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回想起来,其实当时我根本没有必要那么冲动。
毕竟就算我失足坠落,以阿西莉娅的反应速度也必然会及时接住我,而且兰斯等人也就在正下方应对万一。
只是,在面对突发事态的时候,无论是人族还是魔族,总会下意识地作出对应——倘若是危机的话,自然更是如此。
匕首被猛地震断,母株表皮又太过湿滑,但这并不意味着我只能无力坠落,毕竟可以作为我身体的固定点的事物还有一个,而且恰巧是在我触手可及的位置。
唰!
我心中默念一声抱歉,紧接着猛地探出手臂,一把揽住那位神秘少女的脖颈,无比纤弱无比冰冷的触感登时传来,我甚至怀疑我的体重会不会压断她的颈椎。
唯一令我感到安心的是,有那么一瞬间,我确确实实听见一道微弱的心跳声——但仔细想来,这其实才最该是令我感到不安的事情。
因为处在如此恐怖的失血状态,这位少女却还有着生命的气息,至少已经证明她并非是人族——哪怕是,也绝不可能是一般的人族。
只是,这一刻的我无暇深入考虑这些事情,很多想法只是如同闪电般飞快地掠过脑海。
「克、克洛大人!?」
安洁儿的惊呼蓦地自下方传来,多半是注意到我险些坠落的一幕,但是尽管放心,我亲爱的小天使,我就算摔下来也不会死的。
不过,能不摔下来的话,自然还是不摔下来为好,终归是有些暴露的风险。
我的右臂牢牢吊住那位少女的脖颈,左手勉强挤进一片花瓣的缝隙中,五指明明已然死死扣住花瓣的边缘,可那看似柔软的花瓣竟是纹丝不动。
换言之,以蛮力掰开花瓣是不可能实现的,虽然就一名学者而言,我对这株血荆棘愈发感兴趣,但我现在真的恨不得把它烧光,因为扣住花瓣的五指真的不是一般的痛,简直就像是抓着刀锋一样。
相比之下,那位少女的肌肤岂止是柔软,简直可以说是如梦如幻。
明明已经流失这么大量的血液,究竟为什么还能保持肌肤的弹性呢?
如果能解开这一谜团的话,全世界的女性都会把我视为「女性之友」的吧。
这或许也是一条沟通族群的桥梁,之后要写进笔记里,再加个重点标记。
「克洛,怎么样!」
下方,雪莉的呼唤声突然传来。
「有点麻烦,我再试试!」
我皱着眉头回应道,现在比起研究,还是救援要紧,可这株血荆棘母株基本上是无法作为突破口,那么我也只能将焦点集中到这位神秘的少女身上。
话虽如此,我还是没有任何头绪可言,因此只能本着实践出真知的原则,通过触摸测试寻找线索。
这只是纯粹的学术探究,只是纯粹的营救行为,绝不包藏一丝一毫的邪念——所以不要用那么诡异的眼神看着我,我亲爱的小天使。
「嗯?」
在沿着少女的后颈向下摸索的过程中,我的指尖上突兀地传来一丝刺痛,指甲也似是触碰到某种坚硬的事物。
只是,不容我确认她背后的事物,那位少女竟在此刻骤然睁开双眼。
唰!
那是一双何等幽深何等冰冷的乌黑眸子,犹如深渊,犹如黑夜,一瞬间我甚至有种沦为猎物的惊悸感。
「特异……个体……判定……执行……执行……执……行?」
少女的喉咙中漏出机械般的话音,可那实在是太过支离破碎,我根本无法理解她想表达的意思,只是注意到她的眼神渐渐变得有些黯淡有些茫然,最后如思考中断般蓦地闭上双眼。
——怎么回事?
我心中愈发困惑,可恰在此时,我强忍疼痛抓牢的花瓣边缘,竟是突然变得无比柔软起来,好似一层羊皮纸那般,但要知道,花瓣倒是变得异常柔软,可我的五指和手臂还处在高度紧绷的状态。
力量的平衡在这一瞬间被打破。
「唔、唔噢噢噢……!?」
在我自身体重的牵引之下,那枚巨大的花瓣先是被缓缓拉开,紧接着便如雪崩般猛地坍塌,而那位少女因为被我勾住脖颈的缘故,也是随着我和花瓣一同朝着岩地飞快坠去。
唰!
眼看着我和那位少女就要撞上岩地,忽然间,我只觉身体蓦地一轻,但长袍的领口却是死死勒住我的喉咙。
阿西莉娅,危急关头前来救场,我是真的很感谢你。
只是,可以的话,麻烦你换个办法,哪怕是公主抱也比拎猫法更好。
说实话,现在的我有点感到窒息——物理意义上。
好在距离地面只有短短十米。
嗒。
「呼——。」
落地之后,我第一时间松开怀中那位少女,然后忍不住揉起自己的脖颈,这才是长长吐出一口浊气。
考虑到我孱弱无力的学者定位,或许还是再表现得更为疲惫一些为好,可安洁儿已经相当担忧的神情实在令我于心不忍。
唉,不愧是小天使,居然能净化我这颗污浊的灵魂——虽然见我无碍之后,小天使已经蹲下身,察看起那位神秘少女的状态。
值得一提的是,这位少女并非处于衣不蔽体的状态,不如说在被血荆棘吞没的状况下,身上的那一袭黑裙却几乎没有破损的痕迹,只有胸口有着一道极为狰狞的伤口,似是为锐利的剑刃所洞穿。
方才坠落的时候,我还瞥见那里有不少的血液飞溅而去,而此刻这伤口竟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愈合,连那材质神秘的衣裙都是如此。
「她……应该不是人族吧?」
望着躺倒在冰冷地面上的黑发少女,雪莉不禁皱起眉头,有些迟疑地说道。
「至少我没听说过有如此异常的<恩赐>,但她……应该也不是魔族。」
诚然,有一部分高等魔族,在形态上与人族毫无任何区别,但只要没有特殊的隐蔽手段,任何人都能凭感觉区分出魔族与人族。
真的是只凭感觉便可以区分出来。
便如同是有某种无形的规则那般。
「既不是人族,也不是魔族的少女……吗。」
兰斯眼神幽深地俯瞰着那名少女,在短暂的沉默后,忽地微微颔首,嘀咕道:
「嗯,这个……也可以有。」
不愧是宣扬博爱主义的男人,但她显然是未成年人,如果你试图出手的话,会被人族法典判刑的,三年起步。
「安洁儿,怎么样?」
恰在此时,安洁儿缓缓站起身来,而听闻我的问题,她微微抿起嘴唇,有些苦恼地说道:
「我也不太明白,但可以确定的有两点。一是她现在患有严重贫血,但血液再生的速度异常之快;二是她的身体更接近于人族的构造——不,是和人族一模一样,但我总觉得有点不一样的地方。」
「是吗。」
不可思议的血荆棘,以及不可思议的少女。
谁能想到这个被魔族与人族都忽视的据点,居然暗藏有如此诡异的谜团,恐怕普朗特都不曾深入到这片区域,否则不可能不作出任何防御对策。
——嗯?
忽然间,一股轻微的震动传来,好似地震的前兆。
「我说……这个洞穴是不是在摇晃?」
雪莉微微睁大眼睛,连神经大条的她都能察觉到,显然这并非是我的错觉。
只是,这洞穴深藏在山体之内,除非是足以撼动整座山体的事情,不然是不可能有如此明显的摇晃的——
——等等!
我想起一件无比重要的事情,一瞬间只觉背后阵阵发凉。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偌大的山体可以说由血荆棘支撑着的,而就在刚才,血荆棘母株的一片花瓣突然失去硬度,假设这并非是特殊的个例,而是整株血荆棘的异变的话——
「赶紧离开这里!这里恐怕要坍塌——」
不等我最后的话音落下,恐怖的巨响自四面八方传来,仿佛是海啸来袭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