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那几年倒是没有闹出什么疫病……如果我没记错的话。」
面对我提出的问题,老修女略一回忆,便是摇头说道,而我自然当即是追问道:
「但这死亡率也未免太高了,而且,病逝的孩子基本都是和安洁儿同一年进来的……他们身上有什么共通之处吗?」
「共通之处……吗。」
老修女微微蹙起苍白的眉毛,一声分外幽深的沉吟之后,缓缓开口道:
「安洁儿他们那批孩子来的那一年,我们人族不是还处在战争劣势之中吗?很多据点被魔族侵占,人也死了不知多少,那批孩子就是当时的战争遗孤,而且有一半是不满一周岁的婴儿。在教会的安排下,这些孩子被分成好几批送到各大孤儿院,我们这里就是其中一所。」
「战争遗孤吗……除此之外还有吗?比如,病发时的症状之类的?」
「我记得大部分都是脏器衰竭……说是可能感染了某些魔族的病菌,毕竟魔族肉身强悍可以抵御,但人族——尤其是小孩子缺乏抗性,随着年龄增长,病菌也会变得致命性起来。」
「这——」
——还真有可能。
我忍不住揉了揉眉心,别西卜正是善用菌种的魔族之一,而低等魔族与魔物身上也的确带有大量的病菌,对于缺乏抵抗力的幼童而言,那无疑是致命性的。
只是,这一逻辑推理却怎么也无法让我感到释然,说实话,我总觉得这是一种高明的障眼法,为的正是隐藏那些病逝者的真实身份。
我脑海中忽地掠过一抹灵光,再度浏览起手中的古旧纸张,而这一次我寻找的是符合某两个条件的孩童。
条件一,与安洁儿同年入院的孩童。
条件二,一周岁左右的婴儿。
「……果然如此。」
我长长吐出一口浊气,以此来减轻内心的动摇,因为当我以这两个条件进行筛选后,得出的结论真的是令人无比心悸——除安洁儿以外的孩童尽数死亡,不是病逝便是遇难。
换言之,与安洁儿同年入院的孩童中,有一部分是专门用于混淆视听的,毕竟如果全员都因脏器衰竭而病逝,未免太容易被人发现其中的问题,真真假假混杂在一起才不容易被拆穿。
——这么看来,那些婴儿恐怕真的是实验品……作为活体召唤媒介的实验品。
不出意外的话,将这些婴儿送往不同的孤儿院,是为进行一次自然淘汰,而脏器衰竭便是被淘汰的表现,但途中可能出现了一些意外,比如说计划可能暴露,因此教会高层自导自演一出魔族夜袭的大戏,将未曾病逝的实验儿童尽数抹杀,再通过情报管制将事件的影响控制到最小。
至于安洁儿,多半是意外中的意外,碰巧躲过一劫得以幸存下来。
当然,这推测中也有一些未解之谜。
第一,这些婴儿为什么有成为召唤媒介的可能性?也就是说,他们身上的异界要素是什么?
第二,人族与魔族的区别一目了然,为什么教会自导自演的魔族夜袭会无人怀疑?莫非教会与魔族联手?
第三,安洁儿为什么能够幸存下来?是有人出手救了她吗?她又为什么不会脏器枯竭?
——真是个谜一样的小天使。
我颇感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又向老修女询问出一些细节之后,便是颔首告辞道:
「感谢您的帮助,我会再来看孩子们的。希望下次来的时候,这里还是完好无损的模样。」
「承您吉言,但真要来的话,就和安洁儿一起过来吧……她每次都专挑我不在的时候来这边呢。」
「我无法保证,可我会尽力。」
我起身对着老修女微微颔首,将名簿交还到老修女手中,而后便沿着原路离开孤儿院。
一踏出孤儿院的大门,奥尔菲便悄无声息地浮现于我的身旁,那简直是幽灵显化般诡异的光景,我忍不住暗自一惊,但还是强作冷静地说道:
「我还在想你怎么突然不见了,原来不只是减弱存在感,连存在本身都能隐藏起来吗……但,为什么事到如今才这么做?」
——你早点隐身的话,回来的路上还不必多付一份路费。
我在心中默默地补充道,而奥尔菲淡漠地瞥了我一眼,不紧不慢地说道:
「我要将对世界的干涉控制到最小而已。」
这话语令我不由萌生出很多猜想,但奥尔菲并未多作解释,而是淡淡地说道:
「刚才你见的那个修女,不是一般人。」
「嗯?」
我倍感意外地望向奥尔菲,因为奥尔菲的这番话无异于是在提醒我,可她几秒钟前才刚说过要减少对这个世界的干涉,难道提醒我就不算是干涉了吗?又或者说——
「你是在担心我吗,奥尔菲?」
我颇觉古怪地望着奥尔菲,而她一言不发地回视着我,良久过后,竟是忽地勾起嘴角,冷笑一声,如迷雾般隐没于虚空之中。
——这也是个谜一样的妖怪。
我忍不住微微挑起眉梢,其实就算奥尔菲不提醒我,我也已经察觉到问题所在,因为那位老修女身上真的有很多诡异的地方。
比如说,我当时所想知晓的是十年前的那些孩子的信息,但老修女所给我的纸张上所写的孩童的信息,却是从近二十年前这一时间点开始的,这明摆着是要我注意到这一时期的异常性。
再比如说,教会为管制情报将这么大的事件埋葬在黑暗中,那么不可能允许知情人继续留在有关区域,最极端时甚至可能抹杀知情人士,但这位老修女却一直留在这里,要说毫无隐情我是断然不会相信的。
不过,怀疑归怀疑,我并不觉得这位老修女是教会的暗子,因为她的眼神总令我想起当年魔王城中的那位人族女性——也就是先代人族圣女,而且虽然有些艰难,但我顺利从她的体征反应中分辨出话语的真假,她所吐露的过去绝大多数都是可信的。
「然后是第二所孤儿院……阿努比斯城西郊,私立阿尔忒弥斯孤儿院吗。」
我望着笔记本上阿西莉娅留下的讯息,脑海中却是盘旋着方才名簿上的,另一个令人分外在意的名字。
——莉莉丝,新历1486年7月入院,新历1494年12月失踪,年龄11岁。
与安洁儿同一天失踪的孩子,现如今在教会本部任职修女,就在不久前我还与她有过交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