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无话。
翌日,我久违地在魔王城的寝室中睁开双眼。
望着那雕纹华美的拱式天花板,我一瞬间还以为自己是在睡梦中,被人拐到了陌生的地方。
唰!
一声不吭地换上平素的装束后,我扯开偌大的窗帘望向外头,只见一轮昏暗的太阳正悬在高空中,尽管不见一丝云雾,但那太阳的轮廓却莫名显得很是朦胧,仿佛是隐匿在漫漫松针之中。
魔王城依旧笼罩在肃杀的氛围之中,似是随时都处在临战状态,时下明明并非冬季,窗外却已然呼啸着凛冽的寒风,寻常人族在这种寒风吹袭之下,甚至都不会察觉到自己的血管被割裂,全身的感受器都会陷入麻痹状态。
「接近正午……十点左右吗。」
我以体感推断着而今的大致时间,旋即回头望向墙壁上的古老挂钟,见时针的指向与我的推测基本一致,便暗自颔首,转而前往卫浴室开始洗漱。
昨夜入睡已经是凌晨时候,若是生物钟因此紊乱的话,无疑会影响肉身的敏锐度,焉而生活不规律的日子,我习惯于以这种方式判断自己的状态。
「呼——。」
以棉质毛巾拭去下颚的水珠,望着光洁的镜子映出的那张冷淡脸庞,我忍不住长长吐出一口浊气。
说来人族与魔族虽然长年对立,但是双方在此过程中,也是融合大量的文化——尤其是魔族的种族数量众多,不少文化其实都是来自于魔族,可人族却误以为那是本族文化,甚至还对此沾沾自喜,也不知道最早制造出镜子的究竟是哪位天才。
「你不着急吗?」
奥尔菲的声音忽地自后方传来,我下意识地望向镜子中的一角,又回头望向奥尔菲的所在位置,再扭头望向镜子中的那一角,这才是无语地说道:
「你现在到底是怎样的存在形式呢,奥尔菲?我的视网膜可以成像,但镜子里却照不出你,你难道是直接干涉了我的大脑吗?」
说实话,我身为学者的血液有些开始沸腾,真想来回摸摸她的身躯,来确认她究竟是否是真实存在的个体。
「回答我的问题,你不着急吗?」
奥尔菲毫不理会我的话语,神色无比冷淡地说道。
那表情令我有种莫名的熟悉感,仔细一想才发现是方才镜子里的我的表情,顿时难得对自己无话可说起来,但还对于奥尔菲的问题,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道:
「着急归着急,乱了方寸就麻烦了。这两天意外频发,我需要沉淀一下。偷偷告诉你一个秘密,脑子用多了可是会出血的。」
从鼻血乃至脑溢血再至七窍流血,想象那种惨状我便不寒而栗,可见无论是魔王还是勇者还是学者,那都是高风险职业,但就算长年蜗居在家,也有罹患肥胖症的风险,如此一想世界上一切生物都承担着巨大的风险。
——造物主可真是残酷啊。
我一边胡乱发散着自己的思维,一边不紧不慢地前往书库,虽然不可因急躁而方寸大乱,但昨夜毕竟有一场万人战役,想来人族这会儿已经出现大量的真假情报,而三方势力也必然会作出对应。
不出意外的话,有关安洁儿的情报也已经开始流动起来,这便是一切高层人物都惯用的伎俩——造势。
我得以如此悠闲,认真来说也是因为情报需要一定时间才会发酵,而我现在比较关心的是那场战役的结局,以及舆论的大致走向。
——走之前给赫蒂留个言吧。
想起昨夜赫蒂趴在办公桌上入睡的光景,我心中难得浮现出几分愧疚,正想着写个纸条给赫蒂之时,却发现书库的柜台上竟然叠着魔王用的斗篷,而斗篷上有着一张纸条,边上还摆着热气腾腾的早餐。
「不仅细心周到,连脑回路都一样吗。」
我有些无奈地一声叹息,那纸条来自何人当然不必多言,只见上头写着——
『下次求婚的时候记得带束花。』
「——」
我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这摆明不是一束花的问题,难道带上一束花结局便会有变化吗?我又不是智障。
认真说来,正常人的话,或许会因这种小细节的叠加而逐渐深陷情网,但很遗憾,我和赫蒂的关系非常诡异,从一开始我们便已经无比默契。
毫不夸张地说,我们虽然是魔王和勇者的对立关系,但从开局的时候,我们便有老年夫妇般的稳定性,因此我从未感觉到过坠入爱河的感觉。
——真是世事无常啊。
我摩挲着下巴,在短暂的思忖后,在纸条的下方写上——
『我会带上一朵漂亮的女人花再来的。』
——呵,不愧是我,一语双关。
不等我露出得意的笑容,却发现纸条的背后居然还有一行字,上头写的是——
『妻妾不和易引发家庭崩坏,我亲爱的殿下。』
「——」
我后背顿时一阵发凉,不仅仅掌握了读心术,连预言术都不放过吗。
多么恐怖的女人,赫丝蒂娜·卢莎。
这简直是能把笔谈的人和面谈的人都逼疯的妖怪。
我一言不发地将斗篷收拾到隔壁房间内,至于那张纸条的话,我本打算把它直接扔进垃圾桶,但以后指不定便会有什么神奇的用处,便将之夹到笔记本的封页隔层中。
在这之后,我心安理得地享受完偏迟的早餐,而后启动书库内的传送仪式,在璀璨的光芒笼罩之中,顺利回到木屋的书房内。
「是时候去王都看看情况了。」
奥尔菲不知何时隐匿身形,事到如今我也不会大惊小怪,自顾自地便是确认装束与持有物一番,这才是离开居所前往王都。
经过昨夜的一场万人战役,王都内部的氛围明显变得紧张起来,但那不是担惊受怕类的紧张,而是群情鼎沸类的紧张——甚至可以说是兴奋,我在大街上随便晃悠着便能直观地感觉到这种变化。
「听说了吗?昨天叛魔军夜袭荷鲁斯城,结果一万人被伏击铩羽而归!」
「那是假的,我从秘密渠道得到的最新情报。叛魔军那是全军覆没,魔族尸体铺满了一路,鲜血染红了大地!要不是担心有魔族残兵,我倒是想过去看看情况。」
「不对,什么一万人,明明是三万人!我表弟是从荷鲁斯城撤回来的人之一,他说当时叛魔族大军压境,远远望过去简直跟蝗虫过境一样,连邪龙一族的王者都出来了,他本人居然还没那条邪龙的指甲盖大!」
「恐怖恐怖,也不知道是哪位将军领的队,这么漂亮的胜仗可是久违了!」
「我听说三位将军都有带队,但那个作战计划啊……据说是军队外的人制定的。」
「居然有这种事?谁有那么大面子让三位将军听话?莫非是哪位殿下?」
「不不不,听说是教会的人。」
「是吗?我怎么听说是公会的人?」
「不是新任圣女吗?」
「什么,圣女?那个嫁不出去的剩女?」
「不是——呃,好像也不能说不是。」
千奇百怪的对话在我的耳畔回响,令得我对目前的状况有大致的把握,也忍不住担心起安洁儿的婚姻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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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更 5/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