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代表,谁的,利益?」
最先开口的乃是代表教会势力的依希捷,她说话的方式很是有特色,将完整的语句分割成独立的词汇,而我暂时无法从这种分割中找出规律,可能只是涉及到她个人的语感问题。
不过,先知终究是先知,没想到一开口便是直指本质的问题,归根结底,我们这四方势力会如此齐聚也只是牵扯到利益交换而已。
对于依希捷三人而言,我与赫蒂所代表的势力之所以神秘,其实只是因为我们所代表的利益群体不明,一旦明确这一点,他们完全可以借此摸索出很多情报。
毕竟,顺藤摸瓜可比追本溯源轻松得多。
「我们不代表任何人的利益,但也可以说是代表任何人的利益。」
我稍一思忖,脑海便编织出符合逻辑的答案,微微一顿后,平静地补充道:
「因为我们……只是想探求世界的真理罢了。」
这并非是谎言,但也不是具体到细节的答案,只是最为契合我学者身份的回答,而一见三人的眼神浮现出几分困惑,我立刻便是挑眉反问道:
「那么,你们又代表谁的利益?」
「贵族?」
「人族?」
「还是……〈界律〉?」
我的视线自托特斯、伊芙与依希捷的面容上缓缓扫过,说实话,他们会给出怎样的回答我根本不在意,光凭对微表情与本能体征的解读,我便能分析出他们大致的心理活动,说出或真或假半真半假的答案也只会混淆我的思考而已。
最能令我获得有效信息的方式,便是通过类似于方才的方式,观察他们最为真实的情绪反应。
不过,托特斯与伊芙倒是好说,唯独依希捷的反应无比冷淡,哪怕是我以〈界律〉一词来试探都不曾有任何的波动,那双重瞳仿佛真的望着另一个次元,这才对这个世界的变化毫不关心。
——果然教会势力的水还是太深。
我微微低垂眼帘,而托特斯忽地轻哼一声,冷冽的眼神扫过我身旁的赫蒂,说道:
「我们自然是代表人族的利益,所以我必须得问某位该死的SSS级勇者一个问题——为什么背叛了人族?」
赫蒂的眼神一瞬间变得有些险峻,可不等我代替她作出回应,伊芙却是轻轻一敲桌面,淡淡地说道:
「这话我可不能当作没听到,赫丝蒂娜究竟哪里背叛人族了?」
「呵,别说你不记得一年前的事情。」
托特斯的语气中多出浓郁的讽刺味道,他冷笑着说道:
「一年前,为配合对魔族整体的用兵计划,赫丝蒂娜和你们四支SS级勇者队伍,受命对现任魔王发起关键的斩首行动,但途中赫丝蒂娜突然失踪,斩首行动半途而废。当时国内都已经安排出魔王毙命后的详细灭族计划,结果就因为她一个人的独断专行,绝大部分资源都白白浪费……最恶劣的是,这一消息传出之后,前线的战况一下子变得非常胶着,你知道拜其所赐黄金军减员了多少吗?呵,这不叫背叛叫什——」
「在万人以上的军事行动中,临阵脱逃者视为背叛,杀无赦。」
我淡淡地出声打断托特斯的话语。
「哦?你居然知道我们王国军的规矩?」
托特斯有些意外地望着我,而我不禁略感可笑地微微挑起眉梢,缓缓说道:
「你的逻辑很有意思。赫蒂违反王国军的规定,所以可以视为叛族。但很遗憾,赫蒂并不是王国军成员,所以这一推断的前提本身就不成立。而且当时的行动不过是三大势力合力而已,你们是一种平等的合作关系——不,以赫蒂的实力,在计划中肯定占据重要的地位,否则就算只剩四支SS级队伍,斩首行动也不会就这么不了了之……再者,你们在赫蒂他们行动之前就已经开始执行计划,这明显属于你们操之过急的问题,是推卸责任。」
「你——」
托特斯的眼神骤然变得无比森然,可恰在此时,赫蒂忽地漏出愉悦而放肆的笑声。
她不紧不慢地摘下那张半面具,露出一张笑容璀璨又搀着几分嘲讽的美丽面孔。
「赫丝蒂娜·卢莎……哼,还是一如既往惹人心烦的脸!」
托特斯的视线登时为赫蒂所吸引,但那绝非是感到惊艳,而是得见大敌时的愤怒与嫌恶。
与眼神一瞬间变得温柔如水的伊芙相比之下,简直是天与地的落差。
倘若这两人的性别交换一下,倒是能少去几分异样感。
赫蒂微微抬起眼帘,深邃的眸子闪烁着讽刺的光芒,悠悠然地开口道:
「你如果是代表王国军来问责的话,劝你还是放弃为好。毕竟对我来说,没有比惹恼王国军更开心的事了——哦,现在倒是有,就是戏弄我家的殿下。」
「敢当着我本人的面说出这种话来,你的胆子是越来越大了,天杀的。」
「还不是你惯出来的,亲爱的。」
「——」
我一时语塞,竟是不知该如何反驳赫蒂的话语,而一见我表现出纠结的反应,赫蒂登时一拍手掌,无比开怀地笑道:
「就是这个表情!殿下,你永远不知道你的这个表情让我多开心!」
「不,我知道。我知道现在你开心得就像是个智商为负数的傻子。」
居然以戏弄别人为乐,多么恶趣味的女人,迟早有一天我要把你玩到哭出来。
堂堂SSS级勇者放声大哭的场面,光是想象一下我便有些激动起来,呵呵。
我用手掌微微掩饰嘴角勾起的弧度,毕竟若是在这种情境下露出笑容的话,其他人必然会将我视为受虐狂,否则面对赫蒂刚才的话语怎么会笑得出来。
「赫丝蒂娜,克洛涅斯,你们……关系很好啊。」
伊芙眼角如触电般抽搐着,强摆出平静的脸色望向赫蒂,而赫蒂毫无留情地说道:
「那是,我们可是同床共枕过的关系,是吧,殿下?」
虽然是事实,但也不是事实,因为我是无枕睡眠主义者。
闻言,伊芙如遭雷击般浑身激颤,冰莹的眸子瞬间染为猩红,嘴角更是抵挡下一滴妖艳的血珠——想来是啃黑面包啃到牙龈出血,人族还真是喜欢做些为难自己的事情。
如此强烈的怨念令我下意识地逃避现实——哦不,是令我下意识地趋吉避凶,而哪怕是在这可笑的闹剧之中,依希捷也自始至终都不曾变幻神色,反倒是愈发紧迫地盯视着我。
这不是主观上的判断,而是客观事实,因为现在依希捷已经爬到餐桌上,一双重瞳淡漠而空洞地与我对视,我们之间的物理距离已经无限接近于零。
「为什么,要妨碍,我们的,计划?」
当然,心理上的距离还是接近于正无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