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村野卓坐在吧台之后,清点着物资的消耗。
此时黄昏将尽,该入住的宾客几乎都已住下,侍者们正有条不紊地收拾着大堂内的残羹剩饭。
梦雨露为宾客们提供的服务总是令人体验到宾至如归的感觉,绝对对得起它这一马勒三十加尔一天的价钱。
而年纪轻轻的吉村得以在这种中高端客舍里任职,是因为其父亲与梦雨露的管事有不浅的交情。
而即使如此,当初为了将他送进来,老父亲也不知道花费多少口舌,上上下下打点了多少关系,才让其得偿所愿。
吉村也没有辜负父亲的期望,两三年的功夫里就升到了领班的职务。
‘话不多,心细,有眼力见’这是客舍管事对其的评价,器重之意溢于言表。
客舍内的所有人都知道,只要不出什么太大的问题,吉村在管事告老之后接他的班已是板上钉钉之事。
确认了明早需要进的货的吉村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脊背,扫了一眼收拾完桌椅,正在低声闲聊的侍者们。
此时大堂内几乎没有人用餐,除了一位宾客。
那是一位身形优美的女子,只可惜她的脸上始终披着一块不知道是什么材质的面纱,众人无从得以窥视其真容。
可她那肤色雪白的芊芊玉手,以及将食物送进嘴中所露出的纤细的脖颈与温润的双唇,无不让人心中一动。
这位神秘女子入住梦雨露是一个星期以前的事了,她独来独往,从不与其余宾客打交道。
她偶尔也会外出,但更多的时候则是将自己关在房间,这更为其增添了一股神秘之感。
吉村知道,客舍的侍者们私下里闲聊的时候会议论客人,这是他们那一眼望得到尽头的人生为数不多的乐趣。
可看着他们在远处偷偷地窥视着那女子就让吉村心中一阵不爽:
“喂,你们几个,要是没有事情做的话就去地窖里拿几坛十五年陈的玉浮春,今天好几位客人都连饮数杯。”
听闻此言,几名侍者不敢造次,苦着脸向仓库走去。
他们心中清楚,与未来的管事对着干可没有什么好下场。
“真是的……”
吉村目送着侍者们消失,摇了摇头,底下这帮家伙越来越不知道深浅了。
那女子可不是一般人,她入住的当天,随行的还有一位戴着兜帽,同样看不清面目的男子,身后背着一个等身高的石箱。
而他们开了一间套房,这一个星期吉村就没有见到那男子出来过。
如此美貌又独来独往,吉村几乎可以笃定,那女子必然在圣盟的某家势力之中身居要职,来卷画道显然是要执行某项隐秘的任务。
这样的人,又哪能不知道自己在被侍者们窥视着呢,只是不愿意与这些人计较罢了。
但无论如何吉村都不想触怒顾客,这是他的经商准则之一。
思虑之间,那女子已然用餐完毕,她用随身的手帕擦了擦嘴,站起身来准备回到房间。
当其走过吉村的面前时,吉村犹豫了片刻还是开口说道:
“那些侍者,粗俗不堪,未曾见过您这般气质的女子,贵客请多加见谅,在下回头必定严加管教。”
那女子闻言,微微侧目点头,随即离去。
在她的脚步声远去之后,吉村叹息一声,开始亲自收拾那女子所用过的餐具。
“只是……她看起来如此苗条的样子……怎么饭量比一般男性客人还大呢?”
吉村看着桌子上那一个个锃光瓦亮的餐盘,有些不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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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啧啧,丫头,现在看来我让你带块头巾再出门的决定,是多么的明智啊。”
玄炎洋洋得意地说道。
“是啊,玄炎大人……我是没有想到即使带上面纱,还会招至如此多的目光。”
那女子叹息了一声,推开房门走进房间摘下面纱,露出那绝美的容颜,除了华还能是谁。
当日在得到千鸟的指示之后,华收拾行囊,租了辆马车匆匆忙往卷画道赶。
一路奔波,不知坐了几次传送阵,终于在一个星期之前横跨两个道来到了卷画道的首府,绘空城。
十一家华清家之一,绘空楼的首楼就坐落于此城的正中央。
那位巫女大人也在此城内开设了祈愿堂,明日午后,就是祈愿之时。
华摸了摸自己贴身放好的那祈愿令,那可是拯救弗朗西斯的关键所在。
她叹息一声向着床上望去,弗朗西斯面色略微苍白,双目紧闭躺在那里,呼吸轻微,几乎看不到胸口的起伏。
玄炎说弗朗西斯的神魂异常强大,可即使如此,若是一个月内再得不到治疗的话,他就有可能永远无法醒来。
看着他略微凹陷下去的面颊,华走到弗朗西斯的身边坐下,静静地望着他。
来到卷画道之后,虽然在玄炎的强烈要求下华在城中逛了几圈,了解了一下此处的风土人情。
但更多的时间她还是陪在弗朗西斯的身边,偶尔对着昏迷不醒的他说说平日里难以启齿的话,似乎这样就能将弗朗西斯的意识拉回来一般。
两只瑞比兽自从弗朗西斯昏迷之后就一直闷闷不乐,小黑也不肆意出门探索了,整日趴在小白的身上盯着弗朗西斯。
或许它们不明白自己的主人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但它们身上的表现出来的那种关心与难过则是无法掩盖的。
至于诺姆,进入梦雨露之后就坐在一个角落,整日里身形没有丝毫变化。
华也试图与其沟通,但除了与弗朗西斯相关的事物,诺姆根本不会回应华的话语。
“行了,丫头,明天不就是那什么祈愿的日子吗?”
玄炎看到华这副模样,开口说道:
“那带着狐狸面具的小鬼显然看上了弗朗西斯,她指出的这条路应该没有什么问题才对。
等着小子醒了我可得好好问问他,看他还敢不敢这么肆意妄为了……”
听着玄炎絮絮叨叨的话语,华没有回应。
在弗朗西斯陷入昏迷的这三个星期,华无时无刻不意识到弗朗西斯对自己来说就意味着一切。
若是弗朗西斯无法醒来的话,她恐怕也没有勇气独自前行。
“真实的……那个时候,你为什么要选择我呢……”
华叹息一声,开始为弗朗西斯活动关节,擦拭身体。
弗朗西斯仍旧没有任何反应,安静得如同一具玩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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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那位久我镜理的神魂今天下午就要降临到绘空城,但整个城市内的氛围还是与往常一样,街上行人熙熙攘攘,商贩叫卖,小孩玩闹,丝毫没有因为祈愿仪式的到来而发生什么改变。
毕竟这是针对拥有祈愿令的大人物所举办的活动,平民百姓们无从参与。
阳光照在华的身上,她的心中生出一股暖意来。
看着街上活络的众人,因为弗朗西斯遭重而产生的阴霾仿佛也被驱散了些。
华心中想着,若是此行顺利的话,她一定要与弗朗西斯隐居于这样的城市之中生活个一年半载的。
绘空城是绘空楼的大本营,势力之中的首要人物中有大半都居住于此,因此绘空城的治安与城建出奇地好。
不仅没有普通城市都存在的贫民窟,街上也不见乞丐、孤儿与扒手的身影。
华已然提前打听好了,那祈愿堂的所在之处,就在绘空楼的第九楼一旁。
整支势力在城中共有十余座高楼分布在城市四处,每一座高楼都归属于一位势力首脑。
而这第九楼的楼主,自然就是绘空楼中座次第九的强者,据说是一位年纪不到四十的才俊,颇得绘空楼所信仰的神祗的青睐。
“这第九楼……还真是雄伟啊……”
华仰起脖子,望着那座造型别致,高耸入云的建筑,心中感慨。
她原本以为风隐城的地下建筑已然足够雄伟,可那建筑群在真正的高楼面前黯然失色。
它像是一位巨人一般静静地伫立在那里,守候着整座城市的安宁。
高楼上的窗户上有规律地开合着,显然,那楼主御下有方。
不过这并非华今天的目的地,她快步通过人员往来的高楼,走向一处寂静庄严的神社类建筑。
浅色的木制结构上满是岁月的痕迹,数栋不同的建筑相互交织,墙上挂满着风铃。
清风拂过,仿佛又将华待回到以前,她与莲在午后总是喜欢在圣祷所外的广场上消磨时间。
“一眨眼……快过去两年了啊……”
华在心中感慨,向着祈愿堂走去,诺姆背着那个装有弗朗西斯的箱子跟在她身后。
“来者可有祈愿令?无令牌着不得入内。”
在祈愿堂门口侍立的几人远远地注意到背着一口大箱子的诺姆,还未等华走到跟前,为首一人就开口说道。
华有些讶然,一个月来还是第一次有人如此不客气地对其说话。
她一边掏出祈愿令一边仔细打量对面,发现对面身着白色长袍,衣服上有着淡淡的金色纹路,胸口与袖口上都纹着飘逸的‘圣’字,以彰显其身份。
这几人无一不身材高挑面容俊朗,神色淡漠双眸之间满是傲然。
显然,他们是直属于圣盟,直接为那位巫女服务,也难怪一个个眼高于顶。
说话那人接过令牌,仔细地检查真伪,又扫了一眼隐匿面容的华与诺姆,点了点头说:
“你们可以进去了,进门左转大厅稍坐,过段时间应该就会展开觐见巫女大人的资格争夺,切勿肆意走动,切勿大声喧哗。”
说着他将那令牌递还给华。
“怎么还得展开争夺?”
华心中讶然,但是为了不暴露自己对于祈愿一无所知故而没有发问,接过令牌走入祈愿堂。
在空旷的广场上顺着指引走了片刻,她进入到所谓的等候大厅,却发现此处已有不少人了。
他们看到有人进来,绝大多数人的视线只是在诺姆背上的石箱淡淡停留了片刻随即挪开目光。
“哦呦……这还真是……”
玄炎仔细地感知着在场众人的气息,语气中满是意外。
“虽然知道查尼亚拉尔那群家伙在此处降下恩赐,可真的感受到的时候……还真是让人感慨啊。”
只见数十人安静地坐在大厅之内,彼此隔着一段距离,他们中大部分带着面纱,显然是不愿让旁人窥探到自己觐见巫女的目的。
但无一例外的是,他们身上所散发出来的各式强横气息,令人侧目。
华也找了个角落安静坐下,心中不免有些担忧。
她原本以为只要自己呈上无垢魄华,那巫女就会心甘情愿地医疗弗朗西斯,现在看来是她想当然了。
“不知这要竞争资格究竟是怎么个竞争之法……
比试的话我倒是不畏惧,就怕出现一些稀奇古怪的竞争方式……”
面纱之下,华目光闪动。
就在此时,肃穆的祈愿堂内响起一阵密集的脚步声,华转头望去,发现那不久之前检查她令牌之人,竟亲自陪同着一位面容柔美的男子走入大厅,身后还跟着十余位衣着统一的男女。
此人一出现,原本沉闷的众人一阵哗然,华能感知到不少人忌惮地打量着这位男子。
他在门口扫视了片刻,随即朝向前排最中心的座位走去,原本坐在那里的几人纷纷起身行礼让位,那男子也颇有礼节地微笑回礼,随即坐下。
随之而来的那十余人则伫立于其身后,没有落座。
“这般气势,看来是绘空楼中的大人物了。”
华心中揣测,心情不由得沉重了些许,要与这样的存在竞争,即使是她也没有十足的把握。
“森楼主,请稍事休息,奉纳大人他很快就会过来举行竞选仪式。”
那陪同而来的祈愿所人员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丝毫不见当初对待华时的傲然。
显然,即使是贵为圣盟直属,也不得不卖身为东家的绘空楼一个面子。
“不打紧,不打紧,贵部不必为在下如此费心,在下既然来到此处,那就是有求于巫女大人,一切按照正常流程就行。”
令人意外的是,那位姓森的柔美男子态度极为平和,丝毫没有身为一方强者的架子。
双方又是一阵谦让。
“森柊吾,没想到他也来了,最新的赐临碑排名中,我记得他都排到二百出头的位置,真是怪物……”
就在众人的目光都被那森楼主吸引之时,华不远处的一名男子用着极其轻微的声音喃喃自语,但还是没能逃过华的耳朵。
华心中一动,望向那森柊吾。
“这就是……在整个威尔史克能排进前二百的强者吗……比那麻生沙树还高了近乎三百个名次,可我竟从他身上什么都感知不到……”
“感知不到是正常的,丫头,像他这种修炼异类魔法的家伙,若是不施展出来,几乎就和普通人一样。”
玄炎淡淡地说道。
“也不知道这绘空楼所谓的卷画之道,究竟是如何施展的,真的有那般神奇吗,所绘制的意象……竟能凭空出现……”
华叹息着说道,毕竟是要在绘空楼的大本营活动,华还是稍微打听了一些有关这十一家华清家之一的绘空楼的势力情报。
据说他们所信奉的神祗是‘卷画’普莉希拉,她所赐下的是信徒可以将绘画出来的意象转化为现实的能力。
绘空楼的当代总楼主,曾寥寥数笔,就勾勒出一座山脉,山脉随之凭空出现,将数只联合起来,想要侵蚀绘空楼势力范围的名家镇压于山下,那几只名家势力所处的道随即化为鬼域。
“不管传言是真是假,丫头你可不要与他们展开冲突,他们这些存在向来棘手,我们只要救活小子就好……”
玄炎告诫道,进入到这高手云集的绘空城之后,它的神经无时无刻不在紧绷着。
就在一人一刀暗中交流之际,祈愿堂内不知何处响起了密集的钟声,紧接着一位同样身着长袍,只是衣服上的金色纹路更加耀眼的老者走了进来。
他无视了众人的存在,缓步走到台前,身后跟着数位手持纸笔的人员。
“奉纳先生,数年不见了,您还是一如既往的精神矍铄。”
那森柊吾站起身来,拱手示意。
“森楼主谬赞了。”
面对森,那奉纳脸上的坚冰好似消融了些,但当其转向众人,刚刚的表情就好像是众人的错觉一般。
“那么老朽也就不废话了,诸位既然能拿着祈愿令进来,想必也是懂规矩之人,若是有谁无理取闹,执意要见巫女大人的,哼哼……”
奉纳老者用鼻子出声,扫了一眼众人。
“这次的祈愿有一点变动的是,祈愿名额从二十人变为十人。
毕竟诸位也知道,那盛大的日子近了,为了让神女大人的恩泽遍布四方,盟上也在不少地方新修建的祈愿堂。
所以分到我们这里的名额自然就少了,希望诸位不要有太大的怨言。”
“怎么会……名额直接折半……”
不少人显然无法接受这一事实,惊讶出声,但随即在老者的注视下闭上口舌。
华的心情也好不到哪去,她已然清点了厅内人数,发现除了森柊吾身后的侍从,共有四十余人持着祈愿令入场。
可能够留下的人数却不到三成,不可不谓希望渺茫。
“那么,结合今年的情况,经过商议,觐见神女大人的名额的起拍价为……五十莱曼。”
那奉纳顿了片刻,说出了一个数字。
“看来竞选这名额的方式就是价高者得啊。”
华与玄炎的心同时安稳下来,要知道得益于华当时的一场豪赌,她与弗朗西斯的身上有着十三颗缪勒的巨款,这也是二人可以在威尔史克遨游的底气。
可这个价位显然超过了一部人的承受能力。
“我记得……我记得去年不是三十莱曼不是就可以觐见巫女大人了吗……”
一个女子颤声说道,她是场上为数不多没有遮掩面容之人。
她衣着朴素,样貌也没有出奇的地方,唯一引人瞩目的则是她怀中抱着的那面色死灰的幼童。
很显然,她觐见巫女的缘由就是想要请求久我镜理挽救她孩子的性命,可却因为囊中羞涩无法得以达成心愿。
“去年是三十个人竞争二十个位置,今年情况不同,我们希望在众多资格者中挑选出……最有诚意的人。”
奉纳扫了她一眼,丝毫没有因为那女子的凄惨而动容,淡淡说道。
“最有诚意的人,哼,说的好听,不就是谁家底丰厚谁就有诚意吗?
这些家伙一个个不知道中饱私囊了多少……”
玄炎讥讽道。
华默然无语,她心想幸好弗朗西斯现在意识不清,否则他定然会跳出来,要不为那位妇人缴纳足够的金额,要不亲自出手医治她的孩子,然后再将自己置于麻烦的境地中去。
听闻那奉纳所言,女子呆呆地低下了头,望着怀中自己的心头肉,眼泪默默地流淌下来,一滴滴滴在那幼童的脸上。
可那幼童依旧昏迷不醒,感受不到其母亲的丝毫悲恸。
见到此景众人沉默,甚至那森柊吾都不忍心开口说道:
“这位夫人,在下虽然不知道你遭遇了什么,但想必是为了医治那可怜的孩子而寻求巫女大人的帮助吧。
若是夫人不嫌弃的话,在下正好与月华馆的青松长老有所来往。
不如夫人在城内稍住一日,待在下处理完身上事物,便为夫人修书一封,帮你引见一下……”
“月华馆……”
这是华第二次听到这个名号了,据说这是威尔史克的医疗圣地,第一次是在那麻生的口中。
虽然馆中的医师拿出了治疗方案,可是却苦于缺乏龙血,无法医治其被毁掉的面庞。
那女子闻言目光闪动,随即黯淡下来,她站起身来抱着孩子对森深施一礼:
“多谢森楼主美意,可妾身已然去寻求过月华馆的抚云长老,孤直长老的帮助,连这二位长老都无能为力,妾身故而来此……
巫女大人是我孩子最后的希望,可没想到……现在看来再去请青松长老诊疗的意义已然不大。”
“哦……那孩子究竟身患怎样的奇症,就连月华馆两位成名已久的长老都无法医治……”
森动容道。
“噬尽窟,幽瘴蜂的毒……”
那女子惨然一笑,说道。
“我听说上个月,在无屿道中异兽现世,噬尽窟的人也出手了,夫人莫非是……”
森脸上神情变幻莫测,一连在心中推测了好几个名字,但都没有说出口。
那女子不再言语,对着森柊吾再拜了拜,抱着幼童离开大厅。
不论她在威尔史克曾有着怎样的名号,可现在她只是一位为了自己的孩子倾尽所有,以至于连五十莱曼都掏不出来的可怜母亲罢了。
望着她的身影逐渐远去,无人开口施以援手。
那奉纳显然没有被那女子打动,又扫了一眼厅内的众人,淡淡说道:
“若是诸位身上财力不佳,自行离去便是,不要耽误彼此的时间。”
众人听闻此言,沉默片刻,又有几人站起身来,对着那奉纳拱了拱手,也分别离去。
对于他们的礼数,奉纳老者只当没有看见,回头看了一眼做好准备的几位随从,开口道:
“那么诸位就开始报价吧,要量力而行,若是叫了高价到时候发现无法支付的话,哼哼……”
他又用鼻子出了两声,言语之中威胁之意不言而喻。
“五十五莱曼。”
“六十莱曼。”
“我出八十莱曼。”
大厅内的氛围被瞬间点燃,几位随从有条不紊地记录着自己所负责的区域内众人的最高报价。
华似乎也被这种激情所感染,举起一只手就要喊出高价。
“不要急,丫头,不要急。你难道没发现其中的玄机吗?”
玄炎淡淡地说道,声音中充满着不屑。
“玄炎前辈……您的意思是……”
华一愣,连忙放下手来。
“按理说市面上流通的祈愿令的数量是固定的,而那老东西又说,今年新建了一批祈愿堂,那为什么今年拿着祈愿令的人数反而增多了呢?”
玄炎循循善诱,若是弗朗西斯在的话恐怕早就看透其中玄机。
“这里面……有些人并没有祈愿令?”
华也算得上是冰雪聪明,很快猜到玄炎心中所想。
“那他们混进来……不,被祈愿堂这些家伙放进来的缘由……”
“只是为了哄抬价格罢了。”
玄炎冷冷地接口道。
“不然为什么这么多人不敢以真面目示人,他们存在的意义,就是在这个时候逐步叫价,将那些冤大头身上的金钱榨取得一干二净。”
“怎么会这样……那这圣盟,那久我镜理不管管吗?”
华感觉自己的世界观受到冲击。
出身于吉瑞特斯的她,虽然从小就成了孤儿,但村里还是为他们三个准备了一栋房屋。
而几位长老也是为整个村子殚精竭虑,没有任何中饱私囊之举。
而等到了安库德与堪维纳,华所见识到的那些人物,不论是人族还是精灵,不论是与其交好还是为敌者,无一不是为了贯彻自己的意志而存在着的。
怎么到了这地域大上百倍的威尔史克,统领全域的圣盟之中竟出现此等为了蝇头小利而滥用权职之人。
他们不仅擅自将祈愿的名额出售,还暗中做手段哄抬价格,这让华一时间无法接受。
“怎么会这样,等见到那巫女的时候你去问问她不就好了。”
玄炎的声音冷淡,它心中很不爽,虽然轻易识破了对面的局,可自己却无法做出有效的应对。
很快,在那些冒名顶替者的烘托之下,叫价也一路攀升至三百莱曼,比起价足足翻了六倍。
华也注意到了部分竞价者与祈愿堂人员之间的互动,基本上那些竞价者都是在祈言堂的暗示之下才继续报价的。
只是场上大部分人因为叫价攀升的速度超乎预期而陷入惶恐,没有察觉到这些。
“二百八十莱曼加上一分金花下品的魔药配方,这是我的极限了。”
一名男子站起身来一把撤下头巾,此刻也顾不得隐藏身份了,他面色惨白呼吸急促,死死地盯着那奉纳。
“金花下品的魔药药房价值一百二十莱曼,你的报价是四百莱曼整。”
奉纳淡淡地说道,脸上没有丝毫情绪波动。
短暂的沉默之后,众人陷入下一轮的报价狂潮。
谁也不知道,下一次祈愿时的价格会不会更加高昂,谁也不愿意放弃即将到手的觐见巫女的资格。
一时间各种天才地宝,武器魔法,符咒法阵的名字被叫出,其中不乏在整个威尔史克都赫赫有名的存在。
“一颗缪勒二百莱曼。”
在一片喧嚣声中森那柔和的声音清晰可闻。
此言一出,场上一片死寂,不少人目露绝望之色,自己得以觐见巫女的几率又低了几分。
华感觉时机差不多了,也紧接着开口报价:
“一颗缪勒零五十莱曼。”
她那清冷的声音引得不少人回头顾视,目光中却满是恨意。
恨华为什么一直低调却在最后突然发难,恨自己倾其所有也无法与其竞争。
华却丝毫不在意这些目光,她预估了一下场上局势,将自己的报价控制在第六七名的样子,不至于过于引人瞩目。
理解了华的想法的玄炎暗自点头,心想这丫头跟在弗朗西斯身边这么长时间也算是学到了一些东西。
伴随着报价的进行,越来越多的竞价者黯淡离场,其中也混杂着不少哄抬价格之人的身影,想必他们会获得祈愿堂不少佣金。
现在场上人数只剩下十五六人的样子,很快就要见分晓了。
“不……”
就在此时,一个尖锐的声音响起,一名男子扯下兜帽,露出了那张苍白的面容。
他刚刚得知自己的最高报价排到了十名开外的位置,可是他又有着不得不觐见巫女的理由。
他舔了下干燥的嘴唇,望了一圈沉默下来的众人,朗声说道:
“在下奥苑浦沅英士,受家父浦沅彻所托,来此拜见巫女大人。
可身上资源有限,希望祈愿堂的诸位能够宽限在下几日。
等到此间事了,在下立刻让人将应该补足的数额悉数奉上,奉纳老先生您看如何?”
“居然时浦沅彻的儿子?”
华听到一旁有人低声说道。
“奥苑同为十一家华清家之一,你又是那名列赐临碑前三百的浦沅先生的子嗣,不去奥苑境内的祈愿堂,来此处作甚?”
那奉纳老者沉声说道,丝毫没有给这年轻人面子。
那年轻人略微稚嫩的面庞涨得通红,一时间无法开口。
他总不能说自己的父亲在苑中失势,自己被迫来到此处像巫女大人求援的吧,只能不断重复道:
“希望奉纳老先生看在家父的份上能宽限几日,在下事后一定……”
“荒唐!”
他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奉纳打断。
“这祈愿堂岂能听从你的一家之言?
不要说奥苑了,即使是那天泽家的嫡系,来到此处也得按照规矩办事,难道你想忤逆圣女大人不成?”
天泽家是三大摄家之一,位于整个圣盟的最顶层。
那浦沅被奉纳喝骂之后,一时间说不出话来,低声骂了一句之后一脚踢翻椅子冲了出去,众人一时间无语。
等到确认他已经离开祈愿堂之后,奉纳转过身来淡淡说道:
“还有谁,想要赊账的吗?要是没有能力的话,请尽早离开,我不想说第三遍。”
此语一出,早就到极限的几人叹息一声,不再期待着有奇迹的发生,同时站起身来,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一般出门离去。
“那么……七,八,九,十……正好……咦……”
在清点剩余人数的奉纳忽然惊讶出生,弄得众人有些不知所措,几位侍从那傲然的面孔上头一次露出慌乱的神情。
“哈哈哈哈哈……没想到吧,有不止一个小老鼠没能走成,我看这样你们如何收场。”
玄炎随即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肆意大笑。
华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奉纳刚刚所言过于打击人心,导致数人同时放弃。
毕竟谁也不知道余下众人还有多少底牌,他们也到了极限。
而这样一来,就导致场上最后几名哄抬价格之人没能顺利功成身退。
他们报了一个过高的价格,却难以抵挡竞价场上局势瞬息万变。
虽然不知道那几人是谁,想必他们此时心中定是极为慌乱。
“怎么了,奉纳先生?”
森依旧面容平和地问道,不到四十岁就做到绘空楼楼主的位置,他怎能看不透对面所玩的小把戏,只是碍于对面处于巫女的圣光之下,不好发作。
“没什么……森楼主。”
那奉纳深吸一口气,竟很快地平复下来,继续说道:
“恭喜各位博得了觐见神女大人的资格,接下来我将嘱咐各位一些有关于觐见神女大人时的忌讳之事……”
他的语调甚至都变得亲切起来,生怕众人察觉到刚才的异样。
可惜,能够获得祈愿令又能掏出一颗缪勒的岂是常人,他们纷纷看透了这场闹剧。
要是祈愿堂做得天衣无缝倒也罢了,可现在既然露出这么大的一个破绽来,他们又怎能不落井下石呢?
“等一下,奉纳先生,我想我们不如先将刚刚所报的金额缴纳上去,这样也好了份心事。”
一位声音低沉的女子一边说着,一边从空间戒指中掏出皮袋,打开一看里面鼓鼓囊囊满是莱曼。
“嗯……按照惯例祈愿令也得交给您吧,奉纳老先生。
来,大家也都拿出来吧。”
另一位男子将那祈愿令拍在桌子上,转头扫视众人。
几人谁也不愿意被当作冤大头,他们纷纷从各自身上拿出这两样事物,用行动逼迫那奉纳给个说法。
若是只有一名哄抬价位之人,祈愿堂还可以说是那人用尽各种办法哄骗己方,只求得到一个觐见巫女的机会。
可是要有两三个人都有这种情况呢?
祈愿堂怕是无论如何都摆脱不了干系了。
奉纳脸色终于发生些许变化,他扫了一眼台下那坐立不安的几人,深吸一口气说道:
“好,好,既然如此,那就拿出来吧。”
“奉纳大人!”
一位随从显然不知道其心中所想,慌忙劝阻,但随即整个身子倒飞出去,撞到墙上。
那可怜的随从一口鲜血喷出,满眼惊骇地望着那突然出手的奉纳。
此时奉纳眉须皆张,表情狰狞,一字一顿地说道:
“我说了,诸位可以将费用与祈愿令交付于我等了。”
台下那几名哄抬价位之人哪里还不明白他们已然成为弃子,三位装扮普通之人怪叫一声便向着门口跑去。
可还没有跑出几步,便齐齐栽倒在地,他们惊慌地扒开自己的裤腿,却发现自己的双腿自膝盖以下已然化为白骨。
“咦?有点意思,竟然能让人的机体在瞬间老化……
这能力,怎么有些熟悉呢?”
玄炎见状惊讶出声。
“三位要逃,是不是因为身上没有祈愿令与足够的钱财来缴纳三位所报的费用啊?”
那奉纳的声音低沉,一步步逼近倒在地上挣扎的三人。
“明明是……”
其中一个大汉扯下头巾怒目圆睁,刚要说些什么,却口溢鲜血。
他惊讶至极,连忙伸手去摸嘴巴,发现自己的舌头居然掉到手上,余下二人也遭遇了同样的酷刑。
此刻他们再也说不出话了,只能满脸惊恐地挣扎后退。
“你们几个,去搜他们的身子,不要放过任何一处。”
奉纳转头望向已然呆住的几位侍从,沉声说道。
那几名侍从一个寒颤,连声称是,很快将那三人全身上下都检查了一遍。
甚至连最隐秘的角落都没有放过,其中一名女子流下了屈辱的泪水。
听着侍从回报的奉纳沉着脸,一板一眼地说道:
“没有祈愿令却能混进来竞价,想必是堂内的人出了问题,去,把田中叫过来。”
过了片刻,那名之前检查华的令牌,还陪同森柊吾走入大厅的那名男子面色惨白地走了进来。
看来他就是田中,看来他也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啪!”
还未等那田中开口问候奉纳,奉纳就一个巴掌将其抽翻在地。
奉纳指着他的鼻子骂道:
“我平时就是这样指导你的吗?
啊?你为了我们堂多收一点供奉送到圣道,竟做出如此下贱之举。
为了维护圣盟统治的稳定竟从这些诚心想要觐见神女大人一面的贵客身上搜刮钱财。
你知道这有多么无耻,你知道这会让贵客们多么寒心吗,你个猪狗不入的畜生!”
嘴角流出一丝鲜血的田中很快意识到了奉纳的意思,他转头看了一眼已经看呆的七人以及倒在地上身受重创的三位哄抬价位之人,立刻跪到在奉纳面前,开口说道:
“是,既然事态败露了小的也没什么好说的。
但诚如您所言,我们这次竞拍所得皆会悉数送到圣道中去,又恰逢盛事将近,盟中需求资金之处浩如烟海,小的不认为此举有何……”
“啪!”
那田中又被一个巴掌抽倒,奉纳抬起右手,颤抖着说道:
“你你你……还敢嘴硬,看我今天不打死你!”
田中再次爬起来,跪在原处,却一言不发,一副我为天下甘愿领罚的样子。
“啪!啪!啪!”
接连不断地巴掌,那田中很快不成人形。
而那些侍从也意识过来,纷纷上前配合二人的表演,声泪俱下地请求奉纳放过田中。
“这……这老东西的无耻程度……真是罕见啊……”
过了半晌玄炎才回过神来,不由得感慨道。
那狼狈为奸中饱私囊的奉纳与田中二人此刻竟尽力表演,一个化作被蒙在鼓里,知道田中做了错事之后气到发抖的奉纳,另一个则是化成为了整个圣盟的壮大,这点牺牲在所难免的田中。
二人配合地天衣无缝,让被当作冤大头满肚子火的七人不知如何发泄。
在接连二十几个巴掌之后,奉纳一脚将田中踢飞,吼道:
“回头再收拾你。”
接着他转身面向厅内诸人,深施一礼,声音诚恳:
“抱歉让诸位看了场闹剧,我没想到那田中竟如此大胆……不过事情既然弄到这步田地,刚刚的竞拍……作废。
诸位也不必担心,不会展开新一轮的竞拍,你们七位,只需要缴纳那祈愿令以及五十莱曼的费用,即可觐见神女大人。
毕竟相比于十人来说,若是只有七个人的话,神女大人会在每一位的身上花费更多心神。
只是入场的次序,还是按照之前所报的数字,这样的解决方案,诸位可还满意?”
众人闻言心中一凛,这老奉纳好生厉害,不仅巧妙地摘去了自己的责任,还企图给予他们好处让他们帮忙隐匿此事。
条件之丰厚,令人无法拒绝。
“哎……既然如此,请祈愿堂的诸位好好准备觐见巫女大人的事宜吧,不要再出现什么问题了。”
森叹息一声,缓缓说道,他心中也清楚见好就收的道理,与这直属于圣盟的祈愿堂关系闹得太僵,终归不妥,余下众人显然也没有什么反对意见。
这场事件告一段落,厅内又进来数十名随从,帮忙收拾一片狼藉的大厅,那奉纳于田中趁乱不知所踪。
当然,那可怜的三人也没能活着被抬出此处。
就连觐见巫女的注意事项,都是由一名新面孔来宣读的。
就这样在一片慌乱之中,钟声再度响起,众人知道,祈愿仪式正式开始了。
按照当时的报价,在七人之中华应该是第六个进去的。
她就静静地看着一个个被点到的人站起身来,深吸几口气之后走出厅外,就这样过去了不知多少时间,终于——
“轮到您了,这位女士,请做好准备。”
一位侍从在华身侧低声说道。
诺姆与华同时站起,华一步步地向着那祈愿堂中最为雄伟的大殿走去。
此时残阳如血,远处的云层仿佛燃烧起来一般,望着那威严的建筑,华的心中竟生出一种奇妙的情感。
此刻的她的心境,仿佛就像是当初被神明召唤,登上圣山进入神居那般悸动不安。
“不,这样不对,已经没有人能够操控我们的命运了。”
华暗自摇头,双手用力推开大门。
规格宏伟的殿内四周点满了蜡烛,蜡泪流淌在地上汇集到一起形成了一个个白色湖泊。
此时殿外风铃作响,华抬头望去,发现了那端坐于高台之上的少女。
那是怎样一位可人啊,看容貌不过十六七岁的模样,可她的寿命却比威尔史克所有人族都要漫长。
她身着纯白巫女服,其上点缀着红色的丝线,五官精致得宛若瓷娃娃一般。
一头飘逸的黑色长发,被发绳所束缚,安静地趴在脑后。
即使是处于灵体状态也无法掩盖她那惊心动魄的美貌。
整个人气质优雅高洁,令人不敢直视,却隐隐暗含着一丝绝望与倦怠,就好似绽放于幽冥彼岸的曼陀罗华。
在华望着对面的一瞬间,那少女,久我镜理也抬起头来。
二人就这样彼此对视了许久,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在我神魂来到此处之后,我就发现了你的存在……
真是令人意外啊,来,把面纱摘下来吧。”
巫女突然开口,声音颇为空灵,打量着华的表情中透露着几分颇为感兴趣之色。
华有些不明所以,还是乖乖照做,对面的话语中竟好似有着某种令人无法抗拒的魔力。
“嗯……嗯?”
见到华容颜后,久我眼前一亮,眼前的女子虽然看起来心事重重,眉宇之间难掩忧愁。
可这更是为其平添几分哀凉的气质,搭配上那苍白的绝美容颜,颇有一种离尘弃世之感。
“你那双刀中的两个灵魄,一个极其衰弱,另一个早已陷入长眠,它们是你的神祗吗?
来到此处,可是要加入圣盟?”
久我缓缓发问。
“什……”
玄炎心中大惊,它知道对面能成为诸多神祗所觊觎之人,其身上自然有其独到之处,故而打足了精神,隐匿气息没有贸然探查对面不说,甚至没有与华沟通。
可即使如此它还是被对面一眼发现了,甚至那沉睡万年的焚魂的名字都被再度提起。
华显然也颇为惊讶,但对面这种肆意窥视着她的隐私的举动却激起了其一股争强好胜之心,淡淡说道:
“玄炎大人虽然指导了我很多,但我们之间应该更像是师徒关系。
至于巫女小姐您所说的沉睡多年的那位,我也未曾与其碰面。
我们来到此处也另有所图,而并非想要加入圣盟。”
“嗯?”
久我有些讶异,眨了眨眼睛随即说道:
“可是你的身上满是那方生灵的气息,而且看起来血脉颇为精纯的样子,那难道不是被某位神居高位的神祗赐下神血的缘故吗?”
华心中清楚对面感知到了她血脉精纯,可是却无法猜到这是她的体内有着玄凤心脏的缘故,开口说道:
“不,试图掌控我们命运的神明已经被我们杀死了。”
此言一出,大点内一片寂静,就连殿外的风铃都不再作响。
“是吗?”
久我深深地望了她一眼。
“那我们来谈正事吧,既然不是来申请加入圣盟的,那你来找我的理由,想必就是为了救你身边这具异族傀儡身后的箱子里,神魂残缺不全的男子吧。
有点意思,他看起来就好像主动奉献上自己的神魂一般,并没有遭遇太多的痛苦。”
见对方再一次准确地说出弗朗西斯与诺姆的情况,华按捺下心中惊讶,尽量平稳音调:
“是的……我,我丈夫他之前遭遇不测,魂魄失去了一部分,希望巫女小姐你能够帮其补全,这里……”
说着,华从项链中拿出数颗质地上佳的无垢魄华。
“我想整个威尔史克也就只有你能挽救他的性命了。”
“无垢魄华,神魂残缺……有点意思,看样子你们也遭遇了风隐道之中那魄灵门的残党企图复生之事。”
久我扫了一眼华手上魄华,语气却没有多少变化。
“你……”
华惊讶至极,自己的一举一动好像都逃不出对面的眼睛。
“市面上忽然多出不少质地上佳的魄精,稍微调查一下便可知晓缘由,不要小瞧圣盟的情报能力。
无觅涧以为自己做的隐秘之事殊不知悉数被我等掌握。”
久我有些慵懒地说道,似乎颇为享受华惊讶的神情。
“说来我似乎还得感谢你们,那绯村临也口出狂言说要杀死我改变整个威尔史克是吧。”
“那你看这修补我丈夫神魂之事……”
华趁机说道,将弗朗西斯的身子从那石箱中抱出,他的脸色愈发苍白,烛光映照在他的面容之上,拉出长长的阴影。
“嘛……是长了一张还不错的脸,你也已经把修补材料准备好了,算是今天这几人之中祈愿之事最为轻易的一件了……”
久我淡淡说道,华的心中生出一股希望,但随即被久我扑灭。
“但凡是都要付出代价的,你说是吗,痴情的小丫头。”
华闭上双眼叹息一声,再度睁开之时双目内以是一片澄澈:
“妾身力所能及之事,绝不犹豫。”
“是吗?”
下一个瞬间,久我竟瞬间出现在华的面前,用手指轻抚她那精致的面容,语气中带着几分恶趣味:
“要是我说,你用刀将这张让无数男人会为之痴狂的脸彻底毁掉,来作为我救你丈夫的代价,你愿意吗?”
“不要太猖狂了,小鬼!”
玄炎咆哮道,它可看不得自己的丫头这样任人欺压。
“没有关系,玄炎前辈,没有关系……”
华的语气却异常的冷静,她掏出血肉礼花,在手中把玩了两下。
在久我饶有兴致地注视之下,华用刀尖对向自己,从右眉角一直划到下巴。
鲜血喷涌而出,穿过了那巫女的虚影溅到地面上。
“呼……”
剧痛让华意识一阵模糊,她深吸一口气稳住身形。
她心中想得可清楚得很,若是只付出这般代价就能救回弗朗西斯,那她不会有丝毫犹豫。
毕竟就连麻生沙树那张被龙毒彻底毁掉的面孔弗朗西斯都有把握医好,那她的脸被刀划几下又能如何呢?
沾染了鲜血的匕首在烛光中愈发妖异,华反手握刀遍再度向自己左脸划去。
可她的手却被久我握住,华只感觉手腕一阵冰凉。
她抬起眼睛,望向久我,发现对面用一种非常奇异的目光望向自己,说不清是怜悯还是嘲弄。
“可以了,小丫头,看来那男人在你心目中的确很重要。”
久我语气平缓,伸手轻轻捧住了华的右脸,一时间柔光闪过。
恍惚之间华似乎看到一轮皓月高悬空中,而自己被其月华照耀,不论是脸上的伤痛还是内心的忧愁顷刻间便化为乌有。
“这……这是……”
回过神来的华惊讶地摸向自己的脸庞,发现那极深的伤口完全消失不见。
若不是衣衫上的血迹,恐怕她会以为自己做了场梦。
这种感觉与弗朗西斯用本源魔力治疗她的伤口的感受完全不同,一个如暖阳般滋养万物,另一种却如清辉般温柔人心。
“月华馆的独家秘术,你应该没有体验过吧。”
见到华头一次露出呆滞的神情,久我抿嘴一笑。
“圣盟之中的神祗都与我签订了契约,我可以使用绝大部分它们的术式。”
“那么……”
华转过头望向弗朗西斯,发现他的脸上也沾染了几滴血珠。
“别心急,小丫头,你才通过了第一道考验。”
久我那灵动的表情消失不见,脸上带着一丝嘲弄:
“多少贞洁烈女为了自己的男人情愿牺牲一切,容貌、名誉甚至是性命,可总有些东西……她们无法舍弃。”
听闻着久我的话语,华的心中产生了一丝不好的预感。
久我看着如临大敌的华露出笑意,轻轻拍了拍手,她身后的地面瞬间产生波动,转瞬之间,三个男人的身形就已凝成。
多么丑陋的男人啊,华与久我的美貌有多惊心动魄,那这三个男子就有多令人唾弃。
其中一人皮肤黝黑,他脸上的五官就好似神明在将其创造出来时忽然发怒,一脚将其踩扁,又任由其来到人间。
只见他双眼凹陷,间距惊人,几乎要和那耳朵长到一起。
鼻子却极为扁平,其间凝结着不知多少秽物。
嘴巴更是突出到一个匪夷所思的地步,零零散散的牙齿暴露于双唇之外,满是污渍。
此刻他望着华,发出阵阵怪笑。
另一人则是一名体型惊人的巨汉,他全身肌肉隆起,可却长满着令人望之作呕的怪疽,其中不少还留着脓水。
他的头发又乱又长,遮掩住了大半面容,不得不说是一种幸事。
只是从其身上散发出的阵阵恶臭,无论如何也无法忽略。
最后一人却与巨汉正好相反,是一名秃头侏儒,五官看起来极为正常。
可仔细望去,却发现他的脸上竟缝上了一张人皮,只露出两只眼睛。
此人神智看起来极为正常,望着华露出贪婪的目光。
“不……”
华似乎明白了久我的意思,下意识地抗拒。
“你只需要侍奉这三个威尔史克最令人唾弃的男人一晚上,我就救活你的男人,如何?”
久我仅仅地盯着华的双眼,仔细观察她的反应。
听闻此言,华仿佛被宣判命运一般彻底绝望,那三人让她看一眼就会心生厌恶,更不要提与其**了。
她也摸不透久我的秉性,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只要像第一轮那样做做样子表露决心就可以通过。
即使过去了一个月,那长谷在其身上撕扯衣物的触感还是令其感到一阵阵厌恶。
可是现在她还有什么办法呢,弗朗西斯就是她的一切。
华闭上双眼,努力不让自己的泪滴滑落,同时也只有不看向那三人,她才不至于拔腿而逃。
随着那三人的喘息声逐渐逼近,华心中绝望地想到,救活弗朗西斯之后,她便自尽身亡。
可此时她身上却传来一阵冰凉的触感,同时那令人厌恶的喘息声也消失不见。
“好了,好了,好孩子,这么多女孩子,你是我见过最有勇气的。”
久我的声音在其耳边响起,华睁开泪眼朦胧的双眼,发现久我将其拥入怀中。
而那三人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见,就好像未曾存在过一般。
华虽然感受不到久我的体温,但还是感到一丝丝心安。
经历大起大落的她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呆呆地望向对面。
“我原本还想问你,如果治疗你男人的代价,是你的男人就此忘记你,甘愿成为我最忠实的信徒,你是否还愿意。
现在看来已经没有必要提问了,他在你的心中高于一切,但愿那男人值得你如此付出。”
久我轻声说道,似乎对于华的情感很是赞赏。
“你通过测试了,现在只需要进行一次刺杀行动,我就医好那男子。”
听闻此言,华振作起来,杀戮打斗这种事,她最为在行了。
“杀谁?”
华的声音清冷,满是锐意。
“那个人你应该见过,绘空楼第九楼楼主,森柊吾。”
“欸?”
华再一次愣在原地,那个长相柔美的中年男子给其印象不错。
不仅想要帮助没有足够的资源而导致孩子无法得到医治的可怜妇女,还率先出言发难责问出售觐见名额还暗中哄抬价位的奉纳。
她想若是弗朗西斯没有被阿瑞西娅召唤过来,到了中年应该也是这样一副姿态,身居高位却待人柔和。
“能告诉我缘由吗,巫女小姐?”
华的开口试探道。
“倒不是我要杀他,而是这城市之中,有人为了杀掉他谋划多年。
可她们若是就这样动手的话,毫无疑问会悉数落败,那燃烧多年复仇之焰也会在瞬间覆灭。
可若是有你的相助……不论如何事态都会进展到最后一步……”
久我似乎在盘算着什么,双手合拢。
“就这样决定了,我也不需要你杀死那森柊吾,只要全心全意进行行刺这项行动就可以了。
到时候你若是可以全身而退的话,就再来找我吧。”
“在背后操控别人的命运,这小丫头片子还真是恶趣味啊……”
玄炎喃喃自语。
“小丫头片子?从未有人如此称呼我,不过听起来倒也不错。”
久我显然是能够听清玄炎的声音,对着其微微一笑。
玄炎闻言一滞,一时间哑口无言。
“那我是应该跟谁汇合,一同行动?”
华跟上久我的思路。
“我把她们聚集的地点写给你,明天晚上就去找她们吧。
我想行动应该在一个月内就会进行,毕竟……有些人无法撑太久。”
说着,久我面前凭空生出纸笔,她抓住那只笔留下一个地址之后,纸张就飞到华的面前。
“去了之后也不用多说什么,你只要说十九年前那场大雪之中发生的事情,巫女大人她全都看在眼里就行了。”
华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准备带着诺姆离去。
就在此时,久我叫住了她:
“等一下,这小子的状态……算了算了……”
说着,她双手结印,白色纹路在弗朗西斯身下滋生蔓延。
转瞬之间,一个玄奥莫测的阵法凭空生成,华能感受得到,某种向死而生的物质涌入弗朗西斯体内,他的气息也随之稳定下来。
“看样子他是撑不了一个月了,我先暂且滋养一下他的神魂。”
“不可能!这是……”
玄炎似乎感知到了什么,刀身一抖竟悬浮于空中。
华心中讶异,她还是头一次看到玄炎在陌生人面前如此激动。
玄炎却没有理会华的反应,死死地盯着久我,一字一顿地说道:
“相传在克拉伦西亚,生长着一株吸收万界死者灵魂的花朵,其名为幽冥。
那花会释放出一种于衰败之中滋养万物的气息……
你,究竟是何人,与那幽冥又有怎样的关系……”
久我脸上露出一丝惊讶之色,仔细打量着玄炎:
“看来阁下的确是来自于……彼岸,对于我出身之事一清二楚,只是无论如何,我们现在是在威尔史克,不是吗?”
玄炎明白了其话中之意,幽幽地叹息一声:
“不错,我们是在这里,我是刀灵,你是巫女……”
话语之中满是寂寥,颇有不得志之感。
华知道这是她无法涉足的话题,亲手将弗朗西斯放入箱中,她犹豫了片刻,缓缓说道:
“巫女小姐,我想你是知道外面的奉纳出售觐见名额,甚至还哄抬价位之事吧,这是你所准许的事情吗?”
“小丫头,你似乎弄错了什么。”
听闻此言,久我笑了笑,转身回到那高台之上,笑容中无限哀伤。
“你不会以为我走的出这间大殿吧。这所谓的祈愿仪式,也只是他们为了让那些支付地起费用之人,享受神女,也就是我的恩泽所举行的仪式罢了。
一方面大肆收集各种资源据为己有,另一方面则是让巫女的名声在民间流传,致使他们不敢造次。
这卷画道的祈愿仪式还算好的,价高者得。
而别的道中,诸多势力为了博得这个席位暗中不知付出了多少,有些道的名额甚至排到了八十年后……
真正需要我帮助,却无能为力的人是绝对没有办法走入这间大殿的……
这是我很久以前就认清的事实……”
华抬起头仰望着她的身子,在高台之上身着巫女服的久我是那么圣洁却又那般娇小。
她这才明白过来,久我镜理即使拥有着比威尔史克所有人都漫长的寿命,掌握着所有神祗所赐下的能力,甚至本身都是来自于那连玄炎前辈都为之震惊的克拉伦西亚的幽冥,可那又能如何呢?
看样子她对于圣盟的现状即使有所不满,可是也无法做出改变,只能履行自己的职责,直至时间的尽头。
这也难怪华在请求她帮忙医治弗朗西斯之时其百般试探华的诚意。
毕竟她已经见多了,那些前来祈愿之人,居心叵测的愿望。
这久我镜理虽然有着诸多吓人的名头,但她始终也只是在那彼岸诸神的争夺之中勉强可以自保的可怜人罢了。
就好像一株亭亭玉立的曼珠沙华,一旦凋谢,就立刻会被主人摒弃。
“行了,小丫头,我还不需要你的可怜,好好想想你接下来的行动策略吧。
记住不要把命丢在外面了,不然我一定医好你的男人,让他对着你不成人形的遗骸痛哭流涕,再在我的怂恿下自尽身亡……”
久我注意的华的眼神,发现自己在华与玄炎的面前失去了身为无上神女的自尊,连忙开口恐吓道。
她只是因为多年来第一次遇到一位知晓其真实身份,却不觊觎她的能力的存在而心生感慨罢了。
华与玄炎同时笑了笑,转身离去。
久我怔怔地望着缓缓闭合的大门,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时值深夜,皓月高悬,满天繁星,华伸了个拦腰,听着风铃作响,清风拂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