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着剔透的晶尘肆意洒落，水晶棺盖缓缓地向上挪动。
不过多时，一道苍老的人影便自棺材中现出身来，我当即是心中一震，定睛望去。
那是一名瘦骨嶙峋的老妪，身着一袭雪白无瑕的葬衣，额头戴着金色十字架挂饰，整个人的气息无比诡异。
此刻她单手托着棺盖的底部，多半是以此控制着身体的平衡，也眯着那对浑浊而晦暗的眸子，皱着眉打量着水晶棺外的环境。
「那就是先代教皇的真身？」
我忍不住皱起眉头，不知为何，我从她那苍老的肉身之中，感觉到无比澎湃的生命力。
问题是，那种生命力并非生生不息，而是如同潮汐一般，时而涨起时而消退，仿佛是在巅峰与低谷之间不断往复一般，令我有种捉摸不透的感觉。
「原……来……如……此……」
先代教皇的喉咙中漏出极为艰涩的话语，仿佛是挤压着已然衰竭的声带，从骨缝之中强行挤出来一般。
「被……你……们……摆……了……一……道……呵……呵呵……呵呵呵……」
忽然间，先代教皇——也就是艾沃·兰朵，竟是咧开嘴角，愉悦似地笑出声来。
那笑声并不爽朗，只是阴冷而压抑，宛如自地狱中吹来的邪风，令人不寒而栗。
更为不可思议的是，渐渐地，她的笑声不再显得艰涩，而是变得流畅而连贯，仿佛是龟裂的大地因沐浴一场及时雨，而逐渐取回肥沃与湿润一般。
甚至于，原本苍老的音色也是逐渐变得清澈起来。
——怎么可能！？
我心中瞬间升起一丝惊悚，因为变化的不仅仅是艾沃的声音，她的容貌与体型也在发生同样的变化。
苍白而干枯的发丝变得晶莹剔透起来，折闪着不逊色于黄金的耀眼光泽；瘦削且遍布皱纹的面庞逐渐变得莹润如玉，仿佛婴儿的肌肤般吹弹可破；如干燥龙眼般的双眸浮溢出霜雪一般的神秘色彩，唯独眸中的那份深邃丝毫不曾变化；佝偻的体态自然而然地拔高起来，胸前的隆起将雪白葬衣支撑得有些狭小，雪白的双足也是外露在冰冷的大气之中。
不过短短十数秒，方才那如矮竹般的老妪，竟是化为约莫二十余岁的美丽少女，最令我难以置信的是，她的身高粗粗一看也有一米八，竟然比我还——哦不，竟然比魔族成年女性的平均身高还要高出几分，当真是恐怖如斯。
「诈、诈尸之后是……返老还童？」
一旁，米纳斯——眼下该称她为莉莉丝，也是无比惊愕地望着那水晶棺中的少女，显然是无法理解究竟是什么状况，毕竟以我的博学多识一时间脑袋都转不过弯来，整天只考虑金钱的她这种庸俗之人当然更是如此。
啪。啪。啪。
艾沃赤足踩在水晶棺的边缘，面带深邃的笑容，不紧不慢地鼓掌三声，这才是摇头叹道：
「了不起，实在是了不起。就算是当初夺取安洁儿肉身失败的时候，我也不曾如此手足无措，毕竟我是真的没想到你居然还活着，而且是公认的最为神秘的SS级勇者——北之〈冥王〉。了不起，虽是敌人，也值得我钦佩。」
艾沃的视线落在莉莉丝的身上，旋即又落到一旁的我身上，意味深长地说道：
「你就更让我意外了，克洛涅斯·达威尔……我的〈恩赐〉——〈夺舍〉(Occupation)，能让我的意识独立于肉身，所以才能侵占别人的肉身，但我的意识体是无法用任何感官所捕捉到的，更不要说被攻击到。没想到你居然能在第一时间捕捉到我的位置，甚至有办法攻击到我的意识体，将我强行遣返回本体之中，看来你的这把十字剑还是有点独到之处的。」
「——」
我面无表情地回视着艾沃，想来她在棺材中的时候，未曾注意到我方才乱戳空气的举动，在短暂的沉默后，我斩钉截铁地说道：
「没错，一切都在我的计划之中。正是考虑到你的这一心理漏洞，我才顺利将你逼入绝境……不过，看来还是我百密一疏，没想到你对自己的本体都动过手脚。」
我脑海中倏然掠过一抹灵光，当即是了然在胸地说继续道：
「看来你的人魔实验进行得非常顺利。」
「……哦？」
艾沃这才是露出一丝惊疑，她挑着眉头望向我，说道：
「有点意思，你居然看出了我肉身的奥秘。」
我不置可否地冷笑一声，而她有些感慨地摇摇头，脚步轻轻一点，好似羽毛一般，无声无息地落到祭坛之上，却是自顾自地说道：
「自从辞退教皇之座以来，我一方面推进着召唤异界人的相关工作，一方面也推进着人魔实验。前者的成果是那边的安洁儿——当然，她的存在是意外之喜，毕竟当年她虽然侥幸逃出那场孤儿院的『大清扫』，但考虑到至今为止的实验体全都是脏器枯竭而死，所以当连日暗中搜查都无果后，我也只能当她是个死人，反正凭她和莉莉丝两个小孩子也翻不起什么大浪，而且当时有不少人在暗中打探，我也不敢明目张胆地行动。」
说着，艾沃的神色变得有些古怪起来，想来是发现这一想法简直是无比讽刺，无比感叹说道：
「没想到她竟然还好好活着，之后甚至顺利觉醒〈恩赐〉……我一时激动想要夺取她的肉身，免得日后行动起来多出麻烦，但她的〈恩赐〉之力太过强大，没有预料到这一点的我惨遭反噬。本来我还只是假死，但在当时险些就弄假成真。之后我临时起意决定占据莉莉丝的肉身，可这一步走得也是无比惊险，真的没想到会是一副如此孱弱的肉身……现在回想起来，你可真是给我挖了一个大坑啊，〈冥王〉米纳斯。」
「你自己蠢，怪不得别人，贱人。」
莉莉丝很是嫌弃地啐了一口，不再以面具掩饰的她，终于是彻底变成泼妇。
「呵呵，不过既来之则安之。靠着伊塞娅的定期治疗，勉强还是能过日子的……在此期间，我以莉莉丝这一身份，给安洁儿透露了不少情报，同时秘密布置异界人召唤仪式。这件事其实是被我一度搁置——甚至可以说一度放弃的，但既然有安洁儿这一成功到让我都垂涎的实验体，自然有必要重新启动起来。」
说话间，艾沃的银眸中掠过一抹深邃的黑暗，仿佛是万里无云的晴空中，忽地汇聚起漫天的乌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