弦月阁乃各座月城的政治中心,职能实质上相当于议会,分为上弦阁与下弦阁,相当于参议院与众议院。
前者由各族系内部推选出的成员所组成,后者由公开选举而出的成员组成,其中阁主与副阁主——即议长与副议长便被称为长老。
由这众长老组成的则是长老会,乃是〈月想乡〉的最高权力机关,统筹这长老会的正是大长老一职。
尽管某位魔王习惯称这位大长老为糟老头子,但撇开这位老人家偶尔的调皮,他的确是有资格在〈月王〉缺席的现如今,统筹管理整个拜月一族的。
「就现状来看,〈月想乡〉已经不可久留。」
此时此刻,在弦月阁的议政厅内,大长老坐在正西方的高台上,平素和蔼的面容不再温和,而是显出一种充满魄力的威严,眼神深沉地望着正南、正北高台上的两道光幕。
光幕中分别映着一道苍老的人影,一位老翁一位老妪,年岁上虽略逊色于大长老,却也是鹤发苍苍,正是新月城与望月城的长老代表。
正常情况下,这种涉及到拜月一族存亡的大决定,怎么也要长老会半数以上的成员参加才行,但此次情况紧急,安抚族人又急缺有威信的人手,自然没办法如往常操作。
「您的意思,是要我们舍弃〈月想乡〉?」
新月城的老翁微微蹙眉,而大长老神色沉重地颔首道:
「你们也看到了,这一次的时空乱流不同寻常,一度缓和又再度爆发,现在整个〈月想乡〉的天空都已经被乱流覆盖,必须得做好相应的觉悟——我认为该往最糟糕的方向去考虑现状,否则就来不及了。」
说着,大长老指向议政厅的穹顶,透过晶莹剔透的天壁,可以望见那疮痍满目的夜空,摇摇欲坠,甚是恐怖。
「但这不是说走就走的。」
望月城的老妪忍不住摇头否定,解释道:
「眼下因应对及时,伤亡还可控,至少三座月城都没有沦陷,直接走这一步极端的棋,我想没有族人是可以接受的。再者,离了〈月想乡〉,我拜月一族该如何自处?失去祭礼,失去故居,一旦落单,凭我等肉身,连寻常魔兽都难以对抗,这与自寻死路又有何区别?我觉得……此事不妥。」
「那望月长老可有别的方法?一味否定,对解决问题毫无益处。」
大长老微微眯起眸子,眼神中含着几分压迫感,而望月长老略一沉吟,说道:
「我自然也不是为否定而否定,别的且不说,至少封存在〈月想乡〉里的祭礼不可舍弃。那是我们一族的根本,兴也祭礼,衰也祭礼。离开〈月想乡〉不是不可,但绝大多数祭礼都必须带走。」
「你自知这是强人所难。」
大长老眉头顿时蹙起,眼神不善地望着望月长老,沉声道:
「我拜月一族的枢要祭礼都封存在〈藏月殿〉内,但〈藏月殿〉的内殿只有嫡系方才可以开启,越往内对血脉的要求越是苛刻。目前血缘上最为接近嫡系的是旁系艾斯特莱雅一脉,其中狄亚娜等人虽然也有着足以匹敌嫡系的月华控制力,但毕竟不是真正的嫡系。最重要的是,众所周知,〈藏月殿〉已经沦陷在乱流区内,你是想让那些前途有望的年轻人去送死吗?」
望月长老不语,但神色上却是不以为然。
「你也是这么想的,新月长老?」
大长老的眼神落在另一侧的老翁身上,而后者先是微微一愣,旋即皱起眉头,略显迟疑地说道:
「我觉得……有一试的价值。毕竟要往最糟糕的方向去考虑现状的话,不仅得看拜月一族的明天,还得看到更远的未来才行。我们这些人既然拿捏着权力,总要替大多数人作出一个最合乎利益的决定。」
这一番话看似公允,实则有着极大的偏向性。
望月长老也好,新月长老也罢,对于他们而言,离开〈月想乡〉与否倒是其次,真正想要的不过是祭礼的传承而已——这里头有公心,当然也有私心,毕竟嫡系没落的现如今,只要有机会得到传承,便是旁系的彻底崛起。
拜月一族内也并非全是保守派,早年嫡系尚未没落时,便有人提出举族离开〈月想乡〉,携祭礼之力攻陷人族,但都被历代〈月王〉驳回,新月城当初便是激进派的一大阵营,但〈大葬月〉事件以来,再激进的心思也难免熄火。
不过,现在局势危急,骨子里的某些想法自然再度萌发,此前环境相当稳定时,大长老还能千方百计阻拦,眼下却是不然,可以说是生死存亡之际,是逼迫大长老作出取舍的最好时机。
——果然是要逼宫吗。
大长老神色深沉,内心却是一叹,艾斯特莱雅一脉乃是晦月城的成员,也是目前相对而言最有可能取得传承的一脉,但毕竟是旁系,人数又极少,所谓不患寡而患不均,这一支旁系得到传承,其他旁系自然也会起心思。
若纷争都能在〈月想乡〉内解决那自然是最好,可出了〈月想乡〉需要的是团结,而不是内乱,大长老几乎能想象到拜月一族分崩离析的未来,还不如从零开始,众志成城重建拜月一族的辉煌。
——可包括我在内,都是些仰仗过去的无能之辈啊。
过去的辉煌不仅仅是荣耀,也可以成为诅咒。
大长老的内心充满悲凉,说实话,谈不上谁对谁错,这事让任何一个族人来选择,都会支持另外两位长老,可大长老看到的是更为遥远的未来。
——换作是那位年轻的魔王大人,会作出怎样的选择呢?
大长老不禁生出几分遐想,主要是想起那位魔王所说的,有一名接受过生命祭礼的人族少女,若是这位少女在场的话,不知能否为拜月一族的崛起带来一丝契机。
「大长老,快做决定吧,时不我待。」
「我们这边也会派出人手的,自然不是让晦月城独自冒险。」
两位长老很是大义凛然地催促道,他们都知道大长老其实没有选择,冒险取传承是必然的做法,一旦离开〈月想乡〉,恐怕再也没有机会接受传承,而恰在此时,一道很是不和谐的俏皮话音响起:
「哎呀,老家都要原地爆炸了,不赶紧举族撤离,反而在这儿搞内讧。奇哉怪也,难道堂堂拜月一族,拜的不是月亮的月,而是○经的月,难怪这么躁动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