万籁俱寂,穹顶上的无数繁星照耀着沉睡中的风隐城。
城市一片死寂,就连往日里夜夜笙的花柳巷中此刻都难得安宁了下来。
那恶地之中光是弗朗西斯所目睹的死尸就有上千具。
他估计需要很长一段时间,这风隐城才会恢复元气。
目送鹤田一行人匆匆消失在街道拐角,弗朗西斯沉吟片刻,低头问道怀中的少女:
“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茧子……我叫日野茧子……先生,阁下……”
少女一愣,连忙回答。很显然她从未与弗朗西斯这种她眼里的有身份的人打过交道,一时之间不知道应该如何称呼。
“那么……日野小姐,麻烦你告诉我你家在什么地方,送你回去之后再给你留下几瓶魔药。”
弗朗西斯打算送佛送到西,既然将要在这风隐城展开行动,三教九流之辈他都需要结识一番。
听闻弗朗西斯要前往自己的家中,日野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而显得有些犹豫,眼神闪躲着没有开口。
嘛……不过她的小心思华也不是猜不到。
这女孩出身贫贱,贫贱到需要她冒险去恶地之中从死人身上搜刮物件。
那她一定不想弗朗西斯,她的救命恩人看到自己破败的居所。
想当初,还在村中的时候,弗朗西斯没有事先通知就来到了她与莲的家中。
彼时她那因为房屋破败的缘由而局促不安的心理,就和面前这女孩子一样。
“小姑娘你还是乖乖听话吧,到了现在还没有回家,你的亲人一定很担忧。”
华淡淡地说道。
被直击心坎的少女闻言不再挣扎,乖乖地引领弗朗西斯向某一个方向前进。
“所以……你是怎么想的,一个人跑到恶地之中,再不济也要找几个同伴吧。
你这么年轻,要是把性命丢到那里……”
女孩的身子很轻,弗朗西斯几乎感觉不到重量,看着她纤细的手脚,他不由得开口教训道,以免她再度去恶地之中冒险。
“我出发的时候……是三个人……”
日野茧子声音沙哑而低沉。
“美保……树立……我们是一起长大的。原本这一次很顺利,可是在即将返程的时候,那怪物从地底下钻了出来。
我害怕地拼命逃跑,可是腿上还被那东西打了一下……
听到她们的惨叫我也没敢回头……”
说着,日野的身体微微颤抖,仍旧心有余悸。
看着她惶恐的面容,弗朗西斯不知道说些什么。
按理说日野这般年纪,经历的同伴身死,自己受伤,在得到救治之后应该痛哭流涕不能自己才对。
可是她并没有这样,只是在弗朗西斯的怀中瑟缩着,似乎眼泪早已流干。
“您是……弗朗西斯先生是吧……您为什么要救我呢……”
日野试探性地发问。
弗朗西斯心中清楚,这女孩恐怕在之前的人生中不知遭遇了多少恶意,因此才会对突然起来的善举而感到无所适从。
沉吟了片刻,他决定给出最为温柔的解释:
“我啊,曾经有一个妹妹……”
华的心中忽然一颤。
“她……对我的态度总是很生硬,处处充满着敌意。
直到后来我才知道,那是诸多缘由交织在一起的缘故。
可那之前,我却一直很困惑,不知道什么地方得罪了她。
直到某件事情发生之后,我们之间的误会才解开,我这才了解她一路走过来内心的坎坷。
于是我打算多带给她一些关心,但是她却死了。
她活着的时候,我没能尽一个哥哥的职责。
甚至是在她临死之前,我都在用满嘴虚妄的谎言欺骗她……
从那时起,我的心中就充满悔恨。
她和你差不多大,所以看到你这般年纪的女孩子,总是会想着帮上一把……”
弗朗西斯的声音平淡,但任谁都能听出其中暗含着多少不甘。
“弗朗西斯……”
华轻声叫道,过去了如此之久,莲的死亡一直在困扰着他们。
听到这个故事的日野也不由得沉默,她眨了眨眼睛,忽然问道:
“这位姐姐……是你的妻子吗?”
“是我一生所爱,我要用我的生命守候她的后半生。”
弗朗西斯脱口而出他与华都心知肚明的谎言。
说罢,几人陷入了沉默。
在女孩的指引下,他们果然前往了风隐城中的城墙脚下的区域,也就是传统意义上的贫民窟。
无数人拖家带口来到此处狩猎神弃者,当他们葬身于恶地之中,他们的家人便失去了生活来源。
只有极少数人能够在其余势力手中寻到一份打杂的工作,其余人立刻陷入到难以想象的极端贫困的境地。
久而久之,城墙脚下这片终日不见阳光的地区就被划为贫民窟,或者是下城区。
不管怎么称呼,它都是每个城市的必要存在。
无数孤儿赤着脚在阴暗的小巷中跑过。
在这里,他们目睹着盗窃、暴行、**,在随时都有可能到来的死亡中成长。
年纪轻轻的时候,他们就恳求外出狩猎的私人队伍带上他们,以此来换取微薄的酬金。
而狩猎队也乐于带上他们,因为他们中地绝大多数都没有办法在第一次出行中活下来。
他们是绝佳的吸引神弃者的诱饵,甚至连酬金都不必支付。
这里扒手横行,再加上风隐城尚武的氛围,被抓到的小偷很少能完好无损地回到他们的栖身之所。
以及那些看似在花柳巷中风光无限的娼妓,她们在接客之后则会拖着沉重的身躯结伴回到这里休息,某种人人厌恶的疾病在她们身上传染。
至于她们年过四十,容颜枯萎到再浓厚的妆容都掩盖不住皱纹的时候,则不会有关心她们的下场。
除此之外,此处有着风隐城最大的黑市,只要你钱包丰厚,你能在此处买到你想要的一切东西。
少女的贞洁,献祭人命制成的道具,让人忘记一切忧愁的药物……这就是日野生活的地方。
劣质酒精与死老鼠腐烂的气息让弗朗西斯皱了皱眉头,他能够听到两侧的阁楼之上有着数个小小的心跳声。
有小孩子在窥视着他们,如此深夜,他们却没有进入梦乡,不知道是因为饥饿还是想着窃取几人身上的财物?
来到此处,日野明显紧张了起来。
弗朗西斯也加快了脚步,在她的指引下七拐八绕地来到一处破旧的房屋之前。
房屋的阴影在昏暗之中显得很是怪诞,弗朗西斯听到里面有两个呼吸声。
很显然,他们也注意到了弗朗西斯等人的到来,呼吸陡然加剧。
一双小小的眼睛在二楼窥视着他们,当眼睛的主人看到弗朗西斯怀中的茧子时,发出了一声惊呼,连忙跑下楼来,压低声音急促地说道:
“姐姐,姐姐,是你吗?”
她边说边推开了门,是一个短发小女孩,年纪不过六七岁的模样,她的脸上满是污垢,一双眼睛却仍旧澄澈。
“里沙,里沙是我,我回来了……”
一直情绪稳定的茧子看到急迫寻找自己的妹妹终于忍不住,声音中带上了哭腔。
弗朗西斯见状将其轻轻放到地上,姐妹二人紧紧相拥在一起小声啜泣着。
他也顾及到华会不会因为目睹这一幕姐妹情深而想起伤心往事,而握住了她的手。
华轻轻地捏了捏弗朗西斯来表明自己体察到了他的心意。
就在姐妹相互哭诉的时候,房间了传来了一阵苍老的咳嗽声:
“里沙,是……是茧子回来了吗?”
“爹爹,我回来了,有三位好心的大人将我从外面里带回来,还医好了我受伤的脚……”
茧子连忙回答,让里面那位老人放下心来。
“哦?居然有贵客上门?
请原谅小老儿不便起身出门迎接,若是不嫌弃寒舍贫困,不如进门修憩片刻如何?
也好让小老儿尽地主之谊,以感谢贵客对小女的救命之恩?”
那个苍老的声音低声说道。
弗朗西斯有些讶异,对面说话虽然迂腐,但条理清晰用词考究,怎么看也不像是生活在这种场所的人。
又看到眼巴巴望着自己的茧子以及那怯生生的里沙,弗朗西斯口中应答道:
“那在下就却之不恭了。”
说罢他们几个就在姐妹两人的带领下走入屋内,茧子熟练地点燃了桌上的一盏昏暗的油灯。
过了片刻,弗朗西斯才适应这浑浊的光线。
房间不大,尽显破落的痕迹,一侧的空间内歪歪斜斜搭建起一个床铺,其上躺着一位枯瘦的老人,只见其将棉被盖过头顶,让几人看不清他的面容。
“贵客降临,小老儿却无法起身相迎,见谅见谅。”
老人声音衰弱地说道,似乎重病缠身的样子。
“您这说的是哪里的话,倒是我们突然上门叨扰,心中颇多惶恐……”
弗朗西斯轻车熟路地说着客套话。
“怎么不见茜姐姐?”
茧子突然发问。
“茜姐回来之后得知你去外面了,发了疯一样去找你,到现在还没有回来,应该是一直在城墙那里守着吧……”
小女孩里沙低声说道,显然这名茜姐姐在她心中很有威严。
“可我从城门那边回来……并没有看见她……”
茧子有些许不安地说道。
“那可能是去她东家打听消息去了,她又没有像你一样强健的身子骨,不会跑出去的。”
那位老者宽慰道,紧接着说:
“你们俩,还愣住干什么,去把那瓶我藏起来的佳酿拿出来,好好招待几位贵客。”
“那就是重病的父亲以及三个年幼的女孩子喽?”
弗朗西斯暗自揣测着这个家庭的构成。在茧子的引领下,缓缓落座。
看着面前爬满裂纹却整洁干净的酒杯,他在考虑着如何与这几人打交道,从而与城市的黑暗面建立联系。
“不用了,茧子小姐,我的这位朋友他不喝酒的。”
看到茧子面对诺姆时有些迟疑不知如何开口时,弗朗西斯在一旁说道。
接着,他转向那仍旧蜷缩在棉被中的老人,试探性地问道:
“这位老先生,我看你谈吐之间颇为知书达理,不知怎会……陷入今日这种境界……”
听到弗朗西斯提及他的往事,那老者丝毫没有恼怒的意思,而是嘿嘿地笑了起来:
“想不到这世上居然还有人对老朽的过往感兴趣,贵客你为何不一边饮酒,一边听老夫絮叨絮叨呢?”
“那在下就却之不恭了。”
弗朗西斯见状,端起酒杯微抿一口。
品味到熟悉的酒香,他微微皱起眉头。
这不就是昨夜在凤鸣馆里,冈本小姐所为他斟的酒吗?
但转念一想随即释然,这片区域是大量莺花的栖身之所,娼馆中的酒流通到外面也并非什么值得大惊小怪之事。
那老者却丝毫不理会弗朗西斯的反应,而是迫不及待地小抿了一口美酒,小心翼翼地将酒杯放下,满足地叹息一声,开口说道:
“贵客您别看老朽如今用词考究,可是在三十多年以前,我刚刚流亡到风隐城之时,可是个不折不扣的混混。
很快我就熟悉了这里的规则,坑蒙拐骗无一不通,但我的拿手绝技还是出老千。
每当我或偷窃、或骗取来一点钱财之时,我就会去赌坊里试上几把。
当然,提前做好了充分的准备,包括要玩什么局,出千的方式,在什么冤大头身上赢钱,确保万无一失。
而每次我都在小赢几局之后就收手,毕竟赢多了就会被怀疑。
我也知道那些出千被抓的家伙们是什么下场,当我本金翻倍之后我就溜出去。
接着去那温柔乡中肆意快活一番,第二天早上发现自己在路边醒来,那段日子还真是荒唐又惬意啊……”
说到这里,老人陷入沉默,似乎在回忆那段说不上光辉的过往。
茧子与里沙默默地坐在一旁,听着她们的父亲声音嘶哑地讲述着。
“后来一天夜里,我赢了钱,迫不及待朝娼馆走去。
途径一个小巷的时候,我忽然听到了一个女子的呼救声。
原本这种事情在风隐城是很普遍的,我往前都会置之不理。
可不知道为什么,或许是她的叫声太过于悲惨,或许是我多喝了几壶酒,那天晚上,我没有办法不去想她。
离开片刻我又折了回去,一刀馕进了趴在那女人身上的家伙的脖子,抱起她就向外跑,跑出很远才停下来……
是的,这就是孩子们的妈,这就是我们最初相遇时的经历。
我原本不想与其有过深的牵扯的,可她却突然找上门来,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找上的……
执意要感谢我的救命之恩,给我洗衣服做法收拾家……
我也很快被其攻陷。
后来才知道,她是在一位名叫贺本的小势力头目手下做事,平日里负责狩猎者的起居,因为手脚勤快被那家伙赏识。
她甚至去求那贺本,希望能为我在那里谋一份差事。
恰好我小时候识几个字,而他手底下又缺这样给别人写书信文件的人,又听说我是她的救命恩人,便很痛快地答应了。
于是我顺理成章地搬进了她家,也和过去的生活告别了。
之后我过了很长一段时间,较为稳定的生活,摇身一变成为一名舞文弄墨的人。
也接连有了三个崽,老大是个小子,叫日野新一,过了几年,茧子出生了,再过了几年,最小的这个也出来了……”
“等一下,你说你家老大是个男孩……
那之前她们口中提到的茜姐姐又是……”
华听这个故事入了迷,不由得开口发问,反应过来之后才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微微面红。
弗朗西斯垂下眼睑,虽然不知道这些年发生了什么,但可以肯定的是,不管是他的妻子,还是头一个孩子,现在看来都不在了。
“这位贵客您问得很好,小茜啊,她是新一的妻子,也就是我的儿媳妇。
说起来,当初也是新一在小巷之中将小茜救出来的,与我和我女人当初相识的方式是一模一样呢。
再加上小茜的父母也不知所踪,我们将其视为己出,还为二人举办了婚宴。
新一这小子也要强,年纪轻轻就被那贺本的神祗看上,与其缔结契约,成为了一名狩猎者。
小茜也在队伍中帮衬着我女人,等到她老之后接她的班……”
名叫日野的老人在床上调整了一下身位,但仍旧紧紧盖着被褥,小心不让弗朗西斯看到他的面容。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考虑该如何组织语言。
“一切都看起来很美好,可是一切后结束的那么突然。
我记得五年前的那个冬天,先是我女人在路上被万兽林所饲育的魔物咬伤,回家没过几天就一命呜呼。
那万兽林势力庞大,即使是贺本他们也不敢触怒对方,更不要说我们这种人了……
几个星期后的一次狩猎行动后,小茜回到家中,失魂落魄地告诉我们,新一所在的狩猎队,不知道在外面遭遇到了什么,上百人的队伍全都折在了里面。
那可是那只势力的主力啊,之后贺本的势力就一蹶不振,再无在风隐城立足的资本了。
他们生怕走漏了消息被其余势力趁机蚕食,甚至没有告知我们,连夜离开了此处。
就这样,我们一家一夜之间失去了生活来源……可怜这里沙三岁就没了妈……”
一直听着老人的讲述的里沙忍不住流下了两行清泪,洗刷掉了她面容上的灰尘,茧子也是双拳紧握,眼泪在眼眶中打算。
可即使如此,两个小姑娘都没有哭出声来,因为在漫长而晦暗的日子里,她们心知肚明,哭泣一事毫无意义。
“怎么会……”华轻声说道,她掏出手帕,拭去里沙的泪水,顺便帮其整理容颜。
被华擦拭过面庞的里沙,露出了一张稚嫩乖巧的面容。
“后来……又发生了什么呢?
您是怎么身患重病的呢?”
弗朗西斯很快察觉到故事还没有结束,他声音平淡地发问。
“贵客您还真是心思敏锐。”
日野无声地笑了笑,继续说道:
“是啊,操办完女人的葬礼之后,我们一家四口相依为命。
积蓄不过一枚莱曼,就这样坐吃山空是肯定不行的,可我写了二十年的书信,别的能力根本没有,根本就没有哪个势力需要我这种又老又没用的家伙的。
而小茜那边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维持生计的办法。
家里还有两个小崽等着吃饭,没有办法,我拿出最后的积蓄,想着去赌坊再搏一搏……”
说到这里,老人的声音压低,隐隐之中带有一种惧怕,似乎仍对当日所发生之事怀有恐惧。
“虽然事前做了充足的准备,但我毕竟老了,也二十年没有摸过骰子了。
在桌子旁刚刚赌上两把,手没拿稳,怀里用来替换的牌散了一地……
我想逃却人堵住……
最后他们砍掉了我的两条腿,以及剥掉了我的面皮……
他们就是这么对付出老千的人的……”
“啊……”
华低声叫道,怎么也想不到命运竟会如此无情,对一个刚刚经历丧妻丧子之痛的男人开起这样残酷的玩笑。
“所以他才一直背对着我们蜷缩在被褥里……”
弗朗西斯这才明白老人一直不肯起身迎客的原因。
“我很抱歉听到此事……”
他微微垂首以示歉意。
“您用不着这样,神明早已抛弃我们了。”
老人轻声说道,似乎早已接受了自己的命运。
“说出来也好,不然有的时候总是在心里想这些事情……
我当时不知道怎么回到家里的,小茜她没有办法,只得将房子贱卖出去,给我治疗。
而我们的积蓄,早在赌坊之中全都压上去了,在没日没夜的疼痛之后我清醒了过来,发现自己被搬到了这里。
这都是小茜她一手操办的,要是没有她,我们父女三个恐怕早就死在下水道里了……
没过几天,她回来说她在某一个势力那里找到一份做丫鬟的职位,现在估计她仍在那里打听茧子的消息。
凭靠着她那微薄的薪水,我们才得以度日……
最初的两三年是真的很难,这两个小丫头大了一些之后才好起来……”
听闻此处,茧子与里沙再也忍不住,扑到了日野的怀里,抽泣了起来。
“好了,好了……都过去了……”
老人轻轻抚摸着二女的后背,轻声说道。
小屋里一片沉寂,唯有两个女孩子的抽泣声。
弗朗西斯与华对视了一眼,他们这才明白过来。
为什么茧子如此年幼,却要去那恶地之中冒险,从死者身上搜刮物件,原来是过着如此穷苦的生活。
茧子揉了揉眼睛,站起身来,似乎想到什么:
“爹爹,这位……这位弗朗西斯先生似乎是精通医术,我的腿一下子就不疼了,不如……你让他看看,有没有办法……”
日野身子僵了一下啊但随即又瘫软了下去,沉声说道:
“这都过去五年了,即使那位弗朗西斯先生医术再高超,恐怕也……
更何况这里还有女士在场,我恐怕不便转身。”
弗朗西斯心中有趣,这老者不愧经历过命运沉浮,言语之中隐隐有激自己为其疗伤之意。
不过他既然要尝试在风隐城中建立自己的联系,看上一次又何妨,于是便说道:
“日野先生,您转过来让我看看吧。
至于我旁边这位,您不必担心,她可曾在战场之中将数以百计的敌人悉数砍为两段,还差点把我给砍了。
这种程度的伤势,应该不至于吓到她。”
华知道他这是在调侃自己当初在虚空之中一心求死的行为,暗地里踢了他一脚。
“既然这样……那小老儿先行谢过了……”
日野叹息了一声,转过身来。
虽然做足了心理准备,可当弗朗西斯看到日野的面容之时,还是忍不住吓了一跳。
“好家伙……”
就连玄炎都叹息道。
那哪是一张活人的面孔啊。
即使过去了五年,暗红色的肌肉依旧占据着整张面孔。
鼻子与嘴唇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则是两个空洞以及暴露在外的牙齿。
胡乱生长的组织几乎将眼睛完全覆盖上,看起来很是狰狞。
“失礼了。”
弗朗西斯故作镇定,走上前去,掀开其被子。
果不其然日野的膝盖一下空荡荡的,双腿的末端已然形成了两个圆形的突起。
他大致探查了一边,心中对日野的情况有了了解,沉吟片刻,将茧子叫到身边。
“过来看好我的动作,我做一遍,之后你帮你父亲上药,哪里不懂问我。”
待茧子点头之后,弗朗西斯从戒指中取出对应的魔药,开始涂抹在老者的面容之上。
棕色的药水混杂着沉香的味道,让老者昏昏欲睡。
接着,他又将另一种魔药拿出,让日野服下。
父女三人看着弗朗西斯的动作,大气不敢出,心中忐忑不安。
“你的腿部的伤口已然完全长好了,对此我也无能为力,包括鼻子、嘴巴也是一样的。
但脸部的皮肤还有救,我会在这里留下足量的魔药,一种涂抹,一种吞服,一个星期以后皮肤就应该重新生长了,记住了吗?”
弗朗西斯沉声对着茧子说道。
“记……记住了。”
茧子低声回应,她忽然又感觉弗朗西斯距离自己如此遥远。
“您……您是叫弗朗西斯先生是吧。”
日野挣扎着想要起身。
“不仅救回了我的女儿,还医治我的面容……我,我不知道……”
“举手之劳。”
弗朗西斯摁住日野的肩膀,让其乖乖躺好。
其实他的身上还有一瓶在百巧阁内部斥巨资买下来的号称能够‘医死人,药白骨’的金花级魔药,可他并不想将之拿出来为面前的老者使用。
即使日野很悲惨,那魔药可是他对于紧急情况的必要准备。
况且他对这一家人仁至义尽,对于发展自己的关系网来说,已然足够。
外面的人声逐渐喧嚣起来,看来已然到了早上,弗朗西斯感觉差不多了,打算起身告辞。
“日野先生,您今年……多大了?”
“恩公,实不相瞒,我才四十八岁……”
日野叹息着说道。
“本来以为自己没几年可以活的了,因此才以小老儿自居……”
弗朗西斯点了点头,站起身来。
茧子一看弗朗西斯要走,有些焦躁,张了张口却没能说出话来。
“弗朗西斯先生,你对我们全家大恩大德无以为报。”
日野见状也连忙说道。
“小老儿……我是没有几年寿命,可茧子这丫头她还年轻。
我不知道您是独来独往,还是哪一方势力中的大能,但希望您能将茧子带在身边。
别看她才十四岁,日常家务可是一把好手。
将来的婚嫁之事,您也可一并作主……”
弗朗西斯转过头来,看到茧子低着头,但是额头却早已通红一片,显然又羞怯又紧张,担心弗朗西斯拒绝她父亲。
“果不其然,稍微对其示好,这老家伙就得寸进尺,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些什么吗?
傍上我之后,你们一家的后半生就衣食无忧了。”
弗朗西斯暗自想到。
可这些话毕竟不好说出来,他在想着如何合理地拒绝。
就在此时门外响起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位女子推门而入。
她衣着简朴,满面灰尘,显然在外面奔波了一夜。
一进门她就声音嘶哑地说道:
“爹,我东家那里没有任何消息,但他说外面死了很多狩猎者,茧子要是这个时候跑出去的话……
不管了,等我回来拿点东西,再去求别人……”
她一口气说了一大段,这才注意到狭小的空间里还挤了三个人。
“想必这就是那位茜小姐了,日野新一的遗孀。”
如此想着,弗朗西斯抬头望去,却对上了一双似曾相识的眼睛。
面前头发简单地挽在脑后,眉宇之间满是疲惫与绝望的女子,竟与那位昨夜坐在弗朗西斯身边,为其斟酒,试图宽衣解带的冈本惠别无二致。
突然间一切就说得通了。
为什么在这贫苦人家会存有他在娼馆中喝到的酒。
为什么日野出事没多久,四处碰壁的小茜就找到了一份合适的工作。
为什么昨夜冈本说她是自愿来到娼馆的。
不过这也太过于凑巧了些,昨夜弗朗西斯在众莺花中选择了这位女子,今日就于恶地之中拯救了她的小姑子。
对命运玩笑的而陷入感慨的弗朗西斯,一时之间无法回过神来,只是表情复杂地看着她。
而那位冈本,不,茜小姐,显然也认出了茧子的救命恩人就是昨夜自己主动献身之人。
看起来她很担心弗朗西斯将自己的身份透露出去,微微蹙着眉。
二人彼此对视着,尴尬的氛围迅速蔓延。
洞悉弗朗西斯的想法的玄炎‘咦’了一声,很快挖掘出来真相,没心没肺地大笑起来:
“有趣,小子,着实有趣,看来这一家人是赖上你了。”
不明所以的华看着两人古怪的神情,开口问道:
“你们认识?”
“不……”
弗朗西斯矢口否认。
他还没有说完,一旁的茧子很快就冲上来,拉住茜的一宿:
“对不起,茜姐,让你担心了,我没事,这位弗朗西斯先生以及他的伴侣救了我,还为我医好了伤腿……”
“嗯,嗯……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茜叹息一声,将茧子紧紧抱入怀中。
看得出来,她对于自己没能力养活茧子十分的自责。
片刻之后,她转过身来,面向弗朗西斯,露出一副客气而近乎冷淡的表情:
“多谢你了,这位弗……弗朗西斯先生,您的恩情小女子实在是不知道应该如何报答……”
明白了她意思的弗朗西斯接口道:
“举手之劳,不必挂念。”
这时,茧子似乎想起了什么,连忙将怀中的那包东西放到桌子上。
日野等人摒住了呼吸,甚至那七八岁的里沙都瞪大了眼睛。
显然他们知道这些东西将决定他们一家接下来一段时间的生活质量。
“八十……五十……三十五……”
茜熟练地评估着面前的物件的价值。
片刻之后她抬起头来,脸上露出笑容:
“做得不错,丫头。三个月的房租有了,你们也能吃饱饭了。”
里沙口中爆发出一阵欢呼,眼眸之中闪烁着期待,看得华一阵心酸,这唤起了她某些不好的回忆。
“咦……”
为他们感到高兴的弗朗西斯忽然察觉到不对劲。
虽然他并非经常出门,可面前的物件都是狩猎者的贴身宝物,怎么看总价格也会超过两枚金莱曼,足够他们用上两三年了。
为什么那位茜却只说只够他们一家四口维持三个月的日常开销。
似乎看出了弗朗西斯的疑惑,茜眼神一黯,轻声说道:
“这位弗朗西斯先生,您应该也看出来了,卖出这些东西,我们所能得到的价值只有其原来价值的十分之一还不到。
这是因为我们只能将其卖给黑市中的一名叫恒泽的收购人……
不然会有很多麻烦的……”
弗朗西斯转念一想也是,这些保命物件上的各个势力的风格过于明显。
若是就这样光明正大地出去售卖的话,能不能活着回来都是个问题。
所以他们不得不交给有能耐,有销路的人……只是这压价……
“哎,都怪小老儿无能,这样半死不活地活着……
还让这样小的一个小丫头去恶地做那些令人不齿的行径,我真不配为人父母……”
沉默良久的日野忽然开口,言语之中压抑着痛苦。
众人一阵默然。
弗朗西斯心中却微有不忿:
“这两个小女孩也就算了,你一个在赌坊青楼之中游走的无赖,怎能猜不到这些年来茜究竟在从事着什么样的工作。
依靠儿媳妇出卖自己的肉体也就罢了,如今还故作苦涩希望引起我的同情……
真是可怜又可悲,算了还是趁早堵住他的嘴吧。”
他对着茜说道:
“这样吧,你将这些物件的三分之一……留下来,到时候卖给黑市的那个人。
就说在恶地之中遭到新型神弃者的袭击……你这么说他就能明白。
剩下的物件我以原价收购,交给我就不必担心了,毕竟我在百巧阁任职,处理这些东西应该还是没有问题的……”
“百巧阁……”
茧子与里沙惊叹道,那可是风隐城里的冶炼巨头,唯有知道弗朗西斯身份的茜沉默不语。
“那恩公你打算给多少……用多少来收购……”
一提到钱财,日野的声音都变了,显然是穷怕了。
弗朗西斯沉吟片刻,从怀中掏出两枚金灿灿的莱曼。
两个小女孩眼睛都看直了,她们这辈子都没有见过这么多钱。
看着那金币甚至让昏暗的房间都变得明亮起来,弗朗西斯转念一想感觉有些不妥。
这样大数额的货币,实在是太扎眼了,很容易被有心人盯上。
于是他将莱曼收了起来,转而掏出了一小袋鼓鼓囊囊的马勒、加尔混合的皮带,推到茜的面前。
“这些应该差不多了。”
说着他将桌子上的物件随便扫了一些进入戒指。
“小子你真是太温柔了。”
玄炎叹息一声,颇为感慨。
弗朗西斯没有理会它,站起身来,这次是真的要离去了。
“好了,你们一家团圆,今后好好生活,日野先生那药记得坚持使用。
茧子小姐你也是,尽量不要再去外面了,那实在不是什么好地方,更何况现在……
茜小姐,还有里沙小姑娘,保重。”
说罢,他与华带着诺姆在几人的连声道谢与挽留之中向外走。
“我……我之后还能见到先生你吗?”
茧子终是忍不住冲着弗朗西斯的背影问道。
弗朗西斯回过头来,微微偏了下脑袋,说道:
“如果你想的话……”
带上门的前一刻,他听到了茜轻声说道:
“谢谢你,药师先生。”
此时已是上午,二人一精灵从昨天中午匆匆整理东西,前往分阁之后就一路奔波。
虽然并没有受伤,但长途跋涉并且经历这么多事情,生理与心理都极为疲惫。
托人去分阁那里打声招呼后,弗朗西斯叫叫了辆马车回到居所。
胡乱撸了几把前来迎接的小白小黑,弗朗西斯与华便脱去外衣倒在床上相拥着睡去。
直到穹顶星光变得柔和,二人才缓缓醒来。
睡眼朦胧的弗朗西斯看着那在空中悬浮着盯着自己的玄炎,心中不由得有些发毛:
“有何贵干,玄炎前辈?”
“没什么,小子。”
玄炎的声音充满恶趣味地回答。
“我只是在想,她父亲都开口了,你为什么不将那个十三四岁的小丫头接在身边,平时当个佣人使唤使唤也不错。
难道你就忍心华每日为你操劳一日三餐,衣衫家务,平时天不亮就得起来给你做饭,我可怜的华……”
“打住……”弗朗西斯满头黑线,这还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了。
“玄炎前辈,我们现在可是在地下,根本就没有白天黑夜。
再说华听到您这矫揉造作的措辞都要尴尬之死了,你说是不是啊,华。”
华只是轻笑着看着一人一刀争吵,靠在弗朗西斯肩头,并未开口说话。
“再说,玄炎前辈,你又不是看不出来那老家伙居心叵测到什么程度。
要不是看他们一家是真的悲惨,我早就转身离去了。”
弗朗西斯继续说道。
“的确,要是有人在我面前这样装模做样,胁迫我做事,我早就将其剩余的两条胳膊也卸下来了。”
玄炎声音一冷,说道。那气势让弗朗西斯丝毫不怀疑,它曾经真的因为某些小事卸过别人的胳膊。
“更何况,你也告诉我们了,我们的寿元远非此处人族能够比拟的。”
弗朗西斯叹了口气,声音中带上一丝孤寂。
“就算她愿意舍弃一切跟着我们,那我们肯定将其当作亲人看待。
那小丫头显然没有什么机缘,她百年之后,我们还要给其送终,那是多么不堪的一件事啊……”
他的想法,让整个房间的氛围都变得伤感,华依偎在弗朗西斯身边,玄炎也沉默着没有说话。
片刻之后,诺姆再度缓缓开口,语气变得严肃了起来:
“小子,丫头,有件极为重要的事情要与你说一下,是关于那诺姆的。”
提到诺姆,弗朗西斯与华都重视起来,静静地等待玄炎继续说下去。
“当初它在那什么封炎之地的边界,自主防御那些人族的进攻,我就感觉有些不可思议。
如今见其第一次正式作战,果然……
小子,你的想法呢?”
“是的,玄炎前辈,诺姆先生他的诸多表现都超乎我的预料。”
弗朗西斯回忆了一下这次援救行动的经历,缓缓开口。
“不管是在我们遭受了神弃者的围攻之时,施展那种程度的魔法,将所有还活着的人救下。
或亦是准确地把握到那首领的位置,将其一举擒下。还是抗拒我的旨令,拒绝将日野小姐抱回来……
都让我感觉很不可思议,就好像他拥有自己的想法一般……
但其毕竟与我心神相连,我却感知不到一丝一毫的情绪波动。”
“小子,你的感觉没有错,那家伙,极有可能拥有自我意识。”
玄炎语气严肃地说道。
“我本身是灵体,按理说他要是拥有灵智的话,我是不可能感知不到的。
可偏偏它就像一句真正的傀儡一般……
不过现在仔细想想,当初那土精灵甚至不惜牺牲自己的肉身与寿元,也要制造这样一尊超乎我们理解的傀儡。
难道就是为了看守那被其陷害,丧失灵智的弟弟吗?”
“那……玄炎大人,你的意思是……那一位将来会有可能从这位诺姆身上复活?”
华突然想到一种可能性,她与弗朗西斯对视一眼,心中皆是想到了当初那位阿瑞西娅的千年计谋。
玄炎显然也明白他们心中所想,没有点破,淡淡地说道:
“绝无可能,我从未听说过精灵会去追求死而复生,在我看来,当初那土精灵更是想要保存某种技术……
小子,你要在这方面尝试挖掘,提前做好准备。
如果我判断地没有错的话,这家伙极有可能是在学习,学习这周围的一切,而等到万事俱备的时候……”
“他会跳出来控制我,因为我奴役了他这么多年导致其满腔怒火宣泄在我头上?”
弗朗西斯脑洞大开。
“得了吧,你现在把它当爸爸一样供着,还担心这个?
我就没听说谁家的傀儡拥有自己的独立房间的。”
玄炎一阵无语。“不论如何……它都是一个很有趣的因素……”
弗朗西斯陷入沉思,谁能想到,短短两天时间,他的生活发生了剧变。
恶地之中产生了具有灵智的神弃者,风隐城众多势力备受打击。
说不定还有些会被迫离开此处,那一定会有人接替他们的位置。
他们三人也暴露了实力,想必用不了多久,就会有麻烦找上门来。
这也是他向城墙脚下的存在示好的缘由,他必须要做好充分准备,与各方势力产生联系,不能单单依靠百巧阁。
现在心中又多了不知何时会发生何种变化的诺姆……
弗朗西斯慨叹一声,看来那种平淡的生活终是要迎来终结了。
见到一人一刀的讨论结束,华准备下楼为他们做些吃的,弗朗西斯却拉住了她。
“华,我今天晚上有个地方想去一下,在此之前,我得和你坦白些事情。”
华乖巧地坐回到了床上,等待着弗朗西斯开口。
“其实我一开始也不愿相信有这样凑巧的事情。
前天夜里,我不是陪邦彦大哥去那种地方了吗?
而当时坐在我身边的女子,就是我们今天见到的那位名叫茜的女子。”
“我知道。”
华脸色平淡地说道。
弗朗西斯一愣,随即转头去看玄炎。
因为对于他来说,唯一的可能性就是洞悉自己内心的玄炎将此事告知的华。
可玄炎却有苦说不出,它怎能告诉弗朗西斯,自己现在和他一样,心中想法也会被华所知晓呢?
这样它的颜面又将何存?
于是玄炎灰溜溜地飞出房间,小黑见状连忙跟了上去。
它早就想讨好这位强大的神秘存在,不管玄炎在哪里它都跟在其身后,就这样一刀一兽消失在房门处。
华将一旁在地上梳理自己毛发的小白抱起来挡在身前,以掩饰自己的开心。
因为弗朗西斯大可不必将这件事情告诉自己的,他这么说的缘故,还是希望自己心安。
也就是说至少在这方面,他还是不愿对自己有所隐瞒的。
“我还要说明的一点是,昨天晚上,我们只保持着最低限度的身体接触。”
弗朗西斯一边说着,一边捕捉着华脸上的表情。
“嗯,这我也清楚。”
华低垂着眼睑,声音没有什么起伏。
“所以我今天晚上,还要去那个地方一次。”
弗朗西斯说完,担忧华会误解,连忙解释道:
“倒不是因为那位茜小姐的缘故,而是邦彦大哥在那边有故人。”
“啊……”
华抬起头来,手上动作也停了下来。
小白不满地抬起头看了一眼自己的主人,接着无趣地挪到一边。
弗朗西斯叹息一声,开始讲述邦彦与那名叫末子的女子的悲恋。
虽然诸多事由他并不清楚,但还是为华描述了一个注定以悲剧收场的爱情故事。
“所以我想那位末子小姐此刻应该仍未得知邦彦大哥的死讯,鹤田老爷子那边此刻也无暇顾及到她……
我决定由我去把这个消息告诉她,这种感觉还真是令人生厌啊。”
弗朗西斯苦笑着说道。
“并且那位小姐不是自由之身,我想花费一定的数额,一颗缪勒以内,将那位小姐赎出来,并在阁中给她安排一个职位。
这样邦彦大哥在地下应该也能安心了吧。
这样我也算是仁至义尽了……可以吗?”
“你都这样说了……”
华苦笑着叹息一声,面对这个男人的请求,她总是没有办法拒绝。
“不过我应该也只能做到这样,那姑娘……恐怕一时半会儿走不出来了。
那我收拾收拾现在就出发。”
说着,弗朗西斯站起身来。
“你好像……对于鹤田先生的死,很快就接受了。”
望着弗朗西斯的背影,华试探着问到。
弗朗西斯耸耸肩,转过身来,眼神温柔而带着一丝哀愁:
“或许是因为邦彦大哥他身为一名神弃者,战死在恶地之中是很正常的事情吧。
也或许是因为,我未曾向他敞开内心的缘故吧。
只要不付诸真心,就不会受伤。
毕竟我的内心……已经被某个人牢牢占据住了。”
说罢,弗朗西斯开始着装。
片刻之后,华站在二楼,目睹着弗朗西斯穿过再也不会有鹤田邦彦爽朗的笑声传来的厅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