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来吧,这边已经搞定了。」
尽管那名紫发男子的真实身份可能非常不可思议,但眼下也不是对此深究的时候,不失冷静地打量周围一圈后,我这才是冲着藏身在山体出口内的提亚马特与贝雅特扬声说道。
「……搞定了?」
在短暂的沉默后,提亚马特忽地自出口处探出半个身子,而后才见她大摇大摆地彻底现出身来,令我有些无语的是,她居然还如拎着家猫一般,单手拎着贝雅特,想来后者是不太擅长应付这种惊险的场面,神色显得很是苍白。
唰!
提亚马特单手牢牢抓着贝雅特,旋即自高处的出口位置一跃而落,稳稳地落到广场上。
「你倒是挺能折腾的……流这么多血就不怕死吗?」
提亚马特先是视线一扫我手头的纤薄残剑,而后环顾这几乎处处是血迹的广场一圈,很是意味深长地说道。
我下意识地一抹自己身上的血迹,其实哪怕是那些深可见骨的伤势都已经接近痊愈,但大块大块的血痂却还残留在皮肤表面,仿佛是经历一场血腥的蜕皮一般。
至于地面与山壁上更是遍布或淡或浓的猩红血迹,连水渠也是蒙着一层薄雾般的血色,大气中亦是透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血腥味,乍一看就像是未经清洗的屠宰场,让人有些发怵。
主要也是因为菲利斯动用的〈封魔石〉,将整片空间内的气流都搅乱,否则血液的范围断然不会扩散得如此之大。
不过,无论如何,这等出血量的确是有点恐怖的,连我自己都这么觉得,毕竟换作是以前的我的话,要是在短时间内流失如此大量的血液,别说像现在这样能够行动自如,怕是在不久前就已经休克而死。
「你也别藏起来了,疑心病,我知道你在那里。」
我斜眼望向远处的一座雕像,虽然莱克斯洛夫巧妙地以雕像作为掩体,但我在战斗过程中也有确认过他的动向,因此并不会忘记他的存在,更不会觉得他已经趁乱逃走。
「没想到和你的再会,居然是通过这么可笑的形式,不祥之子。」
莱克斯洛夫自雕像的后方缓缓现出身来,他此刻已经再度恢复到正常的模样,青蓝色的眸子在阴影中放出妖异的光芒。
「我也没想到堂堂叛魔族四大王者之一,居然会被两个弱小的人族逼到这个地步……不,岂止是你,就我所知所见,除了偏执狂以外,你们三个都被人族逼到过绝境,像分裂症现在还是半死不活的状况,而这边的自恋狂也是在不久前被我救下来的……呵,瞧瞧你们叛魔族,是真的没落了啊。」
我忍不住有些讽刺又有些感慨地说道, 这某种意义上来说还真的是我的真实想法,虽说〈虚零〉组织的人的确强大,但提亚马特他们好歹也是叛魔族的四大王者,再不济也不至于毫无还手之力。
归根结底,还是他们被抢占先机,然后被步步紧逼,导致再也没有翻盘的机会。
要知道,以我们这个级别的肉身强度,只要成功击中对方一次,那么人族是根本承受不了的——说真的,在人族那段时间里,我每逢战斗动用的基本都是巧劲,很少会将肉身力量全面爆发出来。
印象最为深刻的一次,还是在与先代教皇交手的时候,不过那个时候我的状态也谈不上万全,毕竟随时随刻都在被〈米斯特汀〉吸收血液,有好几次都快要失去意识。
凭着虚浮的脚步与孱弱的拳头,哪里能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力量。
「不过,说实话,你们没落与否我并不在意,只要不给我添大麻烦的话,我向来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但这一次,你们闹得未免有些过头了。」
我轻轻一挥纤薄残剑,深深地望着莱克斯洛夫,很是平静地问道:
「我只问一个问题,你们三族联手造反,是认真的吗?」
「……三族?」
令得我倍感意外的是,莱克斯洛夫闻言竟是忽地一愣,而后他微微蹙起眉头,望向我身旁的提亚马特,说道:
「你也被〈虚零〉组织的人找上门了?」
「不是被找上门,而是被打上门。」
提亚马特嘴角勾起一抹冷酷的弧度,旋即斜眼望向莱克斯洛夫,意味深长地说道:
「怎么?听你这意思,难道不知道偏执狂也造反了?你们不是商量好才一起动手的吗?」
闻言,莱克斯洛夫深深地一瞥提亚马特,眼神中掠过一抹嘲讽的意味,很是冷淡地说道:
「你自恋是你自己的事,但不要以为别人也和你一样。现在的局势非常复杂,就算我要造反,也不会挑在这种节骨眼儿上。别的不说,至少这一次的移民活动我是持支持态度的,人族会选择对弗洛斯山脉一带的叛魔族据点动手,是完全可以预料的。」
「你刚才演讲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告诉他们要打仗了,所以赶紧逃吗?」
「——」
提亚马特顿时无言以对,以叛魔族的心性,显然是无法接受不战而退的,对待魔王一脉时倒还有几分可能性,但对待人族军队时却是断然不可能的。
正因如此,倘若莱克斯洛夫将真相告知他们,那么叛魔族内部说不定会闹起纷乱,至少人们不会愿意接受一名懦夫来率领自己的族群。
「是吗,这么说来,机铠族的叛乱,和你们没有关系?」
我忍不住微微一挑眉梢,向着莱克斯洛夫确认道,而他被我这么一问,反倒突然有些失去底气,自言自语似地嘀咕道:
「应该是没关系,没关系才对……机铠族那边虽然有保持联系,但他们向来是自顾自比较多的……可是,如果偏执狂误以为我们真的造反,于是选择响应我们的话……这好像也不能说是没关系……」
在此前演讲的时候,莱克斯洛夫还并未非常直观地展现出疑心病的特色,而现在才是真正意义上表现出疑心病应有的姿态——思虑过度。
——看来机铠族的行动是独立自发的。
从莱克斯洛夫的反应中不难得出这一结论,我不禁有些困惑地蹙起眉头来,也不知道机铠族的叛乱与〈虚零〉组织有没有关联。
如果〈虚零〉组织针对我的捕捉计划,还有更加复杂的布置的话,那么事情无疑会变得非常棘手——不,应该说,事情会变得更加棘手。
「总而言之,既然你们没有造反的打算,而你又支持整个移民的话,那么这边的事情就好办多了——」
「等等。」
莱克斯洛夫忽地打断我的话语,他很是冷静地望着我,缓缓说道:
「我明白你的意思,也可以尽力协助,但,这是谈判的条件。如果你们已经听到我之前的话,那么就像我对族人所说的那样,我要为整个叛魔族争取到最大的利益。」
「——」
我颇有些意外地望向莱克斯洛夫,旋即缓缓沉下眉头。
——原来如此,造反或许是被迫无奈,但谈判却是愿打愿挨吗。
继当初自弗洛斯山脉撤离的那一夜,被米纳斯趁机敲诈以来,我又一次体会到被人趁火打劫的感觉,要知道,上一次被敲诈的是赫蒂,而这一次被敲诈的却是我。
最可笑的是,上一次敲诈赫蒂的是人族,而这一次敲诈我的是魔族。
当真是内战内行,外战外行,在这种紧要关头还要闹事。
「我已经把多拉格和别西卜派去跟踪叛魔族人,就算不在这里和你谈判,我也可以强行带走他们。」
我佯作不悦地沉声说道,视线牢牢扎在莱克斯洛夫的身上,而他面不改色地摇头说道:
「这话说出来你不觉得可笑吗?一来妖魔族的人已经混进其中,二来我已经让他们有了先入观,你们强行动手只会自找麻烦,相当于变相承认自己有不轨之心。我不客气地说,在这里有办法说服他们的只有我一个人,你们全都不行,因为你们得不到他们的信任——自恋狂,你也是一样,你只要和他一起出现,那么就意味着你们勾结在一起,这会成为如山的铁证。」
「你是不是太低估我的美丽了,疑心病?我的美丽符合一切的审美观,哪怕是从深山里钻出来的原始人,哪怕是地沟里爬出来的史莱姆,全都会臣服在我的美丽之下,建立起信任只需要一个眼神就足够了。」
提亚马特轻轻撩起自己的秀发,一如既往吐露着极端浪漫主义的思维,说实话,能自信到这等地步,某种意义上来说也算是非常了不起的,至少我是绝对说不出这种得意忘形的话语的。
闻言,莱克斯洛夫自然只是冷冷一笑,显然是对提亚马特的说法不屑一顾,而后冲着我微微眯起双眸,眼缝中闪烁着青蓝色的幽光,说道:
「你应该比我更重视这一次的移民,想要促成两脉融合,这是至关重要的第一步,所以你的选择应该很明确才对,我也不希望最后闹得两败俱伤,让人族白白捡走便宜。」
「……你的要求是什么?」
不得不承认,莱克斯洛夫的确抓住了我的痛点,我自然只能让步性地如此说道。
莱克斯洛夫顿时露出一抹深邃的弧度,在短暂的沉默后,忽地有些古怪地说道:
「总之,先让杰顿东回来吧。」
「——」
我这才是想起还有这么一个人,正孤苦伶仃地守候在夹缝空间之中,苦等着我们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