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发誓！”被麻布遮住了面容的乌西莫尔抓住了我的手，溃烂腐败的皮肤正随着他的颤抖化作四溅的碎屑，我甚至能看到他仅存的肌腱正在条条崩解，不远处的术士似乎在担心乌西莫尔会伤害到我，急匆匆地开始准备驱邪的咒语，然而我向他摆了摆手，示意自己并没有危险。
“以你们的名字向我和艾蜜莉发誓！”乌西莫尔的声音已经开始变得高亢，麻布之下传来了气体和粘液的混合物被挤压时的噗噗声。
“我发誓，我，席连·缇林诺亚向乌西莫尔·瑞恩海斯和艾蜜莉发誓，一定会照顾好伊莉丝，绝不会让艾蜜莉的悲剧重演。”我将另一只手按在乌西莫尔近乎崩坏的残肢上。随着他最后的挣扎，一旁的术士念出了早已准备好的咒语。
伴随着象征神圣的火焰覆盖住乌西莫尔的全身，这位几乎曾以一己之力拯救了敦巴伦的男人终于得以安息。
不久前，他的尸身在伊琳诺尔附近被夏普森爵士的亲卫发现，之后我和夏普森通过传送法术抵达了现场，而跟随而来的术士表示治疗法术已经没有任何意义，若要探明真相，只能依赖禁忌的魔术。
很在我与夏普森的默许下，暗灰色的法术薄雾覆盖了乌西莫尔的全身，很快便将他的躯体蜕变成了近乎于魔物的存在，这不是我第一次见到死灵术，但将这种法术使用在我曾经的战友身上还是让我难以忍受，只好借着透气的理由离开了临时的营帐。
似乎是因为法术的不完善，终于得以开口的乌西莫尔却似乎并没有完全苏醒过来，只是机械地回答着我们的问题，讲述着伊琳诺尔究竟发生了什么，那个名为伊莉丝的少女是如何拯救了这座小镇又是如何被村长贾德觊觎的。
在叙述的过程中，除了偶尔走音的语句外，乌西莫尔没有表现出任何异常，身体也一动不动，然而就在我们认为已经了解了事件的全貌时，乌西莫尔却忽然攥住了我的手，那个瞬间，曾经的那位老战友似乎回来了。
“缇林诺亚，夏普森队长，照顾好……照顾好她，决不能让她落到他们手里。”乌西莫尔的手剧烈的颤抖着，但却意外地没有什么力量传递到我的手上，仿佛他全部的气力都用在了传递自己最后的执念上。
“你们发誓！”乌西莫尔最后的声音已经近乎吼叫。
我和夏普森将我们的誓言留在了那个伊琳诺尔近郊的小帐篷里，而之所以会回想起这些，是因为我在今天征募民兵的队伍里看到了那位少女，不需要任何证明，因为那女孩身上透露着和艾蜜莉近乎完全一致的气息。正在我思考着如何将少女纳入自己的保护之下时，威尔金一脸兴奋地推开了我办公室的门。
“阁下，您务必要过来看看，我发现了一位真正的弓术大师。”不等我反应，威尔金便半推半拽地把我拉上了露台，而在靶场上引弓待发的正是那位名为伊莉丝的少女，测试的靶子上已经插了数支箭，每一箭都曾正中靶心，也都被后来的箭矢挤到了一旁。
少女手中的应当是她测试中的最后一支箭了，伴随着箭矢的破空声，就算是从戎多年的我也没能看清箭矢飞行的轨迹，只有半没入箭靶的弓矢证明了刚刚那一箭并非我的错觉。这神乎其神的射术几乎让我重温了当初见识到艾蜜莉那堪比神技的法术时汗毛倒立的感觉。
“把她领到会客室吧，我想亲自跟她谈谈。”
我的内心不禁开始自嘲，明明自己当初是无数次在乌西莫尔和艾蜜莉的保护下才得以幸存，现在居然妄图去奢言保护一位贤者。
倒不如说，我也只是在觊觎着那位少女的力量而已。
而在缇林诺亚爵士的掌控之外，亦在伊莉丝的计划之外。
一头灰白色短发的佣兵此刻却已经陷入了焦躁与恐惧当中。
自从回到敦巴伦之后，我已经莫名其妙地折损了十多名手下了，或许这在战争期间是很平常的事情，但是作为团长的我十分清楚，这件事绝对不正常，原因有二，首先是按照计划，我的佣兵团在进入敦巴伦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根本没有参与防守，就算在最近也只是接受了南城门的防御，而谁都知道，南城门根本没有战事。
其次，我那些神棍朋友正在不断催促我继续提供魔女的线索，但是我十分确信那个魔女已经死在伊琳诺尔了，尽管似乎是魔女发动了那毁灭性的法术，但很显然当时她已经油尽灯枯，身处那种规模法术的核心区域是绝无可能幸免的，如果不是及时催动了短距离传送的法术卷轴的话，估计我也早就死于法术的余波了。
所以这也正是我疑惑的核心，难道说魔女还能死而复生不成？
说真的，我已经对于参与这件事有些后悔了，不仅仅是指抓捕魔女，也包括了配合王国军夺取敦巴伦的计划，不过，现在的我或许还有收手的机会，只要我把王国收买我的事情向敦巴伦的联络官坦白，那么截至目前，还未将计划付诸实践的我完全可以把全部的责任都推到王国头上。
然后我就可以安安稳稳地活下来，只要王国撤军，我就依然是北方最大的佣兵团之一的奥赫斯佣兵团的团长，依然可以游走于各大城邦之间积攒财富与名望，依然是那个被赶出家族的低贱私生子。
为什么我会忽然想起这个，向自己提出问题的同时，我的嘴角却自嘲般地翘了起来。
我又怎么会想不起这件事呢，我成为一名风餐露宿的雇佣兵难道不正是为了洗刷自己私生子的污名，好向家乡那些守旧、古板、几乎溺毙于往日荣光之中的老不死们证明，我并不像他们口中那般一无是处。
只要我配合王国完成了计划，那么王国在未来分封敦巴伦时就必然能有我的一份，如此我便可以建立自己的家族，甚至可以自称为那个古老家族的分支。
来自敦巴伦-奥萨纳斯-艾明马恰家族的奥赫斯·德·敦巴伦-奥萨纳斯-艾明马恰爵士，听起来真是不错。
而这一切只要我现在按照计划一步步走下来便可以轻易实现，试问又有谁能拒绝这种诱惑，难道我还在幻想着可以不担一丝风险就实现这一切么？
奥赫斯，作为奥萨纳斯家族的一员，你什么时候变得如此谨小慎微了？
没错，我当初孤身一人来到北方，靠着无数次的刀尖舔血才走到今天这一步，我绝不能在成功触手可及的时候退缩。
哪怕魔女真的复活又能怎么样，我既然能杀死她一次，就能杀死她第二次。
一次漫长的深呼吸之后，“尘埃色的奥赫斯”又一次戴上了他的面具。
一丝戏谑的微笑爬上我的面容，那么就让我先来看看南城门联络官的妻子和小可爱们喜欢从哪个方向回到自己温馨的小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