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态的发展已经远远超出我的想象，甚至有种活见鬼的荒唐感。
——爆、爆炸了？
望着如气球般原地爆炸的冒牌莉莉丝，我一时之间目瞪口呆，脑袋如短路般根本无法转过弯来。
要知道，我让米纳斯在这一刻发动空间位移，纯粹只是期待两人因〈恩赐〉而融为一体，而融合前——也就是有融合预兆的那段时间里，低纯度莉莉丝必然会处于似虚如实的模糊状态。
虚是因为她得与高纯度莉莉丝融合，实则是因为她体内有名为先代教皇的杂质，而最终必然是前者占据优势，毕竟两者的纯度差简直是天壤之别。
简单来说，所谓的融合便是一个过滤的过程，那么在过滤的期间，先代教皇这一杂质又会处于何等状态呢？
一方面她会本能地争夺控制权，试图确保这具肉身的稳定性，而另一方面，百分百的性质赋予有着显而易见的排外性，那么她必然会被〈虚影〉的性质所排斥。
换言之，在过滤期间，先代教皇其实是处在被束缚的状态之下的——前提是她不主动放弃占据这具肉身，可先代教皇可能做出这一决定吗？
以她人老成精的智慧，哪怕被米纳斯的真实身份所震惊到，也不可能失去冷静而胡乱行事。
她会第一时间意识到自己所处的状态，也会理解到这是我们的计划一环，那么她是会选择主动放弃肉身，还是会选择确保肉身的稳定性呢？
答案当然是后者。
因为前者太过轻而易举，而在危急关头，面对越是简单的选项，人越是会有疑心。
她会怀疑我们的真正目的是将她逼出低纯度莉莉丝的肉身，她会觉得我们有办法针对她的人格本体。
如此一来，先代教皇自然会倾向于确保肉身的稳定性，这其实也是一种险中求稳的心理，正如遇到伤心事，人本能地会寻求家的温暖一般。
而这，恰恰是我布局的心理陷阱。
只要先代教皇不脱离莉莉丝的肉身，那么当我刺出〈米斯特汀〉时，必然可以屏蔽她的〈恩赐〉，因为只有这一刻我才能确定，她的〈恩赐〉是处于发动状态的。
倘若我只是以〈米斯特汀〉刺中一般状态下的冒牌莉莉丝，我其实根本无法确定能否将先代教皇的〈恩赐〉切断，毕竟我不知道，先代教皇的人格究竟是鸠占鹊巢，还是与原有人格融为一体。
如果是前者自然是最好，可如果是后者的话，就算我刺中冒牌莉莉丝，也不可能对先代教皇的人格造成干涉，因为先代教皇的人格已经扎根在这具肉身之中，她的〈恩赐〉是另算的。
不过，事到如今，我殚精竭虑的布局全都泡汤。
只不过是米纳斯愤怒的一拳之下，冒牌莉莉丝竟然是……原地爆炸。
没有血肉飞溅。
也没有内脏爆碎。
更没有半只眼球掉进我的嘴里。
冒牌莉莉丝好似雾化般突然爆散，转瞬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地上只有一身干净的修女服。
「……」
我面无表情扬起荆棘十字剑，对着空气左一戳右一戳，可戳来戳去也只有空气的触感，虚无感在心中膨胀。
反观米纳斯——也就是真正的莉莉丝，在冒牌莉莉丝爆碎以后，也是分外茫然地眨眨眼睛。
「是你的拳头有开花式爆破能力呢，还是冒牌货的肉身是豆腐做的呢？」
我幽幽然地斜视着莉莉丝，而她却是并未理会我的话语，来回触碰自己的身躯，自言自语地念叨道：
「至今为止，我总觉得身上缺了点什么……原来如此，这就是肉身完整的感觉吗。」
「——」
——这句话听上去怎么那么怪呢？
我下意识地一瞥莉莉丝的下半身，但马上又因她的话语而微微蹙眉。
听她的意思，她已然与低纯度的莉莉丝融为一体，也就是说，现在的她是纯度百分之一百，无杂质无添加的莉莉丝，从她的体征反应来看也不像是在伪装。
——难道冒牌货的纯度低到先代教皇毫无抵抗之力吗？
正如地势落差越大，河流的势能越强，当真假莉莉丝的肉身性质比差距悬殊时，哪怕先代教皇再怎么抵抗也无法维持稳定性。
——又或者是她预料到我的计划，率先一步脱离了肉身？
只是，这么一来的话，最为关键的先代教皇究竟在哪里？
我心中蓦地升起一片阴云，意识到事态可能朝着最棘手的方向发展，不出意外的话，先代教皇的人格体恐怕是无法以肉眼观察到的。
我忍不住望向后撤到祭坛上的伊塞娅与依希捷，却见她们二人很是错愕地望着我，令得我有些诧异，我竟是无法理解她们这份错愕的来源。
「你看见她了吗？」
忽然间，奥尔菲的话音于我耳畔响起，语气中有着一丝古怪。
「她？你是指先代教皇？」
连奥尔菲的反应都如此奇妙，我心中愈发困惑起来，但还是不动声色地应道：
「如果是的话，那我没看见。」
「那你怎么刺中她了？」
「——」
我的脑回路足足中断一秒，而后整个人蓦地一震，无比错愕地反问道：
「我刺中了？」
「嗯。」
我忍不住扬起荆棘十字剑，对着空气乱戳一番，向着不知何在的奥尔菲，又一次确认道：
「就、就这样刺中了？」
「嗯。」
「我——」
我一时之间竟是不知该如何说话。
只是前所未有地觉得自己竟是如此的幸运。
也是前所未有地理解无心插柳柳成荫这句古话。
古人诚不欺我也。
——难怪她们的表情都这么古怪……嗯？
我忽地察觉到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
——有点……不对劲。
依希捷的重瞳非常特殊，焉而可以窥见先代教皇的人格体，这是我可以理解的。
问题是，伊塞娅为什么也露出这种表情？难道她也注意到先代教皇的人格体了吗？
有那么一瞬间，我仿佛捕捉到一束极为重要的灵光，可不等我彻底发掘出这背后的秘密，事态又开始朝着新的方向变化。
轰隆隆——
无比厚重的摩擦声自远处忽地响起，仿佛是伟岸的青铜门在缓缓开启，又宛如是古老的石磨在艰难旋转。
我猛地仰头望向那摩擦声的源头，却见祭坛对面的峭壁之上，那四十四具水晶棺中的一具，竟是在缓缓开启，似是棺中人正顶着水晶棺盖，将之不断向上推移。
「那具棺材是——」
我心头微微一震，方才我侥幸刺中先代教皇的人格体，所以她的〈恩赐〉效果已是被切断的，但这么一来，这独立的人格体会如何？
是会原地消散？亦或是……回归本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