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晚褪却，夜色涨潮。
惨白的月牙悬在天边，像是擦得锃亮的铡刀，随时都可能染成血红。
嗒。
我无声无息地自云端飘落到大地上，而后以这深沉的夜色以及呼啸的夜风为屏障，小心翼翼地摸进教会阵列当中。
人间生活不易，或许这便是那些哪怕捂着紧张的小心脏，也要献身于入室行窃事业的罪犯们的心理。
就我之前从上空的观察情况来看，这马车附近恐怕是设置有特殊的仪式的，毕竟其他区域的护卫多有轮替现象，以避免走神导致意外发生，唯独这马车附近的护卫不仅不曾轮替，就连移动的频率都非常低，仿佛是被限制在某个圈子当中那般。
不出意外的话，当有人闯入这个不可视的圈子时，某种感知类的仪式会被触发，那么像我这般仅仅遮挡住视觉认知的潜伏者，便有极大的几率暴露位置，这仪式完全可以通过总质量的变化来判别状况。
正因如此，我并不敢一次性深入到核心区域，这与此前的偷渡可不是一个级别的操作，说实话，哪怕在教会阵列的边缘区域都有可能暴露身份，毕竟他们这边所持有的〈恩赐〉，可谓是五花八门，你永远无法想象到人族〈恩赐〉的丰富性。
也就是绝大多数人族的魔力量，根本无法支撑〈恩赐〉的强大效果，否则人族这边的可用兵力估计能翻上好几倍。
——没被发现……吗？
我小心翼翼地逐步靠近中央地带，虽然黑夜缠身之下，别人看不见我，我也看不见别人，但凭着源自〈米斯特汀〉的血感知能力，我对人员的分布还是非常清楚的。
不过陷阱的识别能力也会大大衰弱，所以路线基本上都得选择别人走过的地方，想我明明是道路的开辟者，却沦为踩着别人脚步前进的乘凉者，当真是讽刺无比的现实。
——就这里吧。
我大致判断出与两列马车之间的相对位置，而后停下脚步，这是我在上空盘旋时选定的区域，而在这个距离，我已经可以捕捉到马车内的人的血液流动，也就是可以判断出里面有几个人。
——前面两个人，后面一个人……十字架里，嗯，看不出来。
血感知能否捕捉到死者的血液，我还不曾专门研究过，但如果能感知到的话，那么所见的血液状况必然是乱成一团的，因为那些尸斑、溶血现象，对正常人而言并不是多么美丽的光景。
此时此刻，我所感知到的那三个人都有着正常的血液循环，不过其中一个人的血液循环透着极为神秘的魅力，让我想到世界的起源，让我想到生命的奇迹，那里仿佛有着一切未知的奥妙。
显然，那就是安洁儿本人，也只有我亲爱的小天使有这般神奇的光环，穿透物理壁障，用爱与慈悲之心，温暖这片冰冷的魔族大地。
「……」
我突然很想找一面光洁的镜子，看看自己是不是一副虔诚的模样，又或者是一副走火入魔的神情。
短暂的失神后，我重新收束起神经，整个人的精神顿时集中起来，而体内的灵力开始涌向手中的鸦纹黑剑。
一瞬间，感官像是升华般向外扩张开来，概念无疑是虚无缥缈的存在，但此刻这一模糊不清的存在却与实质性的感官联系起来，鼻腔深处像是有五颜六色的气息绽放开来，视网膜上像是倒映一个完整的世界，带来一种触及到更高次元的错觉。
「——！」
在我的意识干涉之下，那匹站着打盹儿的骏马突然一阵颤抖，这是理所当然的反应，任凭谁遇上鼻孔突然被冰块堵住这等事，都无法置之不理的，而它刚开始闹腾起来，御马人便上前来拽住缰绳，试图安抚马匹的情绪，可一时间他也找不出问题根源。
眼看着一人一马就要纠缠起来，那马匹挣扎着闹腾着，却是突然脚底一滑，非常狼狈地栽倒在地上，而马蹄铁的底面结着一层薄薄的冰。
「怎么回事！？」
「敌袭吗！？」
「都注意着点！」
突如其来的意外，令四周的护卫表现出紧张与戒备的情绪，但还谈不上慌乱，本来我也没指望这点小动作能掀起多大波澜。
「你们，太吵。」
外头的动静显然惊扰到了马车内的人，但见领头那辆马车的门帘被掀开，露出一张稚嫩而冷漠的少女面孔，她一头乱发诡异地呈现出黑白相间的色彩，仿佛是思虑过度而引发的黑色素退化。
那浓郁的黑眼圈也令人感到惊悚，灰白色的眼瞳又似空洞又似扭曲，而细看之下才会发现那瞳孔之中竟是又内藏瞳孔，乃是重瞳性状中罕有的内重瞳。
此人正是〈狂信者〉——依希捷，以不可思议的预言能力与异常年幼的外貌而闻名于世，而我经过与先代教皇一战，发现依希捷还有双重〈恩赐〉的嫌疑，另一种能力可能有着窥破对象〈恩赐〉的效果。
不仅如此，在雪莉被捕的事件中，她还一度展现出与〈界律〉之间的特殊联系，当那对重瞳的内瞳与外瞳交替时，〈界律〉的意志便会以某种形式降临，当时就连奥尔菲都表现出束手无策的情绪，可见依希捷的神秘。
「是！」
一众教会的护卫顿时噤若寒蝉，而依希捷并未拉下门帘，而是有些僵硬地转动眼瞳，以那极具特色的断句风格，缓缓吐字道：
「我知道，你在，出来。」
「——」
这一句话令得整个世界都陷入冻结，连我都有些意外，可仔细想想似乎也不是不可能，毕竟我犹记得当初依希捷说过，我是预言外的两人之一。
换言之，我是她无法明确预言的对象，那么我现在存在于此地，便会对依希捷的预言造成偌大的影响，她完全可以从这一点来判断出问题。
「眼力不错，你就是这一代的〈狂信者〉吗，小姑娘？」
我催动起〈冥冰夜羽刃〉，不再让无形的夜色具备鸦羽的性质，整个人顿时暴露在无数人的视野之中，但我解除的只是最外层的伪装，铠甲依旧缠身，缝隙阴影处也依旧笼罩着雾霭般的鸦羽，像是有黑雾从铠甲中蔓延出来。
唰唰唰！
当然，解除最外层伪装的瞬间，我也将魔族的气息毫不保留地解放出来，一瞬间，无数的冰冷敌意与尖锐杀机都汇聚到我的身上，更有不少动作矫捷的人，骤然间将我包围起来，各种锋利而危险的武器都指向我的要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