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得你是被派到了中上游去防备魔王军的入侵吧？」
回到一楼后，我与米纳斯在临近窗口的角落入座，这几乎算得上是我们的固定座位，每次在公会与她谈事，我的脚步总会不由自主地往这个方向行进。
不过这一次，许是因为这段时间经历得太多，望着眼前风尘仆仆的米纳斯，我不禁生出几分久违与陌生之感。
「没错，战争期间我是驻守在拉城那一带的，算上教会的那个糟老头子，像样的战力也就我们两个，而对面魔王军少说也有两位常驻的魔将……呵，要是战力对比暴露，那边真的打过来的话，我们这边必败无疑，到时候就算是在中下游赢了叛魔族，也是捡了芝麻丢了西瓜，轻重不分。」
米纳斯一如既往言辞犀利，而我意味深长地露出笑容，说道：
「是有魔王军不会大举进攻的把握吧，某位王女殿下的眼光向来是很准的。」
这话是带点佩服也是带点讽刺的，毕竟仔细想来，我和柯莱特的各种对抗中，还是吃了不少瘪的，真打她了一个措手不及的，好像也就是促成了雪莉与她的联姻这一点，不过当时我也是傻眼了的。
面对这样的对手，我自然是恨得牙痒痒，又忍不住心生佩服的，不过不可思议的是，我从没想过要把柯莱特抓来当军师，或许是出于对残疾人士的关怀，不忍心让她在寒冷的魔族大陆受冻受苦，也或许是本能地觉得她不可能接受我的邀约，和米纳斯这种墙头草完全不一样。
「预测和现实难免有出入的……她只是算准的几率比较高而已。事实上，之前魔王军一度是有全军进攻的迹象的，那段时间我们这边是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好在打了两三个回合就立刻撤退了。虽然只是虚惊一场，但这种经历我可不想有第二次了，我都准备好在战场上假死，暗中回王都收拾家产了。」
「——」
我眼角微微抽搐，人族的顶尖勇者好像没一个正常人的，赫蒂自然不用说，〈风神〉是个走路带有百合清香的女人，〈炎帝〉是个对自家妹子百依百顺的铁汉子，〈修罗〉是个满脑子灭魔族满门的魔头，而眼前的〈冥王〉则是个将财产视为生命的守财奴。
——不是勇者公会，而是怪胎协会吧？
想起方才擂台里的热闹，我内心忍不住嘀咕一声，也从米纳斯口中得知了中上游的发展情况。
当时，人族的主要战力都分配到叛魔族一侧，本该重兵驻守的拉城这一带，其实反倒是战力空虚的状态，这一点我也是在那场献祭事件之后才分析出来的，否则魔王军这块儿其实可以起到很强的牵制效果，而不会只在最后的最后才起到作用。
从时间节点上来说，在我进入到〈月想乡〉之后，魔王军那边也是因我事先发出的指令而正式发动，营造出大举进攻的氛围，吸引人族不得不调兵东去——尤其是最顶尖的那一批强者，必然会立刻赶往中上游协助。
我相信人族只能勉强接受把拉城当作诱饵，而绝对无法接受拉城被魔族占据，那是人族最核心的据点城之一，是中上游阻挡魔王军的第一道防线，有着不同寻常据点城的意义。
结果也的确如我预想，伊芙等人第一时间赶回拉城，而当时由〈兽王〉比蒙与〈海王〉利维坦所率领的魔王军，向以米纳斯等为首的拉城驻军发起进攻，经过一番激烈的战斗才是撤退，随后伊芙等人赶到，双方的实力达到平衡状态，魔王军最终只能回到驻地。
「本来该继续驻守一段时间的，但出了一点意外，一部分人就先回来了，我之前就在渡口城那边，听说有你的消息，才匆匆赶回来的。」
「意外？你是说……界河出界？」
哪怕明知桌子里糅合有隔音素材，我还是忍不住压低声音说道。
米纳斯略一沉默，哪怕隔着青面獠牙面具，我也能感觉到她那审视的眼神，很快她开口道：
「你果然也知道。」
「这也是我找上门来的理由之一。」
我不禁露出笑容，试探性地问道：
「你们知道原因吗？」
「还不清楚。」
米纳斯摇摇头，继续说道：
「或许和王室有一些关系，最早联系过来的就是他们，封锁两岸的速度也快得不寻常。」
「我来之前也有去界河边上看过，应该比你们早注意到，当时还有不少围观的人……现在扩张到什么程度了？」
「其他区域我还不清楚，我查探的区域的话，朝着两岸分别扩张了两三米的样子，之后没见有继续扩张的迹象，但与界河相连的河流都有被污染，据王室的调查，被污染的河流似乎只是颜色性质有了变化，对人体并没有多大的影响，但是真是假还需要调查。」
米纳斯有些烦躁地一咋舌，说道：
「最要命的是逆流，就目前的观察来看，中上游的河段也有被污染的迹象，那些河段是真的有呈现出黑色黑段的特征的，如果继续侵蚀下去的话，南北大陆就要彻底分隔开来了……我简直难以想象会变成什么样子。」
「那我这边再给你一个不幸的消息。」
「什么？」
面对我意味深长的说法，米纳斯的语气中多了几分警惕，而我耸耸肩，说道：
「王都这边的地下河道已经被出界的界河污染了。」
「哈？」
米纳斯一愣，说道：
「你在开什么玩笑，渡口城那边才刚刚有被污染的痕迹，王都距离界河这么远怎么可能这么快——」
「在十二宫的地下，有一条人工河道，很久以前就已经连通了界河。」
「连通界河的人工河道？这不可能——」
「你猜一个人如果从小拿界河水洗澡的话，身体会不会出现异变？是会脑子变得灵光呢，还是四肢变得发达呢？是会变得愚蠢呢，还是变得衰弱呢？是受到祝福呢，还是受到诅咒呢？」
「——」
米纳斯一时静默，紧接着如触电般浑身一震，道：
「那岂不是说这一代的王室子嗣——不是，但……这种事，怎么可能……」
「有搞人魔实验、异界召唤的先代教皇在，再有个搞界河洗礼的王室也不奇怪吧？」
我风轻云淡地说道，但相信，这一番话已经在米纳斯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