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倒不是说依希捷一定就是教会的叛徒，毕竟我曾见过她那对重瞳的异变，也知晓那双重瞳中寄宿着〈界律〉的意志。
假如科伦真的能越过三方势力干涉〈受难〉的进程，那么这便意味着他拥有着与〈界律〉意志直接沟通的能力，而通过这份沟通能力，或许他能够阅读到依希捷的记忆，并构建出仪式记录般的影像。
若是这一思路是正确的话，涉及到赫蒂的那段影像，可能也是从戴蒙的记忆中截取出来的，而不会是他事先准备好记录仪式，专门为了曝光赫蒂的身份，这并不符合他当时的反应。
问题是，按照这一逻辑，一切经历过涅槃之人，体内可能都会寄宿有〈界律〉意志，也就是说现在涅槃的那些人，在无意识中全都成了〈界律〉的眼线，很难想象这些人所形成的记忆库究竟涉及到多少隐秘，至少三方势力的大部分秘密都会无所遁形。
——投鼠忌器。
我脑海中瞬间掠过这一词汇，而上空的光幕悄然散去，同时科伦开始缓缓鼓掌，笑容温和地开口道：
『没想到教会居然一直在暗中推进人魔实验，那可是禁忌啊……死囚也就算了，居然还拿战场上浴血奋斗的士兵当实验体，孤儿院里可怜的孩子们也不放过，口口声声说什么为人族指引方向，呵呵，向往太阳的那些人，背后究竟有多浓的阴影呢？』
嗡！
忽然间，一股强有力的仪式波动自远方传来，紧随其后的是一道璀璨的光芒，我瞬间意识到那来自于教会本部。
——教会出手了？
我不禁眼角一动，却见远方的黑色天空下，一道庞大的仪式于虚无中猛地展开，即便我这个角度只能瞥见其一角，也足以感觉到那种醒目与璀璨。
下一瞬，好比是在无尽的宇宙中超新星悍然爆炸，那偌大的仪式阵释放出刺眼的白芒，如同海啸般狂涌而出，覆压人间的黑暗像是冰销雾散般飞快地消弭，而我也忍不住眯起眼眸，因为这是足以让人致盲一段时间的强光。
滋滋滋！
不仅如此，紧随着铺天盖地的强光绽放，异常的噪音朝着四面八方扩散开来，像是千万只爪子在挠玻璃板，又像是大量的杂音在脑海深处爆发，饶是以我的肉身强度，意识都出现了一秒钟的恍惚，随之便是轻微而持续的耳鸣。
显然，教会并无法从根本上打断科伦的表演，又无法对他的行为坐视不管，于是便采取最为干脆的做法，让这场演出的受众无法正常认知情况。
不过，这其实是有些气急败坏的做法，毕竟如果真如科伦所说，这是面向全大陆的投影的话，那么即便教会在王都这里放出一道致盲致聋的仪式阵，也根本无法对大局造成任何影响，该看到该听到的还是会流传出来。
『嗯？教会的朋友们是想杀人灭口吗？不杀肇事者而杀受害人，倒是稀奇的做法。可惜你们低估了我们的能力，敢揭露你们的黑料的人，总不可能全都是疯子吧？总有几个是有底气的人。』
这一刻，科伦的声音竟是穿透耳鸣，诡异地自我脑海深处响起，而哪怕我闭上双眼，眼前的黑暗中，竟然也会浮现出科伦的笑容，他的音容笑貌就犹如附骨之疽一般，几乎令人毛骨悚然。
这要换成是安洁儿的话，世界怕是早已一片祥和——想来是科伦讨厌的声音刺激到我的神经，我不禁有些胡思乱想起来。
『教会的黑历史就点到而止吧，相信教徒们会亲自上门询问的……我们历来讲究公平公正，现在公会、教会都看过了，下面自然是轮到亲爱的贵族老爷们——事实上，贵族们的黑料众所周知，大同小异的事情也就不说了，早就是街头小巷里的饭后余谈了。』
科伦忽地打响手指，却见黑暗中出现一道道光幕，上头浮现的或是染黑的井水，或是泛黑的河流，当然还有十二宫前我特地开出的窟窿。
『这两天王都还有几座据点城的同胞们应该已经发现了，界河扩张的影响竟然不是从近到远，而是毫无规则可言——但真是如此吗？』
一张庞大的地图自黑暗中浮现，而上头有着几个醒目的光点，可以用一条接近笔直的线将它们连接起来，始于界河，途径几座据点城，终于王都。
『去除界河沿岸的被污染区域，剩下的就是不合常理的被污染区域，我们将这几个区域联系起来，结果发现有一条极深的暗河从界河一直延伸到十二宫的地下……各位觉得这是天然的界河地下河吗？我想大自然鬼斧神工再怎么神奇，也不会提前在河道上铺好壁障吧？』
科伦的笑容温润，言辞却变得逐渐尖锐起来。
『说起来这一代的王室子弟真是厉害，要么是全才，要么是在某个领域极度拔尖，别人生下一个这样的孩子都觉得厉害，他们居然每一个孩子都这样，王室血脉真是不容小觑。不过想来是天妒英才，一个个要么惨死，要么身患严重缺陷，该不是被界河诅咒了吧？』
说到这一步，自然会有人将两件事情联系起来，看似不关联的事情一旦建立起联系，便容易引发各式各样的猜忌，对于煽动者而言，比起将利弊一一说透，更该诱导旁人的思考，将人导向怀疑的漩涡，而这也恰恰是科伦在做的。
『对于人族而言，三方势力是有功的，但现在的他们已经丢失了初心。』
科伦忽地收敛起笑容，仿佛从煽动者变成审判者，看似客观地评定三方势力的功过，好像是后人在评判已逝的古人。
『我等以〈界律〉为准则，是神眷人族，亦是魔族天敌。界河是〈界律〉意志的体现，教皇却给不出界河扩张的理由，因为界河扩张代表〈界律〉的不满，它认为三方势力已经无法履行他们的职责，既然如此，教皇要怎样说才能掩饰自己的失职呢？是保持沉默，还是找借口？这都是无能的体现，无能至极！』
科伦一句话堵死教会的退路，今后不管教会怎么解释界河扩张，都必然会有人怀疑这是借口，毕竟我最清楚，界河扩张其实是与我有因果关系，那么教会的说法当然是真的借口。
『相信这两天很多朋友经历了所谓的涅槃现象，被认为无法觉醒〈恩赐〉的人突然觉醒，在现有的实力基础上突然力量暴涨，这人族大陆上已经是一种相当普遍的现象，各位能明白这其中的含义吗？〈界律〉不满于三方势力的无能，要将恩惠赐予全人族，催生出一股真正能与魔族对抗的新势力！』
到此，科伦才是图穷匕见，俊美的面庞好似求道者般充满坚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