扭曲的星空背景下，一道道黑色龙卷从舰体外扫荡而过，阴森而恐怖，像是密密麻麻的蟒群从天而降，又如同是远古的巨蛟睁着猩红的眸子，在一个劲儿地探寻美味的猎物。
窗外好似世界末日，舰内却是温暖如春。
某些神话中所提到的，乘上方舟逃离末日，或许指的便是眼下的状况。
当然，我们并不是在天灾之下瑟瑟发抖的逃难者，而是天欲灭我我灭天的挑战者。
夸张地说，自称救世主也不为过。
「小爱，〈世界树〉是真实存在的吗？」
望着窗外那道狰狞的漆黑裂缝，我蓦地想起王都神殿所见的神木壁画，某种意义上来说，眼前的裂缝倒是与传说中的〈世界树〉有些机能相似，都有着连通世界的效果，但规模上的差距极大。
「肯定。〈世界树〉即万界通道，连通着不同维度与相同维度的世界，承担的是平衡与循环的职责，但就目前的理论而言，〈世界树〉实质上并非树木，只是坍塌成人们理想的形态而已。」
「是指普遍地将它想象成树木，于是它便呈现出树木的形态？」
「肯定。」
小爱的回答不由令得我陷入几分深思，因为这听着竟有几分唯心论的感觉，至少是格外地强调观察者的重要性，毕竟众所周知，客观事物不以主观意志为转移，观察者的存在与否并不会对事物造成实质性的干涉。
当然，例外也不是不存在，但那是量子——也就是微观级别的情况，万界通道这么宏大的命题，想来应该是宏观级别才是。
再者，为什么偏偏是树木形态也令人不解，仿佛在暗示万界通道存在生命那般，不过也可能只是旨在塑造一个生动完满的形象，这种源头往往很难追溯清楚，最早认知到万界通道存在的那批人，也许正好是神木信仰的族群，传播广了，也便成了现实。
「那你们之所以停留在这个世界，是因为〈世界树〉——不，万界通道出现了某种问题？」
「肯定。行舰上存在部分记录，当时万界通道意外封锁，行舰无法进入高维隧道，被困此地，但万界通道发生异变的具体理由未知。」
这与我早些时候的判断一致，进一步推论的话，或许〈界律〉的源头便始于这里，至少这比世界意志这种模糊的概念可靠谱不少。
「万界通道的封锁，会带来什么影响？」
小爱陷入短暂的沉默，眼瞳中流淌起绿色的数据流，显然这并不是一个容易回答的问题，片刻后，她才是缓缓开口道：
「视世界间的关系而定，无法作出明确的答复，但就最终结果而言，所有的世界会坍塌到零维，一切归于虚无。」
「——」
我内心蓦地一震，下意识地追问道：
「这个世界也是如此？」
「肯定。」
「需要多长时间？」
「未知。建立模型所需数据严重不足。」
「那有没有参考模型？」
「肯定。」
「时间数据是？」
「211亿年（三维世界）。」
「——」
我忍住骂娘的冲动，诚然，上位者必须得高瞻远瞩，但以亿年为单位去考虑未来的事情，这已经不是高瞻远瞩的级别，纯粹就是脑子进水。
就目前这个状况，两三百年后，魔族或人族有没有被灭族都说不准，再过个一千年，恐怕连魔王城书库里的那些神奇理论，都会显得无比落后。
真的是，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
「换个问题，世界意志真实存在吗？」
向小爱说什么〈界律〉云云显然存在各式各样的问题，因此我换个切入点，向她确认道。
「未知。概念不明，是指将世界作为一个独立主体，并衍生出一定智能的情况吗？」
「没错。」
「未知。缺少相应的验证手段。」
「那有存在的可能性吗？」
「未知。世界为可感知的、不可感知的客观存在的总和，以及用于描述客观存在及其相互关系的概念总和。针对世界本质的假想，超出本机的演算极限。」
「是吗。」
我有些遗憾地叹了口气，但很快又振作起来，毕竟太过轻而易举得到答案的话，我反而会心生怀疑。
就一名学者而言，最兴奋的是知道自己一步步接近答案的时候，而不是答案摆在眼前，随时都唾手可得的时候。
——这场天灾人祸也该告一段落了吧。
我扭头望向阴森森的窗外，只见黑色乱流犹如是妖魔乱舞，而这一刻行舰却是不再上升，仿佛是任凭海浪扑打而岿然不动的岩礁，纹丝不动地悬停在高空中。
『抵达坐标点，偏离10单位以内，当前坐标（-1,2,2353）。』
『高维粒子捕捉转化装置，启动。』
『识别高维粒子中……识别中……高维粒子（坍塌）已识别。』
与此同时，小爱口中传来冷冰冰的话音，大量的数据在各类机器屏幕上流淌起来，虽然对于那些数据我基本一窍不通，但没有红色警告，显然就是最好的状况。
——到了吗。
我心头微微一动，发现扭曲的星空依旧远在天边，即便我们上升到这个高度，肉眼所见的星辰大小也全然没有改变，显然这片星空的存在并不真实，但那道漆黑裂缝却是无比醒目。
在如此近距离的观察之下，那道裂缝好比是一道天空的伤痕，歪曲的边缘像是某种野兽的牙齿，而透过裂缝所见的，乃是纯白如雪的云彩，在金色的阳光照耀下，竟有种如梦如幻的味道。
「小爱，完全压制住这边的时空乱流需要多少时间？」
我眯起眸子确认道，而小爱的眸中流淌起数据，片刻后答复道：
「至少六个小时。」
——六个小时……很是漫长啊。
我忍不住微微蹙起眉头，正考虑如何应对时，视野的边缘忽地闪过一抹浓郁的金色。
起初我还以为是外头的阳光，但很快意识到这金色来自于更下方的区域。
「嗯？」
受黑色乱流的干扰，我的视野并不是很清晰，可大致能判断出那似乎是个山头，难道时空乱流破坏了地表结构，让一座金山来到了世人的眼前？
「小爱，能观察到那一带的情况吗？就是那个冒着金光的地方。」
「肯定。是否启动外置监测系统。」
「启动。」
我果断下令。
『外置监测系统，启动。』
『角度校准，30度以内。』
小爱颔首以示认可，眼眸的色彩微一变幻，便见一道光幕悄然在舰体高处展开，而光幕中很快映出那一点金光，在光幕右下角还有变动的坐标数据，紧接着，随着坐标数据的极速变化，那一点金光被调整到光幕的中央区域，而后飞快地便是放大而来。
「这是——」
瞧见那光幕内的影像，我不禁微微一愣，因为那原来不是什么金光，而是金色的火焰。
此时此刻，如海啸般的金焰将山顶彻底淹没，而我立刻联想起某个人，某把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