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往往来得急去得也快,等到弗朗西斯来到白川府前,空中只下着浠沥沥的小雨滴了。
“两位,白川府到了,请下车。”那面白无须的男子的声音在车厢外响起。
弗朗西斯推开门,吸了一口雨后清新的空气,把华扶下马车后,他转头看了一眼坐落于城北的气势磅礴的白川府,目光微凝。
因为他赫然发现,那白川府周围的边墙上,竟挂满了黑幡,那黑幡被雨水打湿,无力地摇动着,黑夜之中说不出的诡异。
虽然来到此地不久,但弗朗西斯仍清楚这是香知城的一个习俗。
当家中有人不幸罹难,就会在门口挂上黑幡告知街坊邻里,反之若是老人寿终正寝,则会挂上白幡,准备喜葬。
“看来这白川府上有人近日暴毙,而且其在府中地位还不低的样子……”
弗朗西斯将这些细节看在眼里,随着那两个被雨浇透的焦急男子匆匆进入白川府。
一进白川府,弗朗西斯就皱了皱眉头,他发现府中的仆从也好,侍女也罢,无一不是神情惨淡,面色煞白,见到弗朗西斯这陌生人也只是投来了茫然的目光。
而全府上下更是一片昏暗,原本应该点起的长明灯也因为突然的夜雨而熄灭却无人管理。
弗朗西斯能感受到府中蔓延着的惶恐情绪,看来那白川二小姐的情况果然如其所料,不单单是难产这么简单。
穿过庭院,几人来到一处颇为雄伟的建筑前,烛光照应下,里面人影绰绰。
那面白无须男子轻轻敲了几下物门,朗声说道:
“白川老爷,诸位夫人小姐,弗朗西斯医师来了。”
说着他推开房门,对着弗朗西斯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弗朗西斯也不犹豫,径直跨过门槛,向前两步打量着屋内众人。
只见一位五六十岁的老者坐在正对着大门的首位,剑眉星目,不怒自威,只是此刻脸上混杂着焦躁与疲惫等情绪。
周围除了几位夫人外或坐或立着青年男女十余人,他们见到有人进来,齐刷刷地打量起弗朗西斯来。
弗朗西斯心知这些应该就是白川氏人,但他并没有去回应他们的目光,凝视着那探寻着自己的老者。
原本在其身后的无须男子匆忙上前,想为那老者介绍弗朗西斯,却被老者抬手制止。
“阁下就是弗朗西斯医师吧,老朽早已听闻阁下医术高明之际,奈何宿务缠身,一直未能前去拜访,如今阁下光临寒舍,也算了却老朽的一桩心愿……”
他走向弗朗西斯伸出右手,老者的声音不大但响彻全场,话语中有着一种令人信服的力量。
他就是白川家的当代家主,白川苍介,那难产的沫子是他的亲生女儿。
自从沫子的情况急转直下,香知城中的名医被其请了个遍,客套话不知道说了多少次,却无一人能使其女儿的情况好转。
直至深夜,白川家主已然接受了自己的女儿即将带着她腹中的孩子撒手人寰的事实。
他没有期待这位传得神乎其神的医师能做些什么,又见弗朗西斯如此年轻,心中更是笼罩着失望之情。
但身为一家之主,他并没有将这种情绪表现在脸上,淡淡地对弗朗西斯表示欢迎。
“客套话就不必说了,白川老先生,那位二小姐,在哪?”
弗朗西斯握住了那只苍老却有力的手,直视着白川的眼睛,声音沉稳,安抚人心。
白川一愣,他没想到面前的年轻人竟如此自信,心中那被浇灭的希望又升起几分,他转头对着坐在一旁的一位女子说道:
“琴子,你带着这位医师先生过去一趟。”
听闻此言,一位正直大好年华的少女站起身来,大厅中昏暗的烛光也掩盖不住她的靓丽光辉。
她有些讶异,随即打量起弗朗西斯来,弗朗西斯对其微微颔首。
少女眼中光芒闪烁,但既然白川家主亲自开口,她也没有过多拖延,拿起一站灯笼就向厅后走去。
弗朗西斯松开了白川家主的手,带着华穿过一众白川氏人,消失在了阴影中。
随着二人的离去,坐立不安的诸人开始低声议论起来:
“我还以为这神医究竟有多大本事,原来就是个毛头小子啊。”
一个体态丰盈的中年女子说道。
“二姐你别这样说,若是只有一个人说他医术高超,老爷他也不会深夜将其请过来,想必这位医师还是有几分本事的。”
另一位妇女摸着自己的下巴,望向地面的目光之中满是忧愁。
“至少……他能让沫子妹妹走得不那么痛苦也好……”
一位面色苍白的女子说道,她容貌出众,但神情之中却带着一丝淡淡的疏离,令人难以接近。
听闻此言,众人皆是沉默了下来,毕竟全香知城的医师都无法医治的绝症,他一介年轻男子又能做到什么呢?
白川家主一言不发,看着庭院中的假山,只有在背对众人的时候,他才能将自己的担心与忧愁表现在脸上。
侍立在一旁的壮汉与无须男子交换了一下目光,不知怎的,他们对弗朗西斯倒是颇有信心。
“那人光是用眼睛,就能看出我身上的老毛病,这一点就远超城中的那些庸医,那沫子小姐的性命……他说不定真的能救回来呢……”
壮汉暗自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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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在那名为琴子的少女身后,弗朗西斯与华来到了白川府的生活区域。
出乎他的意料,前院虽然人心惶惶,但众多仆从侍女都聚集到一起,这后院却空无一人,深夜之下不见丝毫灯火,让人毛骨悚然。
很快,弗朗西斯就明白了人们都聚集在前院的缘由。
不用运转魔力,他就能听清那接连不断的惨呼声,那惨叫着实瘆人,时而高亢尖利,时而又低沉入野兽,让人不敢相信这是一位女子所能够发出的声音。
黑夜中任谁听到这个声音想必也无法安然入眠,于是众人才聚集在前院,企图用火光与人气来驱散心中的寒意。
而此刻为他引路的那少女显然也对此声音畏惧不已,但不知是什么缘故,虽然内心惶恐她还是一步一步地向前走。
就在她额头冷汗直冒,身形不稳之际,身后一只手接住了她手中的灯笼,弗朗西斯那温和的声音响起:
“循着声音,我就能找到病患吧,白川小姐?”
琴子有些讶异地望了望他那平静的面孔,沫子的惨叫声似乎没有对其造成丝毫影响。
她吞了口口水勉强说道:
“是的,沫子姐在前方不远处的别院中……”
“那你将我们领到这里就可以了,白川小姐,辛苦了,请回去吧。”
说着弗朗西斯微微用力,那被她手心的汗水浸湿的灯笼把,便轻而易举地到了弗朗西斯手中。
琴子一愣,正欲说些什么,弗朗西斯却对其笑了笑,转头便向惨叫声的来源进发。
华也从琴子的身边走过,淡淡地看了她一眼。
直到那二人的身影远去,琴子这才回过神来,她一个激灵,拔腿便向前院跑去。
仿佛这样就能避免黑暗将其吞噬,仿佛从小到大走过无数次的长廊中处处隐藏着危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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愈发靠近那白川沫子所在的别院,她那惨呼声愈发清晰。
此刻她似乎被剧痛所折磨,所发出的声音一声比一声高亢,就好似同时承受了无数种酷刑。
弗朗西斯与华似乎同时产生了一种错觉,那女子化为无数分身,将二人团团围住,对着他们耳朵惨叫。
二人早已牵起了手,转头对上华有些惊疑的眼神,弗朗西斯开起了小玩笑:
“华,我怕,怎么办,我们回去吧。”
玄炎的声音却异常沉着:
“我想你不会后悔来到这里的,小子。”
不理解玄炎话语之意的弗朗西斯扬了扬眉毛,但他知道真相就在面前这处别院中。
二人走过了最后一段旅程,沿着楼梯走上二楼。
此刻那白川沫子的惨呼声开始让弗朗西斯感到头晕目眩,他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那扇虚掩的门。
只见一处原本还算淡雅的闺房内,一位女子手脚被粗壮的麻绳捆绑在床柱上,四周散落的白绫显示其曾数次挣脱束缚。
她的身体剧烈地反弓着,脖颈更是弯曲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半张脸都埋在枕头之中。
凄厉至极的惨叫声就是从其口中发出,那原本温润的双唇此刻竟开合到了极限,嘴角撕裂,鲜血从其中溢出。
她那纤细的四肢与巨大隆起的孕肚形成了鲜明的反差,整个人在不断痉挛着,身上衣衫尽湿,汗水更是将床铺浸透。
而在她的身侧,则站着一位侍女模样的女子,她拿着手帕匆匆拭去沫子身上的汗水,又担心其脱水而在其干裂的嘴唇周围用湿毛巾擦拭。
她的四周散落着各种在弗朗西斯眼中看来毫无用处的药物,听到门口的响动声,女子讶异地回头,正好迎上弗朗西斯的目光。
而弗朗西斯也没有想到,在这漆黑的后院之中,竟有一位女子能独身一人照料这宛若疯魔般的沫子,但显然她也无力阻止沫子的病情恶化。
那沫子又一声凄厉的嚎叫让二人同时回过神来,那侍女开口,她因为长时间没有饮水而嗓音沙哑:
“是……新来的医师吗?”
她的声音中满是疲惫与绝望,似乎随时都有可能昏倒。
见到情况如此危机,弗朗西斯也不再客套,他用着一种近乎下命令般的语气对那侍女说道:
“这位小姐,你去旁边休息一下,我先探查一下白川小姐的状态。”
那侍女闻言点了点头,站起身来身形却一阵不稳,显然她独力照料那可怜的沫子已经很久了。
华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弗朗西斯则是站到沫子的床前,情况比他想象的还要糟糕。
沫子脸色惨白,已然到了休克的边缘,她的脉搏剧烈到一个难以想象的程度,可即使这样也没能将血液运转至周身各处。
不论是身上还是面庞,她的血管诡异地突起,血液吃力地蠕动着。
而她那隆起得过分的肚子,仔细看去竟发现其在以某种不固定的频率颤抖着,就好像有什么东西要从中钻出来一样。
病入膏肓,需下猛药,弗朗西斯当机立断地从戒指中拿出各种魔药。
先是几瓶看起来性状相仿的淡绿色魔药,弗朗西斯分别让沫子吸入,服下,并向其凸起的血管中注入一部分。
这是一种银叶中品的麻醉魔药,服下它的人会立刻陷入昏迷,从痛苦之中逃离。
效果立竿见影,沫子那剧烈紧绷的身子瞬间瘫倒在床上,激起滴滴水珠。
弗朗西斯一边检查着沫子的情况一边对一旁已然看呆的侍女说道:
“小姐,我需要大量的干净的布,与一张全新的床铺,这附近应该有吧。”
那侍女一天内也见过十余医师,但无不摇头叹息离去,弗朗西斯却能让沫子立刻平复下来,她怎能不感到诧异。
直到弗朗西斯抬起眼睛看向她,她这才反应过来。
“有,有……先生稍等……”
说着女子跑了出去,跌跌撞撞的脚步声消失在远处。
拿出血肉礼花割断捆绑沫子手脚的麻绳,弗朗西斯看到其手腕处已然磨损出大量伤口,这可怜的姑娘起码挣扎了一整天的时间。
等到几人协力给她换到干净的床铺上,沫子虽然看似平稳,但弗朗西斯心中他若是不继续采取行动的话,她腹中的东西夺走她的性命也只是时间问题。
于是他一边给沫子注入营养剂生血针一边运转魔力,去探寻她腹中的情况,可谁知只此一眼却让弗朗西斯汗毛直竖。
“那是什么怪物?”
弗朗西斯差点尖叫出声。
沫子腹中的,根本就不是一个正常的婴孩,而是一个体态近乎渎神的生物。
它似乎是由一个婴孩变异而来,面部勉强能辨认出曾经为人的痕迹,两只眼睛诡异地转动着,鼻翼一张一合。
而它的嘴部却完全变异成口器,竟分成六瓣向着周围张开,其间有着数不清的细小利牙,从中更是伸出数根细而长的舌头,像吸盘一般吸在宫壁上,显然在吸收着沫子的能量。
而从那曾经是婴孩的东西的脖颈之下,完全看不出来它身为人类的痕迹。
它更像是一团触须或是一团纠缠在一起的毛线之类的东西,不停地在沫子的腹中蠕动着,这也是沫子如此痛苦的原因。
弗朗西斯想起自己以前看过的记载,他几乎可以笃定沫子要是无法再为其提供营养之后会毫不犹豫地选择破膛而出,到时候沫子必死无疑。
那东西像是忽然察觉到了弗朗西斯的探查,转过脑袋与其对视一眼,从那双眼睛中弗朗西斯没有看出丝毫情绪,仿佛在与一只昆虫对视。
“啧啧啧……真惨啊,也不知道这丫头得罪谁了,竟被人下了这种东西……”
玄炎感慨道,声音中却带着一丝幸灾乐祸,看起来弗朗西斯又要卷入到麻烦事当中了。
“玄炎前辈,你曾经见过类似的情况?”
此刻弗朗西斯顾不上去细品玄炎的语气,连忙问道,对于这种情况,他一时间也没有什么太好的办法。
“有只虫子,虽然我不确定是什么品种的,但它钻入了这女娃的肚子里,吃掉了那婴孩的大脑,占据在其中,导致婴孩的身体像傀儡一般任由其操控。
而那东西应该会疯狂吸收母体的营养,让母体感到虚弱又痛苦万分的同时还确保其不至于立刻身亡。
这单纯是一种折磨人的法子,我听说有一位女子被下了蛊,三年后才死……”
玄炎展现了它丰富的知识储备,听得华心底发寒,这世界竟有如此歹毒的折磨人的手段。
弗朗西斯眉头紧锁,在思考着可能的对策。
见他愣在原地,玄炎懒洋洋地提醒道:
“不管你要做什么,都动作麻利点,不然你用来维持这丫头性命的魔药,都是那怪物的养分罢了……”
听闻此言,弗朗西斯才察觉到沫子的呼吸又急促起来,显然那怪物在肆意吸收那些魔药,并为沫子带来更深的痛苦。
他当机立断站起身来,转身对在一旁搅着双手的侍女说道:
“小姐,帮我一个忙,出去并守在门口,我开门之前不要让任何人闯进这里,明白了吗?”
那侍女迟疑了一下,但当她想到除了弗朗西斯之外,没有任何一位医师能让沫子小姐不再痛苦,于是便应允下来,出去将门轻轻带上。
“现在……”
弗朗西斯与华对视一眼,深吸口气,抽出把短刀极速刺向沫子的腹部,径直插入那怪物的头部,那怪胎声嘶力竭地一阵惨叫,声音响彻整个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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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谢……弗朗西斯医师,多谢……”
白川家主紧紧攥住弗朗西斯的双手,声音颤抖,此刻他再也顾不上在众人面前维持一家之主的尊严,对着弗朗西斯连连称谢,脸上的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尽人事,听天命罢了,白川老爷子。
白川小姐她意志坚强,硬是撑到了今天早上我完成治疗,她命不该绝。
只可惜那胎儿在其腹中挣扎地实在太厉害,破坏了白川小姐的身体机能,她这辈子可能都无法……生育了……”
弗朗西斯淡淡说道,脸上没有表现出太多神情。
“这没什么……这没什么……只要人活着就好……”
白川家主连忙说道,显然那位未出生的外孙在他眼中没有自己的女儿十分之一重要。
弗朗西斯在意识到那怪胎是要将沫子折磨致死之后,当机立断地一刀插入那怪胎的脑袋,彻底了断它的性命,并将其从沫子的腹中取出。
而那怪胎死亡的瞬间剧烈挣扎,沫子的生命体征急转直下,鲜血喷涌而出,她的腹部几乎完全撕裂。
显然那歹毒至极的蛊虫,完全没打算让宿主有生还的可能。
不得已弗朗西斯用火之本源魔力对其进行疗愈,可即使如此,沫子的下腹部的情况也糟糕至极。
弗朗西斯还是第一次遇到就连他的本源之力都没有办法完全治愈的情况,他只能优先保证沫子的生命而将伤口愈合,却使她彻底丧失了生育功能。
等沫子的情况平稳下来,弗朗西斯又为她输入了足量的营养液,并进一步治疗她的嗓子、嘴角、四肢上的伤口。
一切都处理完毕的时候,天边已露出曙光。
虽然不敢挂下海口他是全威尔史克唯一一位能保住沫子性命的,但弗朗西斯知道若非有着在蛊虫方面的丰富知识,敏锐的洞察力,一定的医疗经验以及能治愈一切的火之本源魔力,任谁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白川沫子在地狱中饱受折磨。
而等到他推开房门,发现门口除了那位一直恪尽职守守在门口的侍女之外,白川家主以及那位给他们带路的少女琴子,也等候在门外。
在从弗朗西斯口中听到沫子的性命无虞又亲自进行确认后,这位不怒自威的中年人竟老泪纵横,抓住弗朗西斯的双手一刻没有松开,拉着他一路走到了前院大厅。
原来,在琴子回到大厅没多久,白川家主便放心不下亲自去后院探查,当他发现沫子那令人毛骨悚然的惨叫声已然停止之后,便带着一大家人匆匆赶往别院,却被那侍女拦下。
她谨小慎微地传达着弗朗西斯的指令,众人无奈,只能在门口等候。
见到白川氏一个个哈欠连天的样子,家主下令让他们各自回居所等候消息,他则与女儿琴子,也就是沫子的亲妹妹,一同守在门口,直至天明。
此时在大厅中,听闻沫子经过弗朗西斯的整夜救治保住一条性命,那些小憩了片刻的白川氏人都再度赶回大厅,他们看到弗朗西斯居功甚伟又宠辱不惊,纷纷交口称赞,颇有拉拢之意。
一整夜全神贯注的弗朗西斯被吵得有些头晕,他抬起一只手,看向白川家主。
白川意识到他有话要说,连忙制止了七嘴八舌的众人。
弗朗西斯对着白川点了点头后说道:
“白川先生,虽然白川小姐的性命是保住了,但她此时身体虚弱至极,需要精心调养,你找个人,将我接下来说的话记下来,不要有所遗漏。”
“那……”
听闻此言,白川家主扭头看见那位背靠柱子的侍女,她照料了沫子一整天后又整夜守在门口,此刻眼前一阵阵发昏。
“绫乃,你快些寻来纸笔,将药师先生说的话一字不漏地记下来。”
那名为绫乃的侍女一愣,随即向后院跑去,却被弗朗西斯叫住:
“等一下,白川先生,这位……绫乃小姐,我没有记错的话应该有一天一夜没有合眼了,让她休息休息吧。”
察觉到弗朗西斯的话中之意,白川家主随即点了点头:
“先生说得有理,绫乃,你照顾沫子有功,去账房领二十马勒的奖赏,然后给自己放一周的假,好好休息一下。”
听闻此言,绫乃有些难以置信地抬起头,二十马勒,几乎赶得上她半年的收入了,她连忙说道:
“谢谢老爷的恩赐。”
便喜滋滋地向账房跑去,跑出一段距离她才停下脚步,对弗朗西斯轻声说了句谢谢。
“那么……”
白川家主正在寻找下一个合适人员,一旁的面白无须汉子上前两步,拿出纸笔:
“老爷,交给我吧。”
“首先是我向白川小姐的体内注入了一定量的昏睡魔药,她应该在三天后的正午时分醒来。请诸位在这三天内想到合适的安慰方法,让白川小姐接受自己……失去孩子的这一事实。
毕竟,因为丧子之痛而陷入疯癫的可怜女子,我也见过不少,到了那种时候除了请擅长魂魄之道的高手来安稳其魂魄别无他法。”
弗朗西斯开始叙述疗养事宜,那汉子在纸上龙飞凤舞地记录着。笔尖在草纸上沙沙作响,弗朗西斯停顿片刻,等待汉子记下他说的话。
“在这场磨难之中,白川小姐身子所遭受的创伤颇为严重,相对应的魔药我已然留在她的房间内,让专人伺候她按时服药。
一般来说那些魔药用了之后,沫子小姐的情况应该就能完全好转,若是突发什么意外情况,派人到诊所联系我就好。
等她能够下床之后,要带着她在府内走动,这样有助于身体恢复,饮食方面也要进行控制,既不能油腥又要注意营养。
除此之外还要确保府内这段日子不要产生突然的响动,避免惊吓到她……
差不多就这些了……”
弗朗西斯说完,心中思索着如何把话题往那怪胎的方向引。
听着弗朗西斯的医嘱,白川家主连连点头,等到弗朗西斯说完,他朗声对周围的白川氏人说道:
“都听见医师先生说的了,这几天要是谁再在府上肆意妄为,影响了沫子她恢复身体,到时候休怪我不客气。”
众人闻言,皆是不语。
说完,白川家主又看向弗朗西斯,脸上带着笑意:
“弗朗西斯先生,我知道像你这般医术高超之人,通常的报酬是无法打动你的,老朽这里有一项提议,不知弗朗西斯先生你是否感兴趣?”
“哦?家主先生您但说无妨。”
弗朗西斯有些好奇,白川家究竟能给予其怎样的报酬。
事实上,弗朗西斯并不认为威尔史克会出现第二个掌控着火之本源魔力本能够耗费一整夜的时间对白川沫子进行医治,所以他即使是开口索求天价的诊疗费也无可厚非。
“先生你现在是住在东郊吧,不如你搬来城里,我们白川家有一处名为联鸿亭的商铺,位置还不错,老朽将那处商铺转让给先生你开诊所如何?”
白川家主的一席话语,在他的族人之中引发轩然大波。
那联鸿亭几乎可以算得上是白川一族最重要的营生之一,每年为家族创造了利益在家族的所有产业中超过五分之一,白川家主想都没想就要将其赠予弗朗西斯,这自然招致了众人的反对。
数人站起身来正欲出声,却在白川家主冷冷的目光之中将话语咽了回去。
看到众人的反应,弗朗西斯自然知道这白川家主似乎给予自己极为丰厚的报酬,他试探着问道:
“那利益呢?我们双方几几分成?”
“没有分成,那件商铺算是赠予先生你的。”
白川家主爽快地说道:
“老朽唯一的请求,就是往后的日子里,我们一族中要是有谁再有个旁人无法诊疗的病症,还请先生出手相救。
除此之外,先生也可以考虑带几个白川家的年轻人,让他们给你打下手。
他们对于联鸿亭的情况很是了解,先生你很快就能成为香知城乃至整个清宫道内最富盛名的神医。”
白川家主抛出了对于任何一位医师来说都极为诱人的条件,那些白川氏人这才明白家主的用意。
割舍五分之一的收入,换得一族人的性命无虞,凭借弗朗西斯的医术,无论多么严重的疾病都能医治。
而他们虽然知道弗朗西斯不太可能外传自己的医术,但让白川家的年轻一辈处于其身边,经年累月也能学个皮毛,可谓是一举两得。
弗朗西斯暗中撇了撇嘴,这些人能想明白之事,他又怎能想不到呢?
再者说他在郊区开诊所,并且每三天只诊疗半天的缘由,就是为了在剩下的时间内可以按照自己的计划进行修炼。
若是搬到城内掌管一处大商铺,恐怕他就要将所有精力都投入进去,这与其原本的想法恐怕就背道而驰了,于是他婉拒了白川家主的邀请:
“抱歉,家主先生。在下之所以能够侥幸救回白川小姐一条性命的缘由,就是因为在空闲的时间内,我对于过往所接手的病例,田地间培育的草药,各种素材,魔药药房进行了大量的研究,这也是我踏入白川府的底气。
可若是我接受那商铺,恐怕将没有时间精进自身的医术,很快就会成为一名庸医。
所以请允许我谢绝家主先生您的美意,这次的诊疗费用,诸位也不必太放在心上,就当我与白川家结了个善缘,将来说不定我还需要势力庞大的白川家助我寻觅炼药材料呢。”
虽然弗朗西斯拒绝了他的想法让白川家主有些失落,但他不得不承认弗朗西斯的话语颇有几分道理,于是笑着说道:
“那就依先生的意思,来,见了一整晚了,先生还不知道这些人是谁吧,我给先生介绍一下……”
向着白川家主的几位夫人打过招呼之后,弗朗西斯被引到了一位年轻女子身边。
她神情淡然,对着弗朗西斯微微点头,女子气质凛然如傲雪寒梅,周身上下散发着一种疏离的气质。
“这是舞子,白川舞子,是我二弟的女儿,也是家族中的长女。”
白川家主介绍道。
弗朗西斯与这位妆容素雅却勾人心魄的女子礼节性地打了个招呼,双方没有再多说什么。
“这是先生你之前见过的琴子,她也是我的亲女儿,是沫子她的妹妹。”
白川家主领着弗朗西斯来到了那带着他去沫子别院的少女身旁。
“小姑娘挺勇敢的啊,大半夜一个人竟敢去到那个地方。”
弗朗西斯称赞着她的勇气,要知道全白川府的人可都是聚集到了前院,以此来逃离沫子那令人心悸的惨叫。
陪在沫子身边的只有那位侍女绫乃,她也得到了相应的报酬。
谁知那琴子却没有回应弗朗西斯的称赞,目光在他与华的身上打转,莞尔一笑:
“药师先生,这位好看的姐姐是你的什么人啊,助手吗?”
昨夜这两人可是牵着手消失在其视野中的,他们的关系自然引起了少女的好奇。
“不,伊莎贝拉是我的妻子。”
弗朗西斯声音平淡。
华短促而尖锐地叫了一声,虽然她与弗朗西斯一路磕磕绊绊相伴近乎两年的时间,二人却根本没有提及婚姻之事。
毕竟连结着他们的是一种比爱情要扭曲的多的东西,可此时弗朗西斯却不假思索地给予她妻子的名头,怎能不让华不知所措。
在玄炎的取笑声中她低下头,面颊绯红一片。
看到华娇羞的样子,琴子脸上露出笑意:
“看样子二位新婚不久嘛……
不过弗朗西斯,伊莎贝拉……
二位果然不是威尔史克本土人呢……”
弗朗西斯不喜欢别人贸然打探他的过往,沉默不语。
白川家主连忙喝止道:
“琴子,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弗朗西斯先生治好你姐姐,就是我白川一族的贵客,你怎么能如此无礼!”
琴子吐了吐舌头,没有说话,面对白川家主旁人都噤若寒蝉,而这位琴子小姐显然不畏惧她的父亲。
面对自己古灵精怪的女儿,白川家主也无可奈何地向弗朗西斯引荐剩下的年轻一代,等到白川介绍完一轮,弗朗西斯对这一族的结构也有了大致的了解。
就在此时,门口响起了一阵脚步声,众人转头望去,发现一名老太太在几位侍女的搀扶下来到前厅。
这位老妇一头花白的头发,身材消瘦满面皱纹,怎么看都像是一位行将就木的老人。
可当其看向弗朗西斯,那原本浑浊的双眼精光爆射,让弗朗西斯心中一惊。
他还没有来得及说话,一旁的白川家主快步走了上去,扶住老太太的一只手:
“妈,您何必再过来一趟,下人们不都向您禀告了沫子她平安无事吗?”
白川家余下众人也纷纷站起身来向老祖宗请安。
谁知那老妇并不搭理那些人转头看向弗朗西斯:
“是你救活沫子那丫头吗?”
她的声音沙哑却透露出一股锐气,想必这老太太年轻时候也是位厉害角色。
弗朗西斯不敢怠慢,柔声说道:
“是的,白川夫人。”
“那肚子里的孩子没能保下来?”
沉默片刻,弗朗西斯轻声说道:
“抱歉,夫人。”
以为面前的老人最大的心愿可能就是抱一抱玄孙的他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硬着头皮迎向老妇锐利的目光。
“奶奶,您不要过分苛责这位医师先生,他为了沫子姐可是通宵达旦地进行救治呢。”
那琴子也走到老妇面前,拉着她的手说道。
“认识人家没多长时间,就胳膊肘往外拐了,你这丫头真不像话。”
老妇瞪了她一眼,言辞虽然严厉但似乎丝毫没有责怪之意,琴子那精灵古怪的性格似乎很受长辈们的喜欢。
呵斥完自己的孙女,那老妇就在白川父女的搀扶下走到了弗朗西斯面前,迎着对面的审视,弗朗西斯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开口。
“那死去的孩子,在哪?
白川家的人死了就应该埋在家族墓里,虽然他未曾喝过一次奶。”
老妇声音平淡,但弗朗西斯却听出了其中暗含的哀伤。
他沉默片刻,看向对面的祖孙三代,用着郑重至极的声音说道:
“老夫人,家主先生,请白川家中绝对值得信任的人留在这个房间里,我有重要的事情想向诸位进行告知。”
他原本想将沫子被人下蛊怀了个怪胎之事私下告诉白川家主,但担心对面会采取不理智的行动,因此才选择了这种方式。
核心人物都知晓此事,不至于让某人的一意孤行而导致整个家族崩坏。
感受到弗朗西斯语气中的凝重,白川家主与琴子两人同时看向老夫人,老夫人沉默片刻,开口说道:
“除了苍介、他的几个媳妇、舞子、琴子,剩下的人,都出去。”
这也就意味着没被叫到名字之人都被排除在白川族的权力核心之外,可面对白川家主都战战兢兢的他们此刻听了老祖宗的话,自然不敢有任何反对意见,众人依次离去,并为几人掩上大门。
仍不放心的弗朗西斯展开感知,发现的确无人窥探之后才环顾众人,扫了一眼那白川家主的三位夫人,开口说道:
“在说白川小姐她的真实病因之前,希望诸位能告知在下,府上近日哪位重要人物不幸离世了?我看到挂在外面的黑幡了。”
白川家主一愣,随即回答:
“是……沫子那丫头的丈夫,远山七友……”
“什么?”
一旁的华讶异出声,沫子的丈夫在数日前离奇暴毙,而腹中的胎儿也被人下蛊。
用这种最残酷的刑罚折磨那位可怜的女子,华不知道究竟是谁会对她抱有如此大的恶意。
“死因呢?方便告知吗?”
弗朗西斯微微皱起眉头,显然他也和华想到了同样的事情。
“不清楚,七友那孩子,我们都很喜欢……怎么就能这样没了呢?”
白川家主的三位夫人之一叹息了一声说道:
“他们小两口感情非常好,随着待产之日的临近,七友近乎寸步不离地亲自照料沫子。
可就在上周的一个午后,伺候他们的侍女,也就是那绫乃突然说七友病倒了,等我们去看的时候,发现他……哎……”
她又叹息一声,似乎无法描述那日的惨状。
“七友他就那样倒在地上,我跑过去的时候他还认得我。”
另一位体态丰腴的夫人接口道:
“可我们想抬着他去看医师,却发现他全身骨头脆得像草纸一样,一碰就碎。
那孩子痛得哇哇大叫,全身毛孔都向外流血,没过多久就一命呜呼。”
“可怜的沫子目睹着自己的丈夫死在自己眼前,我那个时候都担心她会不会小产……”
最后一位身形高瘦的夫人说道。
“我们几个一致认为,沫子受到惊吓,与她难产不无关系。
都怪我们这几个做姨太太的……”
说到这里她没有继续说下去,声音之中满是自责。
“是有所关联,但不是受到惊吓的缘故。”
说着,弗朗西斯从戒指中拿出了一个包裹,其中自然是那死去的怪胎。
他为了避免在座的妇人们受到惊吓,弗朗西斯小心翼翼地露出了它的下半身,那满是触须的部位。
“那是什么?看起来像某种海兽。”
琴子有些嫌弃地问道。
“我从白川小姐的腹中将这东西取出,它在吸收白川小姐的生命。”
弗朗西斯淡淡说道。
“不……这不可能,医师先生你不是在说笑吧……”
白川家主无论如何都不愿意相信自己的女儿怀上这样的怪胎,可事实摆在面前不由得其否认。
老夫人扫视了那些触须一眼,盯着弗朗西斯没有说话,显然是在等待着他进一步的解释。
“它……曾经是个健康的婴孩,但我想有人意图对白川小姐,或是整个白川府不利……这也是导致其痛苦至极的原因。”
弗朗西斯考虑着合适的措辞。
“你是说有人对沫子那丫头动手了?”
老夫人身具高位,又怎能听不出弗朗西斯的话中之意,她声音中带着一股冷意,身上的气势节节拔升,魔力乱流让四周的地面悉数裂开。
弗朗西斯颇有些讶异,没想到这位昏聩的老人竟还是一位深藏不漏的高手。
他从对面的身上感受到了磅礴的火属性魔力,魔力之强横不在他之下。
除此之外,那魔力竟像液体一般在老妇的体内流淌,这或许就是白川家所信奉的神祗‘流火’称号的由来。
但老夫人随即发现自己失态,让魔力归为平稳。
可令其惊讶的是,与周围几位花容失色的女性不同,弗朗西斯似乎除了惊讶意外没有受到丝毫影响。
不光是他,就连他身边的那位绝色女子看起来都颇为镇定的样子。
双方都因为对方的表现而惊讶,一时间没有人开口,白川家主连忙圆场:
“弗朗西斯先生你既然将这件事告诉我等,那就是对谋害沫子之人的身份有眉目了?”
“凶手的身份我并不清楚,只能判断出他的手段。”
弗朗西斯摇了摇头,抬手将那怪胎的尸体抖落在地。
大概是有了心理准备的缘故,看清那怪胎的容貌,几位夫人虽然惊叫出声但没有产生什么意外情况。
怪胎死后更显狰狞,它的口器大张,六瓣嘴唇几乎占据半个身子,其间数根细长的舌头耷拉在地上,粘液在地上蔓延。
看到怪胎的真身,众人这才意识到这东西曾经在沫子的体内肆虐。
几乎所有人都打了一个寒颤,他们不知道究竟是谁对沫子会抱有如此大的恶意。
‘唰’的一声钢刀出鞘,不愿与其接触的弗朗西斯用刀将其挑翻过来,向众人展示其侧脑的伤口。
当时弗朗西斯隔着沫子的肚子,一刀插入这里,终结了怪胎的性命。
此刻他再度拿出钢刀,沿着伤口劈开,那原本应该在里面的大脑不翼而飞,取而代之的则是一只被斩为两段的诡异虫子。
此虫前半段状似飞蛾,通红隆起的腹部却链接着四根几乎与其身长相等的粗壮的线体,其上布满毛发,不知有何作用。
死去的它依旧让人不寒而栗,难以想象它是如何进入沫子的腹中,并一步步吃掉那可怜的婴孩的大脑的。
“这是……”
白川老夫人声音微凝,她似乎想起了某种可能性。
“如果我没有判断错的话,这应该是某种蛊虫。”
弗朗西斯将玄炎告诉他的话向白川众人转述了一遍,让众人了解到了,这虫子存在的意义,就是让怀孕的妇女在极度痛苦中寻求解脱,说罢他又补充了一句: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十一家华清家之一,噬尽窟,好像是培育蛊虫的行家,这虫子颇有可能源自他们。”
“可是……我们白川一族,乃至于所有信仰奥尔本大神的家族,应该都不会去招惹那支势力才对,怎么会……”
望着那可怖的婴孩尸体,一位夫人面色难看地说道。
噬尽窟之人向来以行事狠辣,牙呲必报闻名,要是谁不长眼得罪了他们,就等在灭族之灾的到来吧。
“我想并不是白川小姐得罪了噬尽窟,而只是有人借用了这只蛊虫,对白川小姐展开这残酷的复仇罢了……”
弗朗西斯轻声说道。
“你……”
一直没有说话的舞子望向弗朗西斯,神情不知为何有些古怪。
“你为何做出如此判断?医师先生?”
弗朗西斯暗中叹了口气,他原本并不像牵扯到其中,可是看着一位女子即将临盆之际目睹自己的丈夫惨死在眼前,而后腹中胎儿又化身厉鬼折磨地自己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弗朗西斯怎能让凶手继续逍遥法外?
于是他向众人说出了自己的推断:
“凶手的动机很明显是因为仇恨,若是只想要白川小姐与其腹中胎儿一尸两命的话,凭借他的手段,有一万种方法让白川小姐死于非命,又何苦寻来这诡异至极的蛊虫。
他只想看着白川小姐痛苦,想必他对于白川小姐的恨意已经达到了恨不得食肉寝皮的地步,这仇恨恐怕还是经年累月逐渐累积的,不然不至于到这种程度……”
“医师先生你是说……府中有人试图谋害沫子姐?”
琴子上前一步,盯着弗朗西斯发问。
看了一眼琴子那通宵达旦而显得有些苍白的面容,弗朗西斯没有回答,转而问向白川家主:
“家主先生,若是白川小姐的孩子顺利出生,对于家主的继承人之位会有影响吗?”
“当然,那可是年轻一代的第一个孩子,又是我长女的头子,身为嫡长子的那孩子,只要资质不太平庸,将来都会当上家主的。”
白川苍介毫不迟疑地回答到,看来这是板上钉钉之事。
“那我建议诸位从三个角度去巡查可能的凶手。”
弗朗西斯快速运转着自己的思绪,言语之中有着一种不容置喙的自信。
“首先是白川家未来的继承人死了,谁最有可能收益?
虽然这种可能性不大但也不排除因为继承人之位而对白川小姐心怀恨意。
其次是白川小姐与远山先生个人的情况,他们是否曾与谁结怨?
我看白川小姐不像是会得罪人的样子,那远山先生的过去呢?
听起来这个姓氏在香知城似乎不是什么名门望族,有没有可能是因为他的缘故而牵连到白川小姐以及她腹中的孩子,毕竟首先遭重的是远山先生。
最后则要仔细审查这段日子能接触到那一对夫妻的人,凶手极有可能躲在暗处,买通府内之人将那蛊虫带进来。
更可怕的是,帮凶甚至都有可能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极有可能远山先生身死之事,那蛊虫就进入了白川小姐的体内。”
弗朗西斯字字珠玑,句句在理,让心乱如麻的诸人思绪清晰了不少。
片刻之后,老夫人首先开口:
“我听说你还是是名药师,你手头有那种能强行让人回忆自己的过往的魔药吗?”
弗朗西斯看着老夫人那张苍老的面庞,显然她已经接受了自己的说法,认定府内之人出了问题。
“那种魔药有倒是有……不过根据记载,服用下那魔药的普通人,七层都变成了痴呆儿……”
他婉拒了老夫人的要求,示意这条路行不通。
这时,白川家主的三位夫人之一开口说道:
“医师先生,你的推论很精妙,但七友那孩子,无论如何我们都不会相信他会与任何人结仇。
他其实是个孤儿,在我们府内作为仆役长大的,从小聪慧不说还待人真诚,就没听说过他与谁发生过矛盾的……”
“孤儿?”
弗朗西斯有些诧异,无论如何他都想不到,一介孤儿出身的仆役,会迎娶白川家的二小姐。
来到威尔史克之后,别的风土人情弗朗西斯并未发现与安库德有何异样之处,但孩童数量之多,远超弗朗西斯的想象。
之前在风隐城,虽然未曾正面接触,弗朗西斯也知道有数十万的孤儿游荡在城墙脚下的那片区域,他们半数无法活到成年。
而在颇为繁华的卷画城,绘空楼更是专门开设了救助、养育孤儿的掌孤院,将父母意外丧生的孤儿们收容起来,养育到十四岁并教会其一门手艺,避免成为城中的不安定因素。
香知城自然没有那种魄力建立大型机构救助孤儿,但位于城市顶端的那些家族,不管出于什么目的,多多少少都会收纳一些失去父母的孩童,作为家仆留在府中,年年如此。
也经常有老家仆照顾祖孙三代,安享天年后得以葬在主人墓地旁的美谈传出。
这片土地,似乎对着生儿育女有着一种超乎寻常的热情,在势力的争斗之间,自然就有很多孩童不幸成为了孤儿,那创伤会伴其终身。
不过这不是弗朗西斯要考虑的问题,对于远山的孤儿身份,弗朗西斯并不感到意外,他意外的是远山竟能够成为白川家的一份子,这是何等的荣耀。
似乎看出了弗朗西斯心中所想,琴子上前一步主动解释道:
“弗朗西斯先生,是这样的。
七友大哥他实在是超乎常人想象的优异,若不是孤儿的身份限制了他,进入赐临碑也只是时间问题。
他不仅在个人修炼上表现出了超乎常人的天赋,在经商上也颇有头脑,像是家父之前要赠予你的联鸿亭,就是在他的打理下成为家族的核心产业之一。
并且像三妈之前说了,七友大哥待人极为真诚,沫子姐向家族宣布她对于七友大哥的爱意之后,根本听不到反对的声音……”
“这样……可惜这样的人……”
弗朗西斯明白了其中的缘由,轻声说道。
琴子闻言,眼神一黯没有再说什么。
见到厅内气氛有些沉重,弗朗西斯连忙说道:
“虽然这样说可能有些不恭敬,但老夫人、家主先生是否可以允许我从远山先生的遗骸上提取一小部分样品,这样我应该能够判断出究竟是何等毒药让远山先生命丧黄泉,对诸位找出凶手也有帮助。”
此时他对于这起事件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希望将那最黑暗的隐秘公之于众。
“我记得……七友的丧事是舞子进行处理的……”
白川家主转向一旁的漠然女子。
“恐怕做不到,医师先生。”
舞子直视着弗朗西斯的眼睛,淡淡说道:
“七友……七友公子我们将其抬入棺墩之时,情况就已然很糟糕了。
他的周身骨头悉数溶解,一直没有办法止住的鲜血流尽之后,皮肤、指甲、毛发开始脱落,在我们的面前他……化为了一滩脓水,那棺木甚至都被腐蚀掉一片。
我没有办法,只得找了几件他生前的衣物以及小物件,放入新定的棺材之中下葬……
恐怕医师先生的美意要落空了……”
“原来如此……看样子不止一种毒药……”
弗朗西斯喃喃自语,听舞子的描述,他至少可以找出七八种可能的魔药组合。
“小子,这东西,还要留着吗?”
老夫人指着地上的怪胎尸骸,发问道。
“晚辈稍后会将其焚烧掉,毕竟蛊虫一道,诡异莫测,这尸骸留着也是个祸害……”
说着,弗朗西斯便探下身去,准备将那尸骸收起来。
“不用这么麻烦。”
老夫人却摆摆手,让弗朗西斯停在原地,接着她右手一指,一道无色液体竟从其手指流出,将那那怪胎尸骸完全浸湿。
“这是……”
弗朗西斯瞳孔一缩,他从那水流之中竟感受到了纯正无比的火属性魔力,就和老夫人之前所释放出的一样。
可它是怎样以水流的姿态表现出来的,弗朗西斯却无法猜透其中奥妙。
紧接着,老夫人收回手指,那怪胎尸骸之上竟瞬间燃起熊熊大火,那怪胎的尸骸在烈焰之中噼啪作响,不多时就化为了一堆灰烬。
可惊人的是,那石制地板上竟没有丝毫熏烧痕迹,光滑如初。
“什么……”
弗朗西斯瞳孔一缩,看了一眼那老妇,恰到好处地表示出自己的惊讶。
对面那像液体一般的火焰竟能够只灼烧特定的物品,白川老夫人操控魔力之精妙,远在弗朗西斯想象之上。
虽然这段时间凭借着完全吃透的老精灵王的魔法秘典以及火精灵萨莱曼达刻在石室中的心得,弗朗西斯对于火属性魔法的理解节节攀升,但白川老太的手段仍旧震惊到了他。
“哼,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区区流火……”
玄炎不满地嘟囔了两声,随即叹了口气:
“好吧,我承认这流火是有几分门道,能够掌握多少,就看你小子的造化了。”
见到弗朗西斯与华露出惊讶神情望向自己的母亲,白川家主脸上不由得流露出一份自得之色。
弗朗西斯像救世主一般拯救了自己的女儿的性命,这一晚上整个家族都围着这位医师团团转,颇有几分以对面为尊的意思。
现如今老夫人一手精妙绝伦的流火,想必能震慑住面前的年轻人,让他意识到,自己始终是再与圣盟的羽林家打交道,不要忘记自己的身份。
可惜,他完全看错了弗朗西斯。
随着怪胎灰烬被琴子打扫干净,大厅内沉闷的气氛也渐弱了不少。
虽然那谋害远山夫妇的凶手依旧躲在暗处,不知何时会再度下手,但沫子她终究保住了一条性命,家族还结识了弗朗西斯这样一位年轻有为的顶阶医师。
弗朗西斯原本还想提醒白川家主不要让仆从侍女在底下私传闲话,恐怕不利于沫子的身体恢复,但转念一想这着实有些多管闲事了。
对面能掌管着如此庞大的一个家族,又怎能想不到这一点,于是便向众人告辞准备离去。
整夜未眠又集中精力到现在,弗朗西斯有些乏了。
可他还没有走出两步便被白川老夫人叫住,弗朗西斯强打着精神回过头去,听候着老妇的吩咐。
那老妇又上下打量了他片刻,声音嘶哑却语气坚定:
“小子,这两个丫头你也算认识。
舞子她生性执拗,琴子这丫头古灵精怪,平时没少让我们操心。
她年纪也不小了,怎么样,小子,我将其许配给你做妾如何?”
弗朗西斯一愣,下意识地抬头看到琴子绯红的面庞以及一旁华似笑非笑的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