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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什么事情呢……对了,最近的使徒又开始暴乱了,这是怎么一回事?”
“与其说是暴乱,不如说是都走在通向同一终点的道路上的迁徙吧。当初,徒之所以会暴乱,根本原因在于对盟主的‘乐园计划’彻底破灭的不满。然而,‘循理御座’在火雾面前竟大肆声称徒的暴动是‘逆理之殇’的煽动导致,以至于本就矛盾尖锐的局面更是火上浇油。何况,因为各种混淆视听,人云亦云的原因,尽管声称自己与‘逆理之殇’无关的徒对真相再清楚不过,但就算在红世之徒中也多有被蒙在鼓里的家伙。可笑的是,火雾战士根本不会管你这些,他们在乎的只是这些暴乱之徒已经罪加一等——这个毫无疑问的‘事实’。被镇压后的局势颇为平静,就这么持续了几年,接着在你们回来的不久前,经过三柱臣的预谋,化妆舞会的盟主已经回来了。”
听到这个消息,格尔昆并不感到意外,理所当然地说:“只是被迫推迟而已,星黎殿又没有遭到什么大损失。很明显,就达成目的而言,主动权已经回到了徒的一方,无法掌握星黎殿动向的火雾注定会失败,反正都是迟早的事。既然火雾军团被击退了,那就相当于已经失去了和化妆舞会叫板的实力。何况这等程度的重大损失,可不是区区六年就能弥补回来的。还好回来的不算晚。”
回归到世间的创造神——祭祀之蛇向全世界发布了一个消息,一个要再现万年前那场奇迹的消息。他宣称,自己将要创造一个没有厮杀,充满了无限存在之力的,完全属于使徒的乐园,并号召所有的徒都在乐园居住。届时,火雾战士与红世之徒万年来的恩怨也将被永远地画上句号。
“现在,创造神的准备工作已经完成,全世界的徒都在往欧洲赶去。因为这个乐园有真正护佑他们的神来保证,所以几乎所有的徒都相信了。”
“等一下,我听说世界各地有多处连‘盛装骑手’都无法调音的地方,这又是怎么回事?”
“到了欧洲,你就会发现,悬浮在天空中的,由一头山岳般的黑蛇盘旋其中的‘神门’,其中源源不断流露出的奇异存在之力让我们所处的世界发生了些许微妙的变化,你所说的情况大致都因此而生。”
“如果‘神门’消失了,一切都会恢复正常吗?”
“‘神门’一旦被破坏,说不定会发生连创造神本人都无可挽回的浩劫,远远比调音师无法处理的调音糟糕多了。”
“火雾战士的反应怎么样?”
“佐菲·萨法利修集结了在欧洲境内的所有火雾战士,华国的外界宿也在往这边赶来。但就我所知——人数,远远达不到六年前的量级,恐怕连一半都没有。”
悠二顿时一言不发,一拍桌子霍地站起来,力气之大甚至将包裹了存在之力的吧台硬生生震成了两截。霎时间飞起的高脚杯在半空“嘭”的一声化作星光般的碎点。他将自己的杀气毫无保留地释放而出,其中逆理神神力的恐怖威压甚至连酒吧外围飞舞的风沙都停止了运作。颤抖、畏惧、恐慌一时弥漫在小小的店内,酒吧里的所有人这才发现,原来店里还有一个远远比沙布拉克还要恐怖的存在。
正当几乎所有人都在心里捏了把汗的时候,格尔昆像一位兄长,语重心长地劝慰他: “悠二。”
“……”
“你还是这样,就算是在模拟场景的时候,经历了那么多遍的你还是很难保持镇静。虽然你在其他场景的时候都表现得十分出色,但唯独,在‘这一点’上,你永远失去了那颗冷静的心。”
少年头也没抬的冷哼一声,坐下来,低声说了几句,听得出像是在咒骂些什么,不过倒也无法听清就是了。自记事以来,他的眉间少有地表现出了如此的严肃。
这就是超越规格的实力,仅仅只是散发出的气息,哪怕连自己也难以匹及。沙布拉克在心中默默的感慨。眼前的这个少年,比起上次见到他的时候,已经强大了不止数倍。记得他刚刚签订契约的时候,自己还讽刺地说他空有蛮力却不知如何精妙地运用,就杀气而言自己无疑远远胜过。而现在,他更是不仅仅局限如此,反而单单是在气息的运用上就能立刻让周遭的气象发生变化。忽然间浮现出的念想在扭曲着他常规的世界观——只要面对的是存在于这个世界的生物,“逆理之殇”便难有敌手。
心灵在感受着震撼,他能感觉到心中躁动的异样——那份觉察到他一定不可能匹敌的,无比强大存在的心潮澎湃。
“该说的,我都说了。现在该你们履行诺言了。”
纠结、担忧都没有意义,既然已经是过去发生的事情,那么最重要的便是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做。格尔昆说的没错,自己也不是第一次遇见类似情况了。悠二此时已经恢复了冷静,他的手中冒出奇异的光圈,汇入到吧台断裂的裂缝中,柔和的光芒令眼尖的在座人都蹬直了双眼,只见这股极具幻想色彩的力量瞬间将破损的吧台恢复成了原样。
“我们答应你的,当然会做到。”
手中的光芒再次出现,这一次它形成了一个个奇妙的自在式。沙布拉克一时分辨不出悠二使出的到底是有何用处的自在法。
其实不只是沙布拉克,看向这边的,没看向这边的,甚至连第一时间意识到这自在式的出现都做不到。自在法的使用不可能不产生能量出现的痕迹,但眼前的这个少年似乎却完全没有用到存在之力。
眨眼间,自在式组成了人形般的大小,仔细一看还是少女的轮廓。悠二另一只手轻轻地拖出一枚小小的异色火焰,将其引向自在式当中。
(这是……不会错的,是梅娅存在的残渣。)
生怕错过一秒,布拉克目不转睛地注视着眼前的一切。在他的眼中,虚幻的轮廓渐渐为实,空洞的身躯被白皙的肌肤缓缓覆盖,那熟悉的哥特萝莉式外衣印入眼帘。
待自在式消失,光芒散去,悠二的自在法结束了之后,沙布拉克几乎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与喜悦,那颗本不存在于那里的心重新开始了人类才有的心跳。
“唔……是你吗……小蝴蝶?”
只见头戴一对向下伸展的弯曲犄角状发饰的棕色短发少女缓缓睁开了双眼,重新看到了这个视野中的明亮世界。
不可能没有听到那个声音,她在一生的最后也没有忘记的声音。少女拉开了刚刚恢复的嗓音:“坏……刃?”
悠二长舒了口气,看来没有任何差错,整个过程还算称得上是顺利。组成梅娅身体的材料来自于一些以防御力见长使徒,加上自己的稍许调整,就算是遇到危险,弱小的她还是有一定的自保能力了。不过……
“别太期望她战斗方面的能力了,虽然她很抗打,但是没有半点取人性命的手段。在纯粹的攻击性能上,几乎为零。”
沙布拉克走了上前,用颤抖着的手轻轻摸了摸梅娅的脸庞,她的一切都像当初那样,几乎没有区别。
“沾满鲜血的剑刃,有我就够了。”
“这样啊。”
(包括我,也是这么想的。)
“沙布拉克……这到底是……?”
刚刚苏醒的梅娅对眼前的一切感到陌生,显得有些紧张。此时此刻的她状态宛若一个刚出生的婴儿,茫然失措。她唯一能察觉到这些人对她而言是极具威胁的存在。但这时候,意识到这一点的沙布拉克轻轻一个侧身挡在她的前面。一股安心的感觉涌了上来,顿时又令她放松了不少。
“有没有什么不舒服?”
“诶?没……没有……”
沙布拉克将疑惑的目光投给悠二。同一时间,梅娅一眼就认出了这位少年。
“别用这种眼神看我,好吗?姑且保证一下,她不会有任何不良反应,我也没动什么手脚,放心吧。毕竟我也不想看到你跟我拼命的样子,这样就和我们的本意本末倒置了。”
“我不会说任何感谢的话。”
“因为这只是一场交易。”
“之后有什么打算?如果你们打算介入的话,可能比起徒和火雾即将开始的战争,‘逆理之殇’的出现反倒是更让人忌惮。”
“那我问你,化妆舞会对我们是怎么看的?”
“‘循理御座’向火雾战士散播你在暗中介入的谣言自然传到了那边,虽然有盟主的亲自声明,但除了高层的人员,恐怕大部分成员都有所怀疑吧。三柱臣倒是十分清楚,有关‘逆理之殇’的一切不过是谣言,你们对于化妆舞会来说,约莫处在一个微妙的地位。既不能尝试寻求你的帮助,也不能选择与你为敌,不然……所谓的‘大命’可就做不成了。”
“那正是我想要看到的。”
悠二再一次使用了自己的自在法,用和之前一样的术式将散落在地面的玻璃碎屑组合在一起,将其修复回高脚杯的样子。接下来,大致的情况已经了解,要做的事情仍然没有改变。欧洲这一趟,他是非去不可。
他欲加起身,准备离开。这时候,藏在沙布拉克背后的少女走了出来,她快步上前,向悠二深深地鞠了个躬。
“谢谢你。”
悠二没有流露出任何的情绪波动。记得这个弱小的徒,当初可是冲着“击败‘炎发灼眼的讨伐者’和夺取‘零时迷子’”这一目的来的,虽然现在说起来有些可笑,但这个徒还是一度想要致他于死地的敌人。此时面对她,说真的还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然而,他只是挥了挥手。
“刚才已经说了,只是一场交易。你曾对我不利,我没有救你的理由。”
“但我还是要感谢你,我确信,你对我没有任何敌意。不仅是这样,在复苏之前的那段时间里,你甚至对我的灵魂都特别照顾,那个保护用的自在式,如果没有你平日里的保养,那么哪怕是受到了一点破坏,我的灵魂恐怕……”
“我接受你的感谢,但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那个自在式是我还不了解自己的自在法时设计出来的,当然需要后来的改善。你可是我和沙布拉克谈判的筹码,要是死透了,那等于我和他的交涉彻底破裂。”
瞥了两人一眼,悠二起身离开。要做的事情已经完成,以后和他们究竟还会不会产生交集,就看缘分吧。
(对,只是道具而已。弱小无比的使徒因为渴望变强证明自己,挑战高不可攀的存在简直愚蠢透顶。牺牲自己又能做到什么?能改变这个世界吗?一个人的死在这个广阔的世界看来是那么的渺小,时间的齿轮也不会因为区区一人就停止运转。没有足够强大的力量,就什么都做不到。如果有了这样的力量还不能保护好自己想要保护的人,那才是一个悲剧。)
“下次见面,我们可能就是敌人了。如果你接下了要杀死我的委托,那么尽管来就是了。”
看到对方的离开,梅娅还想说些什么,但沙布拉克拍了拍她的肩膀,然后摇了摇头。
梅娅的神情看起来有些焦急:“‘坏刃’大人,我觉得那个人的想法绝不是和他说的一样。我知道的,他肯定隐瞒了什么!”
“那又怎么样?都与我们无关。想要保护某人也好,想要改变什么也好,他有这样的愿望,也无法改变他已经深陷孤立无援的暴雨中的事实,从今往后他就只能是一个人,和他站在一起的人终究会被所有人排斥。这便是与世界为敌的代价。”就像早就看穿了一切一样,沙布拉克平静地回答。
梅娅眼中的高光闪烁着,她咬紧了下唇,伸出了因为紧张而不停颤抖的手,轻轻地扯了扯沙布拉克的斗篷。
“那……如果是你的话,又会怎么选择呢?”少女默默地低下头,不敢和他对视,“会……抛弃我吗?”
空气仿若凝结,外边的风沙声也听不见了。沙布拉克沉默了一会儿,但很快地,他接着牵起了梅娅的手,向离开的方向走去。无欲无求,一生醉心于猎杀目标的委托,对于以前失去了小蝴蝶的沙布拉克而言,已经没有什么可以舍弃了,但如果要问现在的他,也已经有了最好的回答。
“比起选择迎合这个荒谬的世界,我更愿意选择一只能待在我身边的蝴蝶,仅此而已。”
惊讶地张开小嘴,梅娅的脸泛起一缕红晕。这个世界上,除了这个男人,谁还会说出这样的话呢?何等的傲慢,自以为是。冲着眼前的他,少女欣慰地一笑:“还是老样子,你依旧非常的自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