诚然,相比王都城内,自然是王都郊外的戒备更为薄弱,但那也只是相对而已。
要知道,人族历史上王都遭到入侵的次数屈指可数,近百年来最惨烈的一次,也不过是新历1482年——也就是二十二年前,先代魔王强袭人族王都,掳走人族圣女的那一回而已。
在当时这桩事件影响极其恶劣,不仅先代教皇引咎辞任,甚至连圣女制度都被强行废除,直到现如今这都是一个禁忌的话题,因为那象征着人族的莫大耻辱。
从这一事件的侧面也可以看出,人族对王都一带的戒备究竟多么有信心。
更何况,在这一事件之后,人族进一步加强了军事防御力量,单就肉眼可见的部分而言,就已经称得上是令人心惊胆颤。
正因如此,要说十年前魔族发动夜袭,为这间孤儿院带来惊心动魄的伤亡,我是断然无法相信的,这实在是难如登天,又不是所有的魔族都像先代魔王那样战力恐怖,也不是所有的魔族都像我一样存在特殊的。
归根结底,袭击一间孤儿院究竟能有什么战略意义?
难道费尽心思潜伏到王都附近,只是为屠杀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孤儿?
简直是荒诞无稽,简直是可笑至极。
除非每一个孤儿都是如安洁儿那般,成为召唤出异界人的活体媒介——
——嗯?
我只觉背后没由来地涌上一股寒气,某个堪称恐怖的猜想忽地掠过脑海,而老修女很是感慨地继续说道:
「是啊,魔族夜袭……而且那一天被袭击的不止这一间孤儿院,奥西里斯城那边的孤儿院也被魔族袭击了,其他记得也还有好几间,不过人上年纪了,到底是哪里的就记不太清楚了。」
「十年前居然发生过这种事情,真是难以置信。」
——为什么我从未听过说?
这种愚蠢的问题我自然是不会问的,显然是人族方面有意隐蔽了这一事实,毕竟王都近郊被魔族入侵,单是这一点便足以引发恐慌。
当然,我真正关注的是,这一事件的真实性。
不是怀疑孤儿院是否真的被袭击过,而是怀疑来袭的是否真的是魔族。
先代魔王——也就是我的父亲在任期间所发生的事情,我事无巨细地都确认过,像顺利侵入人族王都这等伟业不可能没有留下记载,可事实上,我毫无这方面的记忆与印象。
——难道是自导自演?但究竟是为了什么?
方才那个不详的猜想再度掠过我的脑海,我忍不住皱起眉头向老修女问道:
「您这边有没有记载当时孤儿的名簿?」
话音刚落,我便意识到自己的失败,倒不会担忧修女怀疑我的别有用心,而是连袭击事件本身都被隐蔽,那么有关事件的各项书面情报也必然会被销毁或是隐藏,像是登记有幸存者与遇难者的名簿,这一类的事物无疑会成为重点清理对象。
然而,令我倍感意外的是——
「有。」
老修女很是干脆地颔首应道,她有意无意地瞥了我一眼,微笑道:
「十年前那场袭击中,其实名簿全都被大火烧毁了,但是我都记得,遇难的孩子们的名字我都记得……这辈子怕是想忘也忘不了。况且,死者为大,总不能只竖一块空白的墓碑,没有名字的魂魄该去往何处啊。」
「那教会——」
「当然是瞒着教会偷偷写的,墓碑也是竖在我老家附近的墓地里……隔三差五就会去瞧上一眼呢。」
望着眼前这位体态佝偻的老修女,我心中油然升起几分敬意,要知道,违背教会的命令,某种意义上不异于背叛信仰,对于信徒而言可谓是最大的痛苦,就像我无法想象自己该如何投身于唯心主义的浪潮中那般。
仔细想想,或许正是因为有很多如她这般平凡而伟大的人,人族这个种族才能几经纷乱也不曾走向灭亡。
「您都不问问我为什么这么在意这件事吗?」
「是为了安洁儿吧。」
「——」
老修女冲着我露出慈祥的笑容,令我分不清那双眼睛究竟是浑浊还是清澈,只听她笑吟吟地说道:
「在当年的袭击事件里,其实不止是有遇难者和幸存者,还有几个失踪的孩子……其中就有一个叫安洁儿的小女孩。而一年前,赫丝蒂娜大人的妹妹组建勇者队伍可是闹出轩然大波的,那里面刚好也有一个安洁儿。老婆子我虽然年纪大了,但眼力价多少还是有点的,所以很快就发现此安洁儿就是彼安洁儿。」
「难怪。」
我们这支勇者队伍的确极为招摇,单论知名度的话,甚至可以与SS级勇者队伍相媲美,因此老修女推测出安洁儿的身份并不是个难题。
「给,这是你要的名簿。别被教会的人发现了哦,要不然受罪的可是老婆子我。」
老修女自书架的不同位置依次取出几张折叠过的纸片,将之递给我的时候,佯作恐惧地摇了摇头。
「谢谢。」
我对着老修女微微颔首,不过被教会的人发现暂时是不太可能的,因为我出发的时候便特地将所有的跟踪者都甩脱,以此确保足够的调查时间,想来教会方面也不会想到我会在第一时间来到这里。
——这么一想的话,阿西莉娅提供的情报才是最有价值的,但她又是从何处得知的?安洁儿告诉她的吗?
我愈发对阿西莉娅感到不可思议起来,但一码归一码,眼下安洁儿的问题更为关键。
我快速翻浏览起那几张古旧的纸张,却发现上头不仅仅写有事件中死亡、幸存与失踪的孩童,还有一些在事件之前便已经病故的孩童的信息,而有关安洁儿的信息非常简单——
——安洁儿,新历1486年7月入院,新历1494年12月失踪,年龄9岁。
「只有这一点……吗。」
我忍不住觉得有些头疼起来,但想到可能会有我忽视的细节,便再三确认好几回,终于——
「嗯?」
我忽地察觉到一些诡异的事情,可那不能说与安洁儿有直接关联,立刻向着老修女确认道:
「新历1486年到新历1494年之间是闹过什么疫病吗?为什么这段时间有这么多的孩子病逝?」
粗粗一扫便有不下二十人病逝,就隶属王都的孤儿院而言,死亡率未免太过异常,当时这所孤儿院应该还是由教会进行直接管理的,那么至少不会因治疗问题而烦恼才对。
诡异的还不止如此,我注意到,这些病逝的儿童,绝大部分的入院时间都与安洁儿极为接近,要么是早上几个月,要么是晚上几个月,完全可以说是同一时期入院的孩童。
而再反过来察看那些与安洁儿同一时期入院的孩童,近半数竟然都已经死亡,而死亡原因或是病逝,或是在那次袭击中遇难。
说实话,我内心的谜团已经逐渐明了,但如果这真的是现实的话,那么教会的行事也未免太过疯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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