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难看出，昨夜叛魔军哪怕得到我的提醒，也未能免去伤亡惨重的结局，而圣女的传言也的确是在悄然发酵。
当然，因为有过先代圣女被掳这等大失颜面的事件在前，人们在提及圣女这一词汇时，多少还是会刻意控制自己的音量，但我注意到，大多数的人表情并未表现出抗拒，也就是说圣女制度的恢复应当是有望的。
在街道上有意无意地逛上一圈后，我这才是去往勇者公会的本部，这毕竟是目前我能最快得到真实情报的地方。
「你总算来了。」
我这才刚刚迈入公会的门槛，一道黑色的人影便蓦地闯入视野，正是戴着青面獠牙面具的米纳斯。
「怎么，在等我吗？正好，我还打算把面具还给你呢——但，好吧，看来是没有必要了。」
我眉梢微微挑起，其实我本就没打算交还给米纳斯，如此兼具象征性与实用性的道具，哪有还回去的道理。
闻言，米纳斯顿时冷哼一声，而我打量着陷入寂静的公会内部，见几乎所有人都惊愕地望着我们这一组合，不禁摇头一叹，说道：
「总之在这里也不好谈，找个人少点的地方再说吧。」
我与米纳斯便在临近窗户的角落入座，这种远离公告栏的位置便是专门为密谈而设置的，桌面中糅合着特殊的隔音素材，声音无法传递到中心三米圈之外，因此基本上是不会有被窃听的风险的——除非是尖叫级别的音量。
「安洁儿是什么反应？」
米纳斯毫不思忖地开口直言道，显然在等待我到来的期间，她已经考虑过不少事情，也猜到我必然对安洁儿道出了真相，这才提出这一问题。
「某种意义上来说，就算我不告诉她真相，她知道的也比你我更多。」
我没有欺骗米纳斯的想法，便原原本本地回答道。
「什么意思？」
「就是说，她是在明知自身立场的基础上，自愿留在教会，自愿协助他们的。」
「这不可能。」
米纳斯几乎是瞬间便断言道，但她的语气并未显得亢奋，甚至可以说是冷静，想来戴着这张面具的时候，她会无意识地扼杀自己的情绪。
「为什么不可能？安洁儿的愿望是成为圣女，那么走这条路是最短也是成功率最高的捷径。我来的时候特地在城里溜达了一圈，发现圣女的传言已经开始升温了，说明教会方面是认真准备恢复圣女制度的。」
「你是说……安洁儿是自发想要成为圣女的？」
「没错，我和她认真谈过，她的反应不像骗人，是发自真心的。」
我将昨夜与安洁儿的对话概述一番，当然避开魔王等等敏感的词汇，而米纳斯一言不发地听完我的讲述，沉默片刻后，低声叹道：
「居然傻乎乎地跳进这种斗争漩涡里面……与虎谋皮怎么会有好下场，那个笨蛋到底在想些什么东西。」
又听她微不可察地咋舌一声，旋即面朝着我沉声问道：
「你是什么态度？」
「本来考虑到异界人的问题，我是准备千方百计都要阻止圣女制度的恢复的，但和安洁儿谈过之后，我改主意了，我决定全力支持她成为圣女。」
「为什么？这对你有什么好处吗？」
「不，就目前来看坏处居多，但目光总得放长远一点。不得不承认，教会那是一潭又深又臭又黑的水，可安洁儿这颗特殊的石子掉下去，或许能带来一些好的变化。」
「但也有可能毫无变化，反倒栽进去一个安洁儿。」
「这么说来，你是决定为了规避你眼中的风险，去否定安洁儿自身的想法？我已经说过了，安洁儿是在知晓一切的基础上才作出决定的，也就是说她知道自己会面临怎样的风险。」
我笑眯眯地望着米纳斯，见她陷入长久的沉默，自然是佯作漫不经心地怂恿道：
「姐妹也好，父女也罢，你眼中的那个亦步亦趋的孩子，总是在不知不觉中就变成大人。有的时候，该成长的不是他们，而是你我。」
米纳斯微微抬起脑袋，哪怕隔着那张面具，我都能感觉到诡异的视线，只听她幽声念道：
「哪个女人这么倒霉，连孩子都帮你生了？难道是赫丝蒂娜？确实，召唤仪式的时候我就发现了，你们两个的关系好到异常。」
「我们讨论的好像不是这种话题，而且我只是随便感慨一下。」
毕竟我可是亲眼见证奥尔菲一夜之间变成大人的光景的，一想到现在的奥尔菲再无那天真纯洁的模样，我这萌生不久的父性便如逢旱的水稻一般，一天天地萎焉下去。
嗒！
「嘶——！」
无形的力量突然挤压我的脚背，我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好在只有短短一秒，否则我的脚板可能会有骨折的风险。
「突然怎么了？」
米纳斯未曾预料到我的反应，语气错愕地出声问道，而我强作冷静地摇摇头，说道：
「没什么，一不小心踢到桌角了而已，别在意，真的。」
话罢，我幽幽然地扫了身旁的虚无一眼，虽说无法捕捉到奥尔菲的存在，但我可以确信她绝对就坐在我边上，而且分析出了我的心理活动，这才报复性地狠狠踩了我一脚，这简直是家庭暴力。
「比起这个，我对昨天晚上的战况比较挂心。我毕竟还只是B级队伍的一员，没办法第一时间入手最新情报，你应该早就知道实际状况了吧？」
「这种假话就不必说了。你以为我会相信你们的组织，连最基本的情报网都没有吗？」
米纳斯顿时一声冷笑，而我只是笑而不语，如此一来她当然会以为这是默认，但实际上我们哪有情报网这么危险的东西，魔族缺乏高效率通讯手段可是众所周知的事实，否则人族哪有这么多时间备战。
当然，这种话是不可能对米纳斯坦言的，毕竟除赫蒂与安洁儿以外，人族之中谁也不知道我其实是魔族成员，而且是新任的魔王。
我不置可否地望着米纳斯，她多半是觉得这种情报并无藏掖的价值，便淡淡地开口道：
「本来王国军是埋伏在十字碑领域之外，静等叛魔军本队从必经之路上撤离的，但中途好像出了些变故，撤出十字碑领域的只有少数军队，大部分军队都还留在领域之内。不过很快断十字碑领域解除，失去壁障的叛魔军便只能强行突围，最后大概有千八百人顺利逃离，飞行部队另算，但也被王国军留下了三分之一。」
「王国军的伤亡呢？」
「微乎其微，据说教会不惜血本，提供了极大的助力。」
米纳斯的语气中多出几分深邃，显然是想起与我之前的对话，进一步认识到教会恢复圣女制度的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