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转星移〉。」
安洁儿如祈祷般十指交织,吟诵出蕴含意志的话音。
这一瞬间,时间突然陷入冻结,空间突然失去色彩,我莫名生出一种灵魂出窍的错觉,感觉不到肉身的存在,只有思维像是自囚笼中解放出来那般变得异常活跃,而在我的感知中,这偌大的火山湖悄然转化为黑白两色,回归于永恒的寂静与沉默之中,仿佛是那无尽翻滚的岁月长河冻结在了此时此刻。
滴答。
恰在此时,伴随着钟摆摇动、指针摆动、滴水落湖般的奇异轻响,以偌大的火山湖为中心,缤纷的色彩突然朝四面八方荡漾开来,但那并不曾为这片黑白世界染色,事实上,有另一个独立的世界与这片黑白的世界几乎重叠在一起,两者间存在着细微的边界错离,仿佛有一面带着裂缝的镜子,将真实的世界映出两个层面。
在那缤纷绚烂的回忆世界中,这火山湖还不曾积满雨水,只是因为水汽积蓄的缘故,湖面上漂浮着一层浓郁的白雾,美丽而梦幻,却又潜藏着危机。
嗡!
忽然间,远方的天空中一点赤光爆闪而出,好似是穿云破雾的箭矢,携着恐怖绝伦的威势落入火山湖当中。
浓郁的白雾与平静的湖面瞬间如裂谷般一分为二,那道猩红的光芒如闪电般在湖面上一掠而过,最终猛地撞上尽头的山体内壁,在那巨大的冲击力之下,整座山体都像是在发生晃动。
「那是——」
我微微眯起眼眸,扬起的灰尘悄然散去,可以看到,在那残破的山体内壁处,一位高挑的美人在半空中俯瞰下方,眼神冷酷而妖异。
她背后生着一对蝙蝠般的娇巧血翼,一瀑白金色长发如波浪般卷曲,猩红的眸子好似血染般妖艳,身着古典式的白衣黑裙,头戴一顶黑色蕾丝小礼帽,耳饰乃是一对黑色逆十字架,而手中则提着一把玫瑰花边黑伞,伞尖正滴淌着猩红的血珠。
——正是〈血王〉,伊莎贝拉·B·托瑞朵。
而在伊莎贝拉视线的尽头,某个男人自破碎的岩壁上站起身来,面无表情得仿佛是机械。
他一头略长的白色碎发在风中乱舞着,雕刻般的冷峻面庞上遍布着或大或小的伤疤,显出斗争的历史,五官中尤其以那对阴冷的眸子瞩目,灰黑色的眼瞳看似平静,实则隐藏着浓郁的煞气。
他健硕有力的肉身上同样是遍布伤痕,上半身为厚实的绷带牢牢地缠裹着,上头染着点点凝固的血迹;十指同样缠着绷带,浸透的血液使得绷带显出浓郁的黑红之色;腰间绑着残破的衣衫,再往下则是裤管长短不一的陈旧布裤,线头散乱,很是狂放;耳垂处又是挂着霜银色十字架,那是SS级勇者的象征物。
——正是西之〈修罗〉,戴蒙。
……
「单枪匹马就敢闯入我血族的腹地,你倒是真当得起勇者之名,西之〈修罗〉。」
伊莎贝拉冷冷地俯视着戴蒙,这话虽然像是在称赞他的勇敢,但从伊莎贝拉嘴角挂着的冷笑弧度来看,实际上是在嘲笑戴蒙的有勇无谋。
「劣等魔族的评价干我何事。」
戴蒙面无表情地吐出嘴里的血液,他才闯入血族腹地不久便暴露自己的位置,而且竟然是〈血王〉亲赴战场,一登场便强势地将自己带到这片远离群落的地带,这的确是超出他的预料。
不过,与〈血王〉的碰撞在他的想象之中,无非是提前与推后的差异而已。
「哼,劣等?只有靠祈求才能觉醒力量,在我看来,你们人族才算是劣等——不,呵,该说是〈界律〉豢养的家畜。」
「与魔兽共饮月华的魔族也配口吐人言,一想到我竟然与你们在同一片天空下呼吸,我就觉得恶心至极。」
闻言,伊莎贝拉顿时漏出一声嗤笑,说道:
「你若不愿呼吸,可以选择自尽,没人求着你苟活在世上。」
「怎么会没有?」
戴蒙的眼眸中放出阴冷而嗜血的光芒,整个人仿佛是恶魔附身般,显出无比压抑无比沉重的气势,他沉声说道:
「死在你们手中的千万万人族同胞,每日每夜都在我耳边恳求,要我杀尽魔族,要我替他们复仇,在根绝世上的魔族之前,我哪怕是只剩最后一口气都不会向死亡屈服。」
「可笑,人族的生命宝贵,我魔族族人的生命就不值一提了吗?死在你们人族手中的我魔族同胞难道就少了吗?」
伊莎贝拉那猩红的眼眸愈发艳丽起来,宛如是血红的宝石在发光,那是高昂的情绪所引发的生理现象。
「区区魔族的死活谁会在意,整个世界都背弃了你们,你们为什么还要挣扎?去死啊。」
戴蒙的眼神不含一丝温度,语气冷漠得如同某种无机物。
「当真是不可理喻,也不知道你这份异常的敌意究竟是从何而来的。就我们的调查来看,你也不是有什么至亲至爱之人死在我们魔族之手,难道就因为〈恩赐〉叫作〈恶鬼〉(Asura),你就把自己当作是来自地狱的复仇者了吗?妄自尊大也有个限度,要我把你再打回地狱,永世不得超生吗?」
「你可以试试,一颗魔将的人头,才勉强抵达上我高贵同胞的一条性命。」
「是吗,但在我眼里——」
伊莎贝拉指尖倏然一扬,那被戴蒙随口吐在地上的血液忽地变幻,竟化为一根锐利的血刺,如闪电般蓦地袭向戴蒙的心口。
「——哪怕把你碎尸万段,也抵不了我逝去的任何一位同胞。」
呯!
伴随着冰晶破碎般的声响,那锐利的血刺直接破裂,化为一滩血液融入到绷带当中,与已然凝固的黑红血液重叠起来。
「只懂偷袭吗,卑劣的魔族。」
戴蒙冷冷地望着上空的伊莎贝拉,右手手掌挡在自己的心口处,他凭着肉身的强度以及绷带上赋予的加护,挡住了这突如其来的一击。
「比暗中潜入我血族腹地大开杀戒的你要好上千万倍。」
伊莎贝拉同等冷酷地俯瞰着戴蒙,同时身躯上飘浮起淡淡的血雾,那血雾在半空中飞快地变幻形态,竟是化为四支妖异而危险的鲜血长枪,凝实的光泽令人难以想象是液体所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