猩红的光芒于废墟中悄然升起,好似一道道梦幻而朦胧的纱帐幕帘,却是因那浓郁的血色而显得无比妖异恐怖,宛如是破败荒芜的大地上,一汪汪沉着尸骨的血池在沸腾,连暗金色的霞辉都被侵蚀成妖艳的金红色。
「仪式发动了!?」
望着十字碑上那道正熠熠生辉的仪式阵,我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毕竟不管怎么说这来得也太过突兀,竟然连一丝丝的预兆都不存在。
要知道,我为黑云的退散所吸引注意力也才不过短短一两秒钟而已,然而,偏偏就在这短短一两秒钟之内,我整个人的视野便为血色的仪式光辉所吞没,只感觉仿佛置身于猩红的地狱之中一般。
——啧,〈白夜石〉模拟夜间环境,让我没把握好真正日落的时间吗。
虽然我不认为这是米纳斯的算计,但就算是误打误撞也注定不会是什么意外之喜,事态已经发展到最为棘手不过的地步——在我们对仪式本身进行干扰之前,仪式便顺利发动。
更难以置信的是,哪怕直到这一刻,我们也不知晓这仪式究竟有何等的效果——
「……我想起来了。」
所谓的压力可能真的会激发出生物的潜能,在我难得有些心烦意乱的时候,一道灵光忽地掠过我的脑海,倒不是关于那两道超大型仪式,而是关于那道刻在碑体上的仪式。
「献祭——这是献祭仪式。」
记忆中的某些碎片逐渐清晰起来,我的确曾在母亲写下的书籍中翻阅到过这一仪式阵,只是有关这道仪式阵的介绍少得可怜,仿佛是对此讳莫如深那般,结果便是随着时间流逝,我的印象也是渐渐淡化。
「殿下,太迟了,就算你不说,我也大概猜得到答案——别问为什么,你自己看看。」
赫蒂缓缓指向十字碑的顶端,我方才为仪式阵所吸引目光,而未曾关注十字碑的整体,此刻见她有这般举动,自然是下意识地望去,紧接着忍不住屏住自己的呼吸。
——因为在消失。
——因为十字碑竟然在消失。
仿佛是将风化现象放快到肉眼可见的速度那般,十字碑的顶部在血光映照之下竟是在无声地消弭,化为一点点霜银色的辉华融入虚空之中。
「支撑两道超大型仪式发动的,不是据点内埋藏着的丰富资源,而是十字碑——他们把十字碑当作了一种消耗品,简直是……疯狂的举动。」
赫蒂的语气中难得多出几分惊悸,她是知晓这两道仪式阵涉及到多少人族据点的,要是一次性全部脱离〈界律〉的庇护期,那么无疑会出现庞大到恐怖的空缺。
一旦魔族把握好这一机会,将这里的绝大多数据点都纳入掌中,魔族与人族现今的立场极有可能会在顷刻间逆转,毕竟这是一块横跨界河的跳板,利用得当甚至可以直入人族腹地。
不过,也正是因为如此,我才感到后背阵阵发凉,人族不惜冒如此大的风险也要布置这两道仪式阵,那么这究竟会有多么恐怖的效果,说实话我已经完全无法想象。
不仅如此,就像我无比怀疑十字碑上是否真的能刻画仪式阵那般,所谓的十字碑除此之外,难道还能成为仪式的消耗品吗?
倘若真是这样的话,那岂不是说教会有着凌驾于〈界律〉的手段?就算那不是恒久性的不是全方面的,可至少在有关十字碑这一点上是如此,这便已经绰绰有余。
「开始了吗。」
忽然间,本该昏迷在地的伊塞娅竟是蓦地睁开眼,而后悠悠然地站起身来。
她这起身的动作可谓是灵活而自然,浑然不像是会因腰闪而昏死过去的老年人。
「你居然是……装晕?」
赫蒂似是有些意外地漏出声音道,但我因为已经听惯她的强调,所以第一时间感觉到一些异样感。
「装晕?呵呵……腰是真的闪了,只不过不是昏过去,而是睡过去了而已。这两三个月来忙得不可开交,都没睡过一次好觉啊,机会难得也就小憩一会儿。毕竟,仪式的发动是必然的结果,在发动前我只是个可有可无的见证者而已。」
伊塞娅嘴角噙着神秘而深邃的笑意,透澈的眸子深深地望着赫蒂,而我忍不住出声道:
「你就没考虑过在自己睡着的时候,可能会被我们暗下杀手吗?」
「呵呵。」
伊塞娅的笑容越发深邃起来,显然是有着能让她怀揣如此自信的底牌,也是,因腰闪而昏迷也未免太过荒唐,堂堂先知怎么会失败得这么愚蠢。
「比起老身这种腐朽之人,还是着眼于这伟大的仪式吧……这会是我等人族翻开崭新篇章的里程碑。」
不好意思,我不是人族,但既然你当我是人族,那我自然也愿意将计就计。
「里程碑吗……所以这究竟是什么仪式?」
「哦?你们空有一身恐怖的实力,却连一点情报都不知道吗?莫非是强行提升的实力?」
「呵呵。」
我意味深长地轻笑两声,正如我想要从伊塞娅那边探听情报,她何尝不是想从我们口中打探情报,有关〈狂信者〉依希捷的预言我可是记得清清楚楚的。
「也罢,事到如今公之于世也无妨。这是一道……召唤仪式。」
「召唤异界人的仪式?」
伊塞娅那神秘的笑容忽地冻结,雪白的眉梢一瞬间抽搐两下,眼神分外诡异地望着我,说道:
「你不是说自己一无所知吗?」
「我只记得我笑了两声,而且我的确是一无所知,只是综合各类情报有一些推测而已。不过现在看来,这猜测倒是八九不离十。」
我忍不住瞥了赫蒂一眼,没想到最不靠谱的她的猜测居然是最接近事实的,真不知道该说她是天命所归还是天杀的。
「那第二道仪式呢?那么显眼的十字阵纹,杀伐的味道可不是一般的重啊。」
我有意无意地开口道,而伊塞娅这一次忽地皱起眉头,深深地凝视着我,在短暂的沉默后,有些突兀地问道:
「居然能从那么复杂的阵纹中精准地看出两道仪式的性质,不是深谙仪式的人是不可能做得到的……你难道是教会内部的人?」
「……任君想象。」
我又一次采取意味深长的说法,究竟有没有效果我并不知道,但可能的话,我希望在教会内部埋下小小的分裂种子。
闻言,伊塞娅不由一声冷哼,眼神也是变得有些危险起来,冷冷地说道:
「不管你怎么掩饰,只要是人族的成员,哪怕你躲到天涯海角,我们都能把你挖出来。」
「但某位〈狂信者〉大人的预言好像只算到了一个人?这是不是意味着,我们中有一个人是在预言之外的呢?」
其实是两个人在预言之外,其一不知是我还是赫蒂,而其二便是奥尔菲。
「巧言令色。」
伊塞娅缓缓吐字道,而我也缓缓地回应道:
「为老不尊,倚老卖老;老不知羞,老不死的。」
「殿下,最后两个不是成语。」
「所以我用了分号。」
「鬼听得出来啊!?」
我与赫蒂的闹剧令得伊塞娅的面色越发冰冷起来,而恰在此时,偌大的十字碑彻底消弭,取而代之的乃是一道庞大无比的耀金光柱,一瞬间穿透漫天血芒,直入肉眼不可及的高空之中,犹如支撑世界的天柱一般。
唰!唰!唰!
几乎就在同一时间,自远方也是骤然升起一道道耀金色光柱,那光辉以一种不可思议的形式蔓延,竟是在天空中缓缓勾勒出神秘而晦涩的金色仪式阵。
这一刻,大地开始震颤,大气开始悲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