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话音落下的刹那,一股阴冷的气息便是蓦地弥漫而出,像是深渊中喷涌出的黑雾,又像是地狱中蔓延的瘴气,转眼间便是将这偌大的山顶淹没殆尽。
事实上,这股气息并不具备实体也不具备色彩,纯粹是一种感觉上的刺激,仿佛直接作用于神经之上,营造出一种特殊的实质感,正如致幻的药物一般。
滴答。
一滴漆黑的液体忽地落在地面的冰层上,竟是来自于菲利斯手中的蝶纹短剑,晶莹剔透的剑身此刻竟仿佛遍布血丝,一缕缕黑线犹如寄生虫那般从剑体深处浮现,最终凝聚到剑尖处,化为一滴浓稠的黑水悄然坠地,像是能吞噬世间所有光华。
「什、什么鬼!?」
菲利斯自身竟显出几分错愕,而很快,落地的黑水突兀地变幻起来,像是挥发般化为黑雾升腾到半空,并勾勒出一道模糊的人影,只是无法窥见其一丝轮廓与模样,只有一对深邃无比的眸子外露着,宛如无底的深渊,好似冰冷的深海。
「老大!?」
菲利斯漏出愈发意外的话音,而我神经自然而然地紧绷起来,眯着眼冷静地说道:
「果然在吗,斯堤克斯。」
「为什么猜到我在这里?」
斯堤克斯很是平静地说道,一如既往既不显得漫不经心,也不显得一本正经,就连疑问听着都像是在陈述事实。
「上一次他们四个请我去喝茶,没能请成,于是后来你来了,我只能半推半就地喝下了半杯茶。这一次他们四个请我去洗礼,还是没能请成,但这一次没有那么空余的时间,所以我猜你肯定早就来了,有一就有二,这是历史的必然性,事实证明我的猜测没有出错。」
「不错,我一直观察这里的动静,他们输得不冤,在目的暴露的那一刻,就已经处在了绝对的劣势,人质这一手很有人族的风格,可惜准备得太过匆忙。」
「但你的语气听上去,似乎并不觉得有多么遗憾……而且,你来的也不是本体吧?上一次见面的时候,给人的感觉还更有威胁一点。」
我冷静地分析出眼前的斯堤克斯的问题,单就威胁程度而言,一个斯堤克斯抵得上其他〈虚零〉的成员之和,但如果来的不是本体的话,自然是要另当别论的,至少我不觉得他凭一道分身或是幻影能翻盘。
「来的是不是本体并不重要,人质还在就行。」
斯堤克斯变相地承认自己并非本体,但后半句话却令得我心头一沉,不得不强作平静地说道:
「怎么,你还打算强开世界碎片不成——」
「〈世界之子〉。」
「——」
一个词汇瞬间打碎我幼稚的幻想。
「不过你好像更愿意称之为『奥尔菲琉斯』?」
斯堤克斯的语气中罕见地浮现出一抹玩味,但立刻又恢复到近乎压抑的平静腔调,说道:
「同样是人质,这一个应该比上一个更能让你动摇。」
我忍不住眯起眸子,面部肌肉无意识地僵硬起来,想来此刻的表情应当很是严峻冷酷才是,毕竟斯堤克斯这一手是真正意义上戳在我的痛点上的。
奥尔菲现在究竟在哪里我都不知道,自然不可能如方才营救狄亚娜那般,瞬间反制,取回主动权,而相比狄亚娜,奥尔菲对我而言无疑有着更大的意义——无论是从客观而言还是主观而言。
「这是你第二次拿奥尔菲的事情来威胁我。」
我内心难免升起几分冷怒,眯眼逼视着斯堤克斯,沉声说道:
「上一次她受了我无法处理的重伤,只有你能解救她,所以我让步了,这一次你居然还想走这一步,真当我没有脾气的吗?」
「错了,上一次是你变相地威胁了我,你实际上没有付出任何代价,就得到拯救她的机会,还得到了我的一份馈赠。」
斯堤克斯的视线落向我手中的〈冥冰夜羽刃〉,而后漏出一声诡异的冷笑,说道:
「为了让你在面对〈界律〉时能有自保之力,我才送给了你剩下的那部分断剑,没想到这反倒成了这次计划的障碍,连我都不得不现身说法,世事当真难料。」
「威胁别人的源头,反而成了被用来威胁的材料,对我来说才叫是世事难料。」
我心头忽地微微一动,满是慎重与戒备地冷声道:
「慢着,我怎么知道奥尔菲是不是真的安然无事,也许她早就遭到了你的毒手,没被撕票的人质才有意义,你至少得让我看到一些诚意,否则你们这些人里,我总要留下一个送去陪葬的。」
「事到如今你还在算计,但,这是合理的要求。」
斯堤克斯很是平静地说道,那片黑雾顿时一阵变幻,勾勒出一片无比恐怖的尸山骨海,而其间有着一潭漆黑如墨的泉水,此刻奥尔菲正无声无息地漂浮在水面上,胸口依旧有着一道断十字伤痕,但面色瞧着却是颇为正常,似乎只是未曾恢复意识。
我暗暗松下一口气,又立刻紧绷起神经,说道:
「她现在是什么状态?」
「〈界律〉的力量基本已经处理干净,现在只是让她陷入沉睡而已。我随时可以将她唤醒,但〈世界之子〉闹腾起来也是挺棘手的,我可不想再经历上一次的失策……总而言之,你所看到的就是我目前所能给出的最大诚意。」
斯堤克斯的话语让我陷入短暂的沉默,我当然可以怀疑这是一幕人为制造的幻影,从而威胁斯堤克斯将奥尔菲带到此地来,但显然他不可能接受这一要求——恐怕也根本无法做到,否则他的本体就该降临的。
再者,他的某句话也让我有些意外。
——上一次?
从时间线上来推断,〈大葬月〉事件疑似是上一任〈世界之子〉所引发的,莫非那背后有斯堤克斯的影子?甚至可能他便是罪魁祸首,可摧毁〈月想乡〉的意义何在?
拜月一族?时空乱流?还是说……高维粒子?
唰。
我将鸦纹黑剑刺入到一旁的地面中,而后从虚空中摸出自己的笔记本,翻到其中一页确认完上头的内容后,冷冷地开口道:
「我们当初约定的时限是年末。」
「前提是你没处理好与人族之间的问题。但现在战争已经结束,一切都尘埃落定,否则你也不会寻到拜月一族这里来。天时地利人和全都齐全,此时不动手何时动手。」
「……向恶魔挑战?」
我将当初斯堤克斯的话语甩出,而他平静却充满狂热地答道:
「没错,向恶魔挑战。」
闻言,我不禁缓缓地阖上眼眸,到这一步事态已经失控,不是简单的权衡利弊便可以取舍的,很多问题在我脑海中浮现而出。
为什么斯堤克斯执意要我觉醒〈恩赐〉?而我觉醒〈恩赐〉,又为什么会成为攻讦〈界律〉的有效手段?
为什么必须得由人族圣女进行我的觉醒仪式?这与教会的常规洗礼是否存在决定性的区别?
所谓的觉醒,究竟是什么?与高维是否又存在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