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你所愿,〈鸣荒厄土〉已经中断,但你要明白,这只是暂停而已。能给这场〈受难〉画上休止符的人,终究不是我。」
科伦示意性地指了指天空,而我当然明白他的意思,对试炼进行设计与规划的是他们,但决定〈受难〉是否结束的却是〈界律〉。
就算此刻暂时性地中断〈鸣荒厄土〉,如果重重试炼过后,并未达到〈界律〉预想的结果,那么显然,〈受难〉还是会继续开展的。
「你的要求我已经满足,那伊西丝我就带走了。」
科伦自沙岩王座上站起身来,而我也是瞬间起身,单手按住他的肩膀,低声道:
「别着急,你不能带走她。」
「这是什么意思?」
科伦微微眯起眼眸,眼缝中漏出锐利的光芒。
「没别的意思,字面上的意思,我从没有说过这是一场交易,我只是提出了中断〈鸣荒厄土〉的要求而已。」
我毫无畏惧地回视科伦,而他在短暂的沉默后,同样单手按住我的肩膀,低声道:
「那我同样可以重启〈鸣荒厄土〉。」
「没错,你当然可以选择重启,但事态会如你所愿地发展吗?」
我忍不住漏出一声轻笑,很是冷静地分析道: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伊西丝是你们计划中的关键人物,她的能力我刚才已经研究过,改变空气形态、改变地貌……应该是事象控制类的〈恩赐〉,那么到时候失控的能量是不是需要她来控制呢?就我的观察,以这座试练塔的强度,不是以点破面的话,根本不可能撼动它的根基,所以你不可能重启〈鸣荒厄土〉,因为只要你重启,在我和帕特里夏的联手下,伊西丝必死无疑。」
「但我可以局部开启〈鸣荒厄土〉,唯独漏过你们这一块儿。」
科伦的声音愈发低沉,但他的威胁在我看来简直是笑话,不禁摇头道:
「这是谎言,我甚至不需要看你的微表情就能判断得出来。」
这其实是一个优先度的问题,科伦试图借助能量来撼动试炼塔,但〈界律〉需要的是我以及新生代的消亡,其中让我消亡的优先度必然高于让新生代消亡,而〈界律〉的需求优先度又必然高于科伦的需求,那么如果科伦只是局部开启〈鸣荒厄土〉,必然与〈界律〉的利益发生冲突,因为我完全脱离于试炼。
「特地设计五道试炼的目的,显然是为了通过层层内耗,把我耗死在这里,既然如此,〈界律〉怎么可能允许我脱离哪怕一场试炼呢?所以我认定你在说谎,局部重启在你的能力之外,你可以整体重启,但绝不可能做到细致的干涉,那超出了你的权限。」
我淡然地分析道,而科伦并不死心,眯起眼说道:
「我也可以强行带走伊西丝。」
「如果可以的话,你早就动手了。」
我拍了拍科伦的肩膀,总觉得他还太过年轻,有些感慨地说道:
「之前你突然对帕特里夏出手不就是在衡量利弊吗?但当时你发现直接对付我的话,风险太大,所以你的心思自然地转向了谈判。无法理解吗?你从一开始就被我诱导着思考,现在〈受难〉刚刚开始,我甚至还没接触到几个人族,但我已经知道了你们的根源和计划,也分析出了〈界律〉的权限和考量,对我来说,信息量已经充分了。」
「你从我出面的时候就算到了这一步?」
「不,确切来说,是和伊西丝遭遇时就有了一定的猜想,而诱导她说出试炼的内容后,才有了具体的算计。」
「——」
科伦微微皱起眉头,竟然用看妖怪般的眼神看着我,着实让人不忿,假设、分析和验证难道不是学者的基本素养吗?非常简单的逻辑。
「当然,我断定你无法出手的理由还有一个。〈受难〉才刚刚开始,你不会选择在这个节点上与我对抗消耗一空,而你也很清楚,对我而言,伊西丝身上还是有价值可以发掘的,因此我也不可能对她下杀手。一个单纯的心理逻辑,在谈不上绝境的情况下,人不会主动把自己逼上绝路。」
我凑近科伦的耳畔低声道,人心思变,那是试图改善现状,而不是破釜沉舟,不过话又说回来,这一个大男人身上竟然还有淡淡的体香,不像我,身上只有书香,眼里也只有智慧与理性的光芒。
科伦仿佛是察觉到我鼻尖的嗅动,向后微微拉开距离,面无表情地说道:
「不得不承认,你很擅长拿捏别人的心思,我的确不想在这个节点上消耗自己的力量,但专门跑这一趟却毫无收获,甚至白白给你送了情报,也不是我的作风。」
「哦?你有什么想法?」
我微微挑起眉梢,看样子科伦另有打算,千万别告诉我是心理承受能力太差开始自暴自弃了,那我岂不是还得给他做心理辅导?
「你不是很擅长分析吗?那你要不要试着分析看看我的能力?」
嗡!
话罢,科伦周身气势骤然一变,恐怖的压力远远超出了人族的极限,仿佛是与某种不可抗衡的存在所沟通,我一瞬间便觉得浑身的汗毛倒竖,像是被死神的血红眼眸所锁定。
——哈,这还用得着分析吗?
我眼角忍不住一跳,纵观整片大陆,估计没有人比我更熟悉这种气息,也不止一次因这种气息而震怖。
那是——〈界律〉的气息。
「〈通天〉(Babel)。」
科伦冲着我缓缓探出手来,那一瞬间,强大的压迫感袭来,周边的环境都像是被粉碎般变得模糊起来,只有那一只手掌如乌云般覆压而来,仿佛要扼住人的心脏和灵魂,将一切存在碾为齑粉。
这便是维度差所带来的恐怖压力,如果是未曾觉醒的我的话,想来基本上没有反击的手段,早些时候还是奥尔菲替我承受了一次〈界律〉的攻击,但对于现在的我来说,这种压力的源头其实更多是来自心理阴影,力量本身的压力反倒占有更小的比重。
「难怪自称是〈圣徒〉,原来是向〈界律〉借力!」
唰!
我强行无视内心的震怖,一步猛地踏上前去,那支配全身神经的压迫感顿时云消雾散,一旦跨越心理阴影,对世界的认知便回归到真实的状态。
这一刻,我愉快地咧开嘴角,同样朝着科伦探出手去,紧接着……一把牢牢扣住他的手掌,趁他错愕之际,用力上下摆动三次,诚恳地笑道:
「合作愉快。」
「——」
以科伦的智商和情商大抵也无法理解,好好的互相试探,怎么就突然变成了握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