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二,你留下照看雪莉娜,我和他去外面谈谈。」
弗雷姆忽地微微眯起一对血眸,猩红的色彩好似择人而噬的凶兽,而闻言,赫菲斯托也是深深地望着我,却是颔首示意,而后干脆利落地转身离去。
「跟我走,探监时间结束了……接下来是私人时间。」
弗雷姆面无表情地一扬脖颈,旋即先我一步穿过玄关的墙壁,我也是不紧不慢地跟随而上。
看似封闭的墙壁却缺乏实质感,整个人穿过墙壁的时候,甚至有种指尖在溪流中划过的错觉。
「你如此提问的意图何在?」
回到第九层的监狱走廊中后,弗雷姆背靠着尽头的墙壁,双手环胸,冷冷地打量着我,而方才那枚水晶令箭已然消失不见,也不知是被取下又或是自行破碎。
——嗯?
我深深地一望那面厚实的墙壁,旋即露出几分古怪的笑意,却也不加理会,回答道:
「我一开始不就说了吗?事关雪莉的性命,所以我才提出这个问题。」
「我无法理解,雪莉的性命与这个问题究竟有什么关联?」
「如果你真的没有头绪,又何必在此与我密谈……贵族之间的事情,你们肯定比我更清楚。」
弗雷姆一言不发地凝视着我,而我有些无奈地耸起眉头,这才是悠悠开口道:
「其实早在进入牢房的时候,我就已经心生几分疑惑。就我所知,布朗杰尔公爵家是王子派系的执牛耳者,这一代的公爵家又掌握莫大的权力,势力甚至渗透到勇者公会当中。按理来说,这种家族注定会被王室所打压,毕竟权势一大,人就容易膨胀,贪婪可是一大原罪。正因如此,我最早见到你的时候,特地问了你雪莉的状况如何,而你说她过得很不好的时候,我也自然而然地以为是如此。」
「难道不是这样吗?」
弗雷姆眯着眼反问道,而我冷静地一摇头,回应道:
「当然不是,你们对雪莉的溺爱已经严重干扰你们的判断能力,她明明就过得很好。要知道,雪莉入狱那是前天傍晚以后的事情,而从你们的对话中来看,恐怕入狱当天,牢房便已经布置成这般模样,或者牢房一开始便是如此……问题是,公爵家再怎么权势滔天,难道还能把触角深入到这种十二宫内部来吗?王族谁都可以不防备,但唯独对公爵家绝不可能放松警惕。」
「可如你所见,现实就是如此。」
「所以我察觉到了一些异样之处。公爵家代表王子派系,王室——或者说国王本人却支持第四王女上位。我先入为主地以为两者必然是一种敌对关系,但事实上可能并非如此。公爵家并不是代表王子派系,而是……不得不代表王子派系。」
我冷静地观察着弗雷姆的神情与体征,当他眼角倏然一跳的时候,顿时意识到自己的这一推测是正确的,便继续说道:
「我本人对贵族之间的利益纠纷其实不算清楚,但我可以肯定的是,开国武爵得以稳坐上位直到如今,绝不会是单单靠这一家人便能实现的。说得难听点,通过带兵打仗发展起来的家族,往往不如擅长发战争财的家族。因为战争一旦结束,前者便毫无用途,而后者却有大量的资本积累。也亏得人族与魔族终年对立,否则武爵一派必然早已彻底衰败。」
「你到底想说什么?」
「一言概之,公爵家的底蕴是靠着众多贵族支撑起来的。那些贵族才是真正大有野心的人,一旦他们发现公爵家不适合成为他们的代言人,便可以通过各种方式断绝与公爵家的经济往来。只是一个两个还好说,可要是半数以上的武爵一派都这么做呢?被领头羊背叛,这可不是多么好笑的笑话。」
我脑海中忽地掠过一抹灵光,意味深长地说道: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赫菲斯托加入勇者公会的理由,并非是因为雪莉想要SS级勇者的银十字,而是因为公爵家试图避免被彻底架空,沦为武爵一派的傀儡。」
「但这与雪莉娜的性命无关。」
弗雷姆的神色已经愈渐阴沉,而我不禁讽刺地勾起嘴角,说道:
「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不出意外的话,公爵家其实是心向王族的,但多半是早年不擅长管理领地,很多管辖权都下放到了附属的贵族手中,而到现如今,经济命脉怕不是都被同派系的贵族牢牢掌控着,所以才不得不成为武爵一派的代表。这就会导致一个很可笑的结果。王女一派觉得可以拉拢公爵家,如果拉拢不了,那自然只能将之摧毁,而王子一派同样也想让公爵家心向己方,但若是做不到,便也只能将之摧毁。在这种情况下,雪莉突然闹出强闯教会这等事情,自然会触动双方的神经,不是吗?」
以安洁儿凭依上官可怜的肉身,一举击溃叛魔军为契机,异界人的恐怖实力得到证实,当初支持异界召唤的王女一派自然混得是愈发风生水起,而反观王子一派则越发式微,那么他们当然会希望得到强有力的后援。
如此一来,最简单的方法便是彻底拉拢布朗杰尔公爵家,甚至还能借此与公会势力牵上线,可谓是一举两得。
可想而知,当雪莉突然强闯教会的时候,两个派系的人究竟有多么紧张,也亏得公爵家的反应足够及时,否则无论雪莉落在任何贵族的手中,都会成为致命性的人质。
唯独在王族的管辖范围之内,雪莉才有逃过一劫的可能性,毕竟国王虽然支持第四王女的继任,可也不能剥夺第二王子的继承权,也就不能明面上打压公爵家。
更何况,从弗雷姆的反应来看,王族与公爵家的关系甚是良好,那么金牛宫的监狱反倒是最为安全的地方。
「假设你的猜测都是真的,但那又如何?雪莉娜的安全是可以确保的——」
「但雪莉不可能一辈子都留在这里,她总有要出来的一天的,而她在入狱的期间,公爵家必然是处在各方压力之下,你们又能支撑多久呢?」
我深深地望着弗雷姆,见他沉默不语,正欲趁热打铁,却不禁眉梢一挑,因为一道纤柔的话音幽幽飘来——
「那你能救她于水火之中吗?」
我的视线微微偏转,落向弗雷姆背后的墙壁,略感讽刺地扬起嘴角,笑道:
「怎么,不继续偷听了吗?我还以为你们不打算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