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承认,科伦的着眼之处很是精彩,先是用一目了然的影像让人们质疑三方势力,在内部引发一种不满与抵抗的情绪,再将人族与魔族的对立进行明面化与尖锐化,说明三方势力的私心过重,最后将界河扩张以及普遍化的涅槃现象定义为〈界律〉对三方势力的不满、
这三个层次可以依次称为「打扫干净屋子再请客」、「一边倒」、「另起炉灶」。
『三方势力不会认可我等涅槃者,因为突来的力量是对规则和平衡的破坏,会触及到太多人现有的利益,三方势力都安稳太久了,已经无法接受这种巨大的变动。事实上,我们不仅得不到认可,甚至可能会成为魔力觉醒的实验品,也可能像涅槃早期的那些S级强者那样,被当作战争中的一种消耗品——是的,各位只知道我们大胜叛魔族,却不知道这是用什么代价换来的!』
科伦进一步刺激人们的心脏,尤其是刺激涅槃者们的危机感,他们大多还沉浸在力量爆炸式增长的愉悦当中,完全不曾考虑到这种不特定又大范围的涅槃意味着什么,而现在随着科伦的掀桌,人们对三方势力的怀疑与警惕必然是愈发增强。
『但单打独斗是没有出路的,多数人暴力是三方势力的拿手好戏,离散的我们只有联合起来才能在这片大陆上站稳脚步,才能无畏三方势力明里暗里的打压,当然,最重要的是,只有联合起来才能将摧毁魔族,让〈界律〉的光芒洒遍整片大陆,甚至去往大陆以外的遥远之地!』
科伦一边摆出现实中的隐患,一边又描绘美好的蓝图,渐强的语气会将听众带入自己的节奏,让听众失去自己的思考能力。
『我等该是继承〈界律〉意志的新生势力,是埋葬魔族之人,是覆灭魔族之人,是回归人族本质的存在,当以月为棺,葬月入棺,焉而我等名为——〈月棺〉!』
科伦忽地犹如邀约般展开双臂,而黑暗中一具恐怖的棺椁骤然浮现,上头一弯残月幽深而苍白,仿佛是在大地上苏醒的噩梦。
——好家伙,还真是叫〈月棺〉吗。
我的心情不禁变得有些诡异起来,也不知道算不上是英雄所见略同。
此刻那持续性的耳鸣声已经几乎消失,炫目的强光也不再支配天空,我缓缓睁开眼眸,便见黑压压的天空中,依旧是一具棺椁三个人,而科伦的表情与我脑海中的一般无二。
『我们是注定不为三方势力所认可的人,我们是一直遭到魔族血腥杀戮的人,我们是信仰〈界律〉而不是信仰教会的人……一切认可我们的人都将得到我们的认可,一切相信我们的人都将受到我们的欢迎,我们有足以抗衡〈天选者〉赫丝蒂娜·卢莎的新晋SSS级强者——〈修罗〉戴蒙,更有〈界律〉意志守护!』
科伦的话音开始变得慷慨激昂起来,而那双澄澈的眼眸竟释放出微光,仿佛能窥见比遥远更为遥远之处,他的声音如上帝的福音般传响人间:
『我以〈界律〉之名向全大陆宣告,自今日起,人族诞生第四大势力——〈月棺〉!』
『我以〈界律〉之名向全大陆宣告,七日之后,〈受难〉之仪将于界河中下游举行!』
『我以〈月棺〉之名向全大陆宣告,仪式过后,魔族将入万劫不复之地。』
『我为刀俎,斩尽魔族!』
嗡!
话音落下的瞬间,一对太阳般的硕大眼眸于虚空中陡然睁开,旋即便听一道冷漠而伟岸的声音传遍天际:
『可。』
下一秒,神秘的眼眸如烟火般散去,而一条条血管经脉般的纹路在天空中蔓延开来,如同是云层中游走的闪电,很快某种宏伟而浩瀚的意志笼罩世界,像是一张大网猛地撒落,最终又悄无声息地隐没起来,但我能明显感觉到,这一刻,世界的规则发生了一些特殊的变化。
『我们将在界河中下游等候你们的到来,不管是试图加入我们的你们,还是试图营救〈血王〉的你们,又或者是试图打压我们的你们,来者不拒。虽说〈受难〉将在七天后举行,但狂欢从今天起就开始了。』
科伦微微眯起眼眸,笑容恢复到温润如玉,说道:
『最后,我是〈月棺〉的发起人之一,〈圣徒〉科伦,祝各位度过一个美好的夜晚,再会。』
唰。
覆压天日的黑暗瞬间褪去,一棺三人的身影悄然隐没,但黑暗的背后依旧是黑暗,夕阳不知何时已经隐藏起来,夜幕无声无息地降临人间。
我长长吐出一口浊气,事态的发展比我预想中的更为激进更为严重,说实话,一时间我都不知道该如何反应是好。
「看来你们接下来会很忙。」
我斜眼望向克里斯多夫,他的神色已经冷峻到犹如冰山,此刻听闻我的话语,眉梢微微一动,沉声应道:
「对你来说也是一样的。」
「是啊,我也是涅槃者之一,那科伦说得我都动心了,要不明天去界河中下游瞧一眼吧?」
在人族高层眼中,我的混血魔王身份估计已经彻底暴露,但这涉及到先代圣女的丑闻,是人族的耻辱,自然不可能公之于众,而且他们也没有明确的证据,只能像这样用意味深长的话语来刺激一下我的神经。
克里斯多夫眼神微眯,欲言又止,最后摇头道:
「摇光,送客。」
「我认得路。」
我故作无奈地耸肩应道,但还是在摇光星卫的引路下,离开了白羊宫的谒见厅。
一路上我的思考并未停滞,说要去界河中下游看看并不是随口说的,这是非常必要的行动。
如果科伦他们真会把伊莎贝拉当作展示品一样摆出来的话,那么接下来这七天内,界河中下游将成为一个乱斗场,魔族不可能耐心地等到〈受难〉开始,毕竟〈受难〉严重偏向于人族,魔族在〈受难〉中取胜的次数屈指可数,自然得先发制人。
所谓的七天,看似是留下一段缓冲期或是准备期,但实际上是一个巨大的陷阱,一个让人明知危险却不得不跳入的陷阱,一个面向人族也是面向魔族的陷阱。
光明正大,危机四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