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面魔族的……起源?」
科尔德的话语令得我不禁心头一动,说实话,他的回答远远超出我的想象,甚至于给我一些莫名其妙的感觉。
毕竟什么直面魔族的起源,这种话说出来倒是好听得不得了,但翻译得简单易懂一些,其实便是考古,再概念偷换一下的话,都可以说是与刨祖坟同一层次的事情。
正因如此,我才会觉得科尔德的回答有些莫名其妙,毕竟考古与造反似乎并没有什么直接联系,又不是在考古开棺的时候,惨遭古人借尸还魂,碰巧那古人还是因为某种理由对魔族心存怨念的,所以才考虑着颠覆魔族之类的。
不过,这种解释真的非常荒诞无稽,一来魂魄的存在无法考证,二来考古与造反的顺序也不明朗,就我个人感觉而言,科尔德更像是为了考古而造反,而不像是因为考古而造反,前后逻辑是存在区别的。
「你倒是挑了个有意思的研究课题啊……说到魔族的起源,历史上倒是有不少说法,但我一时间还真的只能想到,有关魔族与〈魔月〉的那个传闻。」
我说着,微微仰起头来,指向昏暗天空中的那轮几乎不可视的白月,这才是平静地吐字道:
「魔族来自于另一个世界,而〈魔月〉上便存在魔界的入口……怎么,难不成你信以为真了?」
我斜眼打量着那一名名机铠族人,其实某种意义上来说,我才是信以为真的那个人,自从与上官可怜接触并知悉有关异界的事情后,我对魔族的起源便有过一些猜测。
从上官可怜当初的描述来看,其实异界人与魔族极为相似,尤其是在吞吐灵气改造肉身这一点上,不过异界人对灵气的运用更为高明,也有着完善的理论体系,而不像魔族这般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吞吐灵气只限于月华,运用手法也极为粗糙,动不动便会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假设魔族当真是异界来人的话,那么〈界律〉千方百计针对魔族便具备一定的合理性,简单来说,那便是一部原住民保护法,为避免原住民利益受损,而对外来者施加各式各样的限制。
不过,这其中也存在一个天大的问题,要知道,〈界律〉对上官可怜这般的异界人,采取的是完全抹杀的做法,要不是上官可怜的魂体碰巧寄宿到所谓的建木之枝上,否则我是根本不可能知悉到如此详细的异界信息的,如果魔族也是异界来人的话,那么为什么〈界律〉不对魔族赶尽杀绝,而要用这等不公平竞争来打压魔族呢?
至于在这不公平竞争当中,还特地留有魔族取胜的可能性更是不可思议,简直像是在变相地养蛊,借助魔族这群磨刀石,催化人族这一群体的进化。
——但〈魔月〉上有没有入口可就不好说了啊。
魔族是异界来人的确存在很大的可能性,但〈魔月〉上存在魔界入口,却多少让我觉得有些匪夷所思。
诚然,魔族与〈魔月〉之间必然存在某种联系,否则我等魔族为什么无法吸收日光,为什么无法吞噬星辉,唯独只能吐纳月华呢?可这并不能作为〈魔月〉上存在魔界入口的判断依据。
因为光凭这一点的话,我甚至可以推测〈魔月〉本身便是魔界,而我们全是月亮上的住民。
就推测而言,这两种说法都是存在合理性的,但也仅限于合理性,我们缺乏的是验证手段,毕竟〈魔月〉到底距离地面有多远,真的是谁也无法推断出来的,毕竟哪怕是最擅长飞行的魔族,也不可能冲破低层大气——连生物圈的极限都抵达不了。
一旦置身于超低气压,人体的血液会直接沸腾,产生出大量的气泡,韧性有限的血管自然会被涨破,尤其是大动脉,一涨破会导致人体死亡。
——嗯?
想到这一点的瞬间,我忽地察觉到一丝异样,脑海中自然而然地浮现出天险那边的突发事故,那些从天而降的人,其实有不少都有血管破裂的症状。
「信以为真吗……不需要信以为真,因为那就是事实。」
又是一名机铠族人冷冷地开口道,虽然科尔德可以通过种族特性干涉族人的身躯,但那毕竟不可能完美再现其本人的语气与神态等等,虽然从他的话语本身中能听出一些情感色彩,可这些人的腔调却是毫无抑扬顿挫,像是把一个个独立的音节拼凑成话语,完整但却缺乏灵魂。
「〈魔月〉上的确存在通往魔界的入口,这来自于我们机铠族传承至今的记忆库,但知道这一点的人寥寥无几,像你们就不在其中。至于知道该怎么才能登上〈魔月〉的人,想来这片大陆上也只有我一个人了。」
「登上……〈魔月〉?」
饶是以我的自控能力,听闻此言也是忍不住睁大双眸,因为这真的非常不可思议,仿佛我还在探寻突破大气层的方法,他已经在考虑该怎么揽月摘星了。
「你确定自己不是在白日做梦?任何生物——哪怕是最强的那几任魔王,也没有办法突破生物圈的极限,而〈魔月〉还要在比生物圈更往上的地方……退一万步说,就算你真的有办法登上〈魔月〉,难道你还能抵抗那里异常的环境?」
我很是困惑地说道,却听另一名机铠族人冷冷开口道:
「退一万步不够,你可以再退一万步来说,或许那里的环境并不异常。」
「……你失智了吗?」
我有些难以置信地望着那人,旋即却见那人僵硬地咧开嘴角,金属质感的皮肤并未显出皱纹,但越是这样,越让人有些毛骨悚然。
「看来你对我们机铠族的了解不多。魔族的历史传承有多少,我们机铠族的记忆库就传承有多久。虽然因为清道夫的存在,总会被破坏得十不存一,但留下来的全都是秘密中的秘密……比如说,你知道这座大魔王城为什么会选址在这里吗?」
「……不是初代四大王者的协商成果吗?」
回答这一问题的不是我,而是提亚马特,她的眸子放着深邃的光芒,神色中蒙着一层淡淡的阴翳。
「是,也不是。」
另一名机铠族人忽地回应道,声音突兀地来自于我们的后方,提亚马特几乎瞬间是转身望去,连带着我与贝雅特也是眼前一花。
「协商的确是存在的,但提出方案的是我们机铠族,你们不过是在此基础上添砖加瓦而已。」
「……所以那又怎样?」
闻言,提亚马特不禁透着几分不耐烦地回答道,浑身也是释放出极为渗人的压迫力,反倒是贝雅特忽地低声说道:
「地下……地下可能埋着什么秘密。」
「你的跟班比你敏锐多了,自恋狂。」
又是一名机铠族冷笑着开口道,而我与提亚马特都是下意识地望向这片浩瀚的平原。
「别浪费时间了,你们是不可能找到的,选址只是标记之一而已,没有我们机铠族独有的算法,除非是把整个叛魔族掘地三尺,否则你们断然不可能找到线索。」
「这可不好说啊,既然你能借助你的族人和我们对话,那说明你的位置距离我们并不远。或许……比我想象中的还要近。」
我有意无意地环顾四周一圈,却忽然听另一名机铠族冷声说道:
「试探对我来说是没用的。」
「不,结果已经很明显了。」
我牢牢地盯着那名机铠族人,一字一句地说道:
「至今为止,你都是按照顺时针的顺序,一个个借用身躯说话的,但你现在借用的这具身躯却是插队了。明白我的意思吗?人在紧张的时候,会下意识地选择安全距离,所以你的位置就在——」
我嘴角倏然扬起一抹愉悦的弧度,而后无比突兀地松开提亚马特的大腿,对于我这一突来的动作,周围那十二名机铠族反应可谓是无比神速,齐刷刷地便是行动起来,阻拦住我的前路。
不过,我这个时候,已经又是再度抱住提亚马特的大腿,方才的举动其实只是打草惊蛇的手法而已,毕竟我怎么知道对于科尔德而言,更近一些才是安全距离,还是更远一些才是安全距离,所以谁在发话是无法作为明确的判断依据的,但所有人一起行动的话,事情可就不一样了。
「你看,我都没有动手,你自己已经告诉我答案了。」
望着如叠罗汉般将一个方向彻底封锁的那十二人,我不禁佯作无奈地一耸肩膀,科尔德若是只控制一个人过来的话,那么或许还有一些机会,但足足十二个人的话,完全可以通过制造意外,来观察科尔德的应激反应。
诚然,机铠族人的肉身与正常肉身不同,构成元素介于纤维与金属之间,就连大脑也是如此,又有着独特的外骨骼,可以说是极其特殊的生命体,但绝大多数的机能还是与常人无异的。
你或许可以左手画圆,右手画方,但你不可能在左手画圆,右手画方的同时,左脚画三角,右脚画梯形,如果有第三条腿的话,第三条腿还画五角星。
一心多用是有限的。
科尔德的大脑演算能力再强,也不可能在紧张之余,一瞬间控制十二个人封锁所有方向,他只可能让所有人堵住一个方向,而那个方向便是他本人的所在位置。
「果然比我想象中得要近很多啊。」
我的视线穿过十二人的身躯间隙,望向远方那座不可思议的月牙陡崖,勾起嘴角道:
「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你到底还是个人,而不是机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