毁灭世界,一个傲慢而愚蠢的念头,毕竟大多数人认知中的毁灭世界,其实是环境的破坏、人口的灭绝、文明的毁灭、传承的断绝……因此严格来说,其实是毁灭社会。
不过,若是黑洞失控,毁灭的显然不可能只是社会,至少我是不太敢想象那种光景的。
「我的理由……以你的分析能力,难道算不出我的身份吗?」
科伦并未对我的自我评价做出任何表示,只是微微挑起眉梢,反问道。
「我大致能推算出一些信息,用几个关键词来归纳的话,亡国遗孤、流放者、内陆沿海——想来这三个词也足矣,你说呢?」
我平静地望着科伦,说真的,我对他们的了解并不多,因此说太多反而不妥当,不如挑选个别关键词来营造出一个胸有成竹的人设。
「哈,看来你了解得已经相当深入。」
科伦嘴角还噙着那抹深邃的笑意,却又漏出一声情绪莫名的轻叹,紧接着他微微挺起脊背,露出几分端庄与肃然,说道:
「没错,我与伊西丝正是业已灭亡的利莫里亚王国的王室子弟。」
——果然如此吗。
我心中的猜测得到印证,从伊西丝的服饰特征其实我已经联想到这个王国,那种半边设计的裙摆正是利莫里亚王国的授勋服特征之一。
问题在于,利莫里亚王国并不是被西斯塔王国所灭亡的,两者之间还间隔着不少其他王国的历史——之所以用这种不定数的说法,是因为有的时代并不是王国大一统,诸国并立的时代虽然不多,但也的确是存在的。
正因如此,我才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数代前的王国竟然会想要毁灭现如今的世界,我敢说你随便上街问个人,他可能连利莫里亚王国的名字都没有印象,甚至一些有学识的贵族都不一定反应得过来——事实上,连我都不敢说对这个王国有多么了解,在这种情况下,我自然无法理解科伦等人的想法。
「一个问题。你们是流放者的直系后代,还是流放者本身?」
我开门见山地问道,历史上某些被推翻的王朝,其子女会被流放到内陆或者沿海成为开垦者,从时间线上来推测,科伦等人应该是这些流放者的后代,但偏偏他们给人的感觉,仿佛是真正的王室子女。
「流放者这个说法其实是有问题的。至少我和伊西丝沉睡前,我们还不是流放者,是一觉醒来之后,突然发现自己成为了流放者。」
「沉睡?」
科伦微微眯起眸子,而他的说法让我一愣,可立刻便是回味过来,下意识地皱眉道:
「你是说……封印?」
如果是封印的话,倒的确有可能让数代前的王室子弟在当代苏醒过来,但肯定需要一些特殊的手段,毕竟我从未听说过类似的〈恩赐〉特性,可能是〈圣器〉、〈魔具〉一类的效果,也可能〈恩赐〉组合后的效果,甚至——可能是〈界律〉赐予王室的一种特殊手段。
我个人更倾向于最后一种可能性,因为这不仅仅是一种恩惠,更能成为一种制约,我相信没有一个现任国王希望看到前朝的王室突然复苏,谁知道他们会不会掀起一场复国之战。
当然,历史上倒是不曾听说过类似的事件。
「像西斯塔王国那样疯狂的王室绝无仅有——也可能只是因为直到他们这一代才挖通界河。如果在我们那一代就挖通界河的话,或许拿界河水洗净肉身的就是我们了。」
科伦有些感慨地摇摇头,略带讽刺地说道:
「在我们那个时候,虽然也暗中延续着挖通界河的工程,但同样保留着对〈界律〉的敬畏……越是登临高处,越是能理解〈界律〉的恐怖,而谁也不知道挖通界河会不会触怒〈界律〉,所以国王——也就是我们的父亲,用王室独有的力量将我们秘密封印到内陆地区,以防万一。」
科伦忽地露出冷酷的笑容,说道:
「可笑的是,现在我知道了,那根本不是王室独有的力量,那是〈界律〉的力量,每一个被教会认可的国王都拥有这份力量。自始至终,我们都是〈界律〉手上的棋子而已——甚至是藏而不发的棋子,连登上棋盘的资格都没有。」
「所以你现在登上棋盘,打算掀翻整个棋盘?这是破罐子破摔。」
我还是忍不住皱起眉头,科伦的处境倒的确值得同情,但这只能成为他针对〈界律〉的理由,而不能成为他毁灭世界的理由。
「难道在你眼里,这个世界还是个完好的罐子吗?」
科伦眉梢微微挑起,俊美的面庞看似平静,深处却隐藏着疯狂,他躁动般地轻叩指节,蛊惑性地说道:
「维度坍塌不可逆转,〈界律〉也只是在苟延残喘,到头来还不是一切都回归虚无,我只是试图以我的方式加快这个进程而已。运气好的话,或许还能听到〈界律〉死前的悲鸣,这难道不也是你的夙愿吗?」
「——」
不得不承认,〈界律〉死前的悲鸣这一说法的确撩拨到了我的心弦,我个人对〈界律〉所代表的超高维存在也是抱有极大的嫌恶感的,但从智慧生灵试图维系自我的角度来说,超高维存在的做法又不能说是绝对的「恶」。
「还是说,你有办法在这场〈受难〉结束前,找到并执行拯救世界的办法吗?你知道的,〈界律〉已经无法容许你的存在,试练塔里的所有人都是你的陪葬品,这已经是它能对低维世界做得出最大的干涉了,再进一步的话,它就根本控制不了坍塌的速度了。」
科伦的话语不断地向我逼近,以我的辩论能力想要反驳他那是绰绰有余,但那口舌之争没有任何意义,找不到那个所谓的办法一切都是空谈,恐怕在科伦的眼里,我和〈界律〉是一个性质的存在,只是在为苟延残喘而拖延时间而已。
「我给不了你答案,但……总要试试。」
我带着几分叹息地说道,而科伦嘴角勾勒出冷淡的弧度,说道:
「看清楚了,前面没有路,只有悬崖。」
「所谓的挑战者,便是开辟道路之人。」
我平静地直视着科伦。
「呵,那就让我看看你究竟是山穷水尽,还是会柳暗花明。」
科伦忽地打响手指,无形的波动像是涟漪般瞬间蔓延开来,远方静止的环状沙线悄无声息地隐没,如同丝线般缠绕周身的某种力量也是消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