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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美呀,有些话……我想现在就说给你听,虽然我不知道你能不能接受。”
“诶,是我不能听的吗?”
千草摇了摇头。
“是只有你才能听的话。”
“只有我……”
她想起了被故意支开的小少年。
“对。其实我能看出来,你选择留下来,并不单单是为了那些曾经和你一起照顾我们的朋友,也不仅仅是因为你善良的内心,而是在你的心中,有着一直放不下的某样东西。”
“伯母……你的意思是……”
“从这么多年里,你对那孩子的态度我就可以看出来了,一美你啊,对小悠可是特别的中意呢。就像是刻意要留下来似的,和其他人不同,你看小悠的眼神,是不一样的。”
吉田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听着。要说自己究竟是否如千草所说的一样,那就算是她本人也无法得出答案。
自己真的对那孩子有什么特殊的感情吗?当然有,她无法否认。
也许原因只有一个,只是因为,那个孩子的名字,叫作“坂井悠二”。
原本的这个孩子,应该作为那个人的弟弟或妹妹降生在这个世上才对。如今,在这个消失存在之人已然不见踪影的当下,这个孩子,便作为那个人的替代者,取代了他原有的位置。
在吉田的眼中,就像是那个人的一切被继承过去了一样。
历史也有所改变,变成了在生下这个孩子之前,千草一直都是孤单一人居住在这间偌大的屋子。也许还留着那段记忆的吉田他们还记得彼此之间的感情,但想到昨日还和儿子朝夕相处的少妇,转眼今日就只剩下了她一个人,而且从一开始已经是一个人的时候,谁都不会不为这位可怜的母亲充满了同情和悲伤。
如果可以,吉田多么希望即使要拼凑一段记忆,也一定要让这位母亲记得那段时光,告诉她自己从来不是孤独的,那个自己应该引以为傲的儿子,如今也在好好地活着,守护着这座他和另外一人都热爱的城市。
吉田是因为那个人,所以才选择了留下。确切地说,她是由于在这个孩子的身上看到了那个人的影子,所以才希望留在这一家人的身边。
吉田想见证,自己曾经如此深爱的少年,究竟是怎么成长起来的,以及以后会变成什么样子的人。这个取代了少年存在的孩子,到底会不会成为坂井悠二,亦或是变成完全的另一个人呢?
面对时值六岁的孩子,吉田仍然没有答案,毕竟她也没有见过那个少年同时期的模样,但她想,只要这么一直待下去,总会得出答案的。她是这么想着。
千草静静地注视了吉田好一会儿,半晌,她饮了一口茶水,继续说道:“你看小悠的眼神,我总感觉像是在看另一个人,但是在我的印象中,除了我的丈夫,我实在联想不到有什么人可以和这孩子联系在一起。其实,我还考虑到了恋爱的可能性,但是据你所说,你从来没有谈过恋爱,因为相信你不会撒谎,所以我就想,你可能是有在意,或是喜欢的人吧。同时那个人应该已经离开了这里,去了你根本找不到的地方。而出乎意料的是,原本我还以为你只是单纯地想要在小悠身上看到曾经的那个人,而且这种感情往往也是不太长久的,我想你最终会把那孩子完全当做另一个人看待,但是我错了,没想到明明已经过了六年——话说,你也快大学毕业了,分明这么漂亮都找不到男友,难道没有人会憧憬和喜欢你吗?说实话就算是我也会感到奇怪,你应该不像是那种类型的人才对。出现这样的情况,如果不是你对那个人的感情足够深切,那就是有别的什么原因了,至于是什么,我现在也没有想到呢。”
应该是说中了大半吧,吉田感到了深深的惭愧,微微低下头。目光被刻意避开,这一刻,无形的壁障高高挂起,她突然有了一种被亲密之人隔离开的感觉,不想面对,甚至有些害怕,因为想到自己可能会被再次拒绝。
“伯母……你……是在劝我,离开吗?”
“怎么会……”
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笑话一般,千草将手心贴合,侧向一边,她以为自己可能是无意中说了什么伤人的话语,短句的语气忽然变得有些急促。
“我们会一直欢迎你,只不过,这些本来可以不用说出的话,我想着也只能在今天非说不可了。对了,先告诉你一件事吧,小悠那孩子,不久前,和班里的同学起了争端,差点打起来了。”
“那是……怎么一回事?”
“呵呵,说起来有些好笑。有一个在班里个头显得特别大块的孩子因为一些原因欺负了一位女生,小悠他看不过去,挡在了那个女生的前面,同那个大孩子发生了争执。”
“他没事吧?”吉田显得焦急万分,但又想到,刚才见面的时候,小男孩的外表看上去依旧是没有什么变化的样子,随即又暗地里松了口气。如她所料,千草点了点头。
“嗯,他没事。最后是在老师的及时赶到下,事情才圆满收场。只是,我听说小悠在面对那个大孩子的时候,吓得脚一直在抖个不停呢。明明他非常的害怕,却还是鼓起勇气,拼命地站在那个女生的前面,就算面对实力远超自己的人,甚至自己都畏惧得无法自已,在这种情况下,小悠依旧没有选择逃走,而是执意要去面对。因为这孩子,我想到了贯太郎,他是一个极其负责的男人,遇到困难时不会考虑自己究竟能不能解决,而是决定先硬扛着。因为情况紧急,办法什么的完全没有想过,就是这样,在生活最艰难的时候,他还是决意挡在我的前面呢。这两父子,还颇有些相似的味道。说到这里,一美,我想问问你,你想从小悠身上找到的影子,是这样的吗?”
(这个……)
或许是太突然了,吉田心里觉得不知所措,一时间想不好该怎么回答。类似的问题她也不是没有思考过,可对于现在的她来说,不管是自己,还是别人,都无法给出一个标准的答案。她只知道自己想留下,仅仅是想留下而已。咬紧下唇,躁动不安,连握住茶杯的手也顿了顿,稍稍发抖,自己竟然莫名其妙的紧张了起来。她的心中顿时焦头烂额,想着自己是否应该在这里给出所谓的答案,哪怕它是不确切的。
然而,短暂的片刻过后,千草就像理所当然似的开口说道:“一美,其实你不用告诉我也没关系的。”
“诶?”
“啊啦,有点恶作剧的味道呢,真是抱歉~”
温和的妇人一下子颠倒的态度让吉田反应不过来。然而,心中的巨石居然有了着落,难道听到她这么一说,自己竟然还私底下松了口气吗?
“那……那个……伯母?”
“嗯嗯,怎么了?”
“啊不……没什么……”
“茶要凉了哦,需要再倒一杯吗?”
“啊不用,我现在就喝掉!”
说完,吉田立刻将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然后立马意识到了什么不太对劲的地方,又顿时变得面红耳赤。
怎么能喝完茶呢?这可不是水。
想到这一点的吉田为自己各种意义上的失态感到羞愧。
千草却像是早就料到了一样,一边为吉田再次倒茶,一边语重心长地开口:“是否需要一个答案呢?还是说,这个问题究竟有没有值得提出的意义?要不要解决这些类似的问题,就交给一美你自己去判断吧。如果届时你不想告诉我,也可以。我和你说这些,只是希望你以后能够活在属于自己的人生当中,你可以为情所伤,也可以苦苦思念某一个人,但是,绝对不要因为他人而迷失了自我。你应该有你自己的归属,这必须由你自己来决定才对,不是吗?我不是要让你把谁彻底忘掉,只是想,你能够面向一个更加充实的未来——当然了,这都是我的一己私愿,到底该怎么做,选择权还是交与你自己。虽然我不是你的妈妈,但我还是想把这些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