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幽幽的轻笑顿时响起,好似岸边斜柳落叶飘转,在水面上漾起浅浅涟漪,莫名有种沁人心脾的味道。
下一秒,那墙壁竟好似湖泊般泛起波纹,旋即一道素雅的人影缓缓现出身来,却见她恬静地坐在轮椅之上,浅青色的披肩轻轻铺在大腿上,尚未谋面便已然透出几分病弱的气质。
不过片刻,随着轮椅逐渐穿过墙壁,这人的容貌也是不断完整起来,令得我不禁神经一凛。
那无疑是一位正值芳龄的少女,一瀑浅紫色的长发恍如鸢尾,垂至腰际,许是发丝分外细密的缘故,竟是有种松叶般的梦幻朦胧之感,而正如她此前的浅笑那般,无论是自然舒展的柳眉,亦或是交叠在左膝的柔荑,乃至于似笑非笑的唇角,无一不透着沉稳与淡然,尤其是那对深邃的紫眸,仿佛是星辰大海般令人心神恍惚,近乎魔性。
只是,她的肤色却是甚是苍白,欺霜赛雪,隐隐显出几分病态,更衬出整个人的娇弱气质。
「柯莱特殿下。」
见这名紫发少女现出身来,一旁的弗雷姆顿时单膝跪地,屈身致礼。
无疑,这位少女便是西斯塔王国第四王女,现王位第一继承人——柯莱特·西斯塔。
「不用多礼,弗雷姆将军,是我擅自叨扰而已,没打搅到你们吧?」
「您言重了,殿下。」
柯莱特微笑着望向弗雷姆,而后者越发低垂头颅,这才是缓缓站起身来,不难看出,他竟是有几分紧张。
见状,我不由愈发生出几分兴趣,意味深长地一瞥这位第四王女,又是望向与她一道出现的两名黑袍人,那两人皆是戴着纯黑色面具,而面具上镶嵌着六颗蓝水晶与一颗紫水晶,巧妙地勾勒出北斗七星的星图。
可以看到,其中一人在后方推着轮椅,另一人默不作声地站在轮椅一旁,从依稀可见的身体轮廓可以看出,这两人皆是女性,不过令人甚是在意的是,两人面具上的那一颗紫水晶的位置并不相同,代表的也便是不同的星辰。
前者的紫水晶落在北斗第四星——天权星,别名文曲星。
后者的紫水晶落在北斗第一星——天枢星,别名贪狼星。
——两名七星卫……吗。
我忍不住微微眯起眼眸,七星卫乃是隶属于王室的精英内卫队,据说任何一人皆有不逊色于SS级勇者的实力,但只担当王室嫡系的护卫工作,焉而知名度远远不如SS级勇者,可实力显然是不容小觑的。
此前谒见仪式的时候,我的身份被突然识破后,正是七星卫在暗中拦截我,若非我的肉身强悍,说不定真的会来不及逃脱。
「柯莱特·西斯塔……第四王女殿下吗。一国王女缘何屈尊于此?监狱似乎不适合作为疗养地。」
我将视线转回柯莱特的身上,眉梢不禁轻挑起来,微笑着说道。
闻言,柯莱特嘴角扬起一抹沉静的弧度,深邃的紫眸好似古井般毫无波澜,她认认真真地打量我一番后,这才是不紧不慢地开口道:
「魔族学者——克洛涅斯·达威尔,我想……这应该不是我们第一次见面吧?」
「怎么,你我有过一面之缘?恕我眼拙,我对王女殿下的尊荣毫无印象。」
我佯作诧异地摇摇头,这番话既不能说是谎言,也不能说是真实,毕竟在谒见仪式上,我真的未曾目睹第四王女的真容,只是大致望见此人的身材轮廓而已,这可以算广义上的一面之缘,但又不算是狭义上的一面之缘。
从这位第四王女瞬间识破我的伪装便能发现,她有着极为恐怖的洞察力,因此越是这种似真非假的话语,越容易迷惑这一类型的人——我也是这一类的人,自然知晓自己的弱点所在。
柯莱特顿时陷入短暂的沉默,但我能明显地感觉到,她的沉默并非无话可说,而是在揣摩与整理,简单来说,她是在心中打着草稿,焉而整个人的气质愈发显得稳重起来。
「那你可认得这玩意儿?」
柯莱特轻轻一扬那纤白的玉掌,而她身后的天权星卫顿时自黑袍中取出三把匕首,上头印刻着「404」这一串神秘的数字,正是当初我身份暴露时甩向柯莱特的三把匕首,而事实上,这是某位试图袭杀赫蒂却反被击杀的〈虚零〉组织成员的所有物。
「这匕首——」
我顿时蹙起眉头,依次打量着三把匕首一圈后,摩挲着下颚,说道:
「有点意思,赫蒂手头也有像这样的三把匕首,说是某位〈虚零〉组织的成员想暗杀她,结果……呵呵,想来你也猜得到结局。这三把匕首便是当时的战利品,她也给我展示过一次。这『404』这三个数字令我很在意,所以印象还是挺深刻的……倒是没想到王女殿下手中也有一样的匕首,难道也是被同一个人袭击过吗?再不然——」
——再不然,便是你与〈虚零〉组织有密切联系。
这一句话我有意省略,但以眼前这位少女的智慧,自然不可能猜不出我的意思。
柯莱特静静地打量着我,而我微微挑起眉梢,露出几分无奈之色,这一动作其实毫无含义,但越是智慧拔群的人,越是会深究每一个动作中的意义。
一言概之,便是……死脑筋。
事实上,我本人时不时也会陷入这等状况,尤其是在遭遇未知与神秘的时候,总会试图千方百计地找出一些突破口,以便建立起自己的行动优势。
在柯莱特静静打量我的同时,我也在不动声色地观察她的表情与体征,但遗憾的是,她的表情毫无破绽,体征也不可思议地始终平稳——当然,因为她体质孱弱的缘故,各项体征其实并未抵达正常人的标准。
我最为直观的认知便是,她的心跳频率极为缓慢,明显抵达心动过缓的界限,恐怕心脏问题正是她体弱多病的根本理由,只是不知为什么无法治疗,又或者是未曾治疗。
按理来说,教会的牧师皆有治愈系〈恩赐〉,甚至还有〈救赎者〉伊塞娅这一先知,就算无法根治心脏病,将症状缓解到一定程度应该也是可行的。
「失敬了,那可能是我认错了人。」
在短暂的沉默后,柯莱特嘴角扬起一抹淡淡的弧度,优雅沉稳的笑容中含着一分歉意,可说实话,我无从判断她这句话的真假。
「不必介意,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是我的荣幸。」
我佯作光荣地露出和善的笑容,而柯莱特又是一阵沉默,旋即微微抬起眼帘,一对紫眸深深地望过来,笑道:
「今天的天气相当不错,可否陪我喝杯下午茶?算是聊表歉意。」
「……」
我下意识地抬头望去,只见白花花的墙壁,哪有什么晴空万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