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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趟的行程到的是吉田一美的家。
一方面是因为受邀做客,另一方面是由于两人准备暂时离开这座城市了,于是借此机会来道个别。
夏娜想念亲人的心情,悠二不是不能理解,更何况,打算让她和自己一直待在御琦市的想法,根本就不现实。虽然带她外出或多或少的存在风险,但是不管怎么说都不能无视掉本人的意志。至于那些糊弄过去的办法,悠二已经在想方设法在筹备了。
在享受过一顿美妙的午餐后,两人在吉田的邀请下来到她的房间。接过对方递来的坐垫,他们互相就近坐下。
简单地闲聊了几句,悠二想着果然自己还是不要介入女生的世界为好。两闺蜜难得相处一聚,也得让她们好好地聊聊天,叙叙旧才行。以出去买东西为由,悠二识相地离开了。
偌大的房间里于是就剩下了两人。
吉田也不是没有察觉到悠二的心思,毕竟她也算是为数不多了解他的其中一人。那个人一下子变得那么“识趣”,倒是让吉田一时间也适应不过来。端着一次性用的口杯,吉田向夏娜递过了一杯草莓味的水果饮料。
“他走了呢。”
“嗯,确实。”
看来两人想到一块去了。
吉田仔细地端详着夏娜的面孔,和悠二不同,她竟还是和六年前的一样没有任何的变化。其实这一点并不让吉田感到惊讶,毕竟她曾经还见过论资历比夏娜更加丰厚的古老火雾战士——卡姆辛·奈夫哈维。那个老爷爷也是依然保持了少年时期的模样,一直走到了今天。
(但气质上确实有所不同,果然大家都是一样的。)
再次见到夏娜的时候,吉田甚至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如果不是有悠二从旁说明,吉田怎么也不会相信死而复生的这种事情。虽然悠二声称必须隐瞒其中的缘由,但吉田想大概也和之前的外出有关吧。不过过程到底如何,她也不会过问。既然悠二不想说,肯定有他自己的理由吧。以那个人的个性来说,肯定凡事都有自己考量。吉田选择相信这一点。回过头来,感慨的念头到此为止,她也没有绕弯子的打算,直接切入正题:
“明明才没多久,你们就要离开了吗?真的不待一会儿吗?”
“嗯,我想去见见威尔艾米娜,运气好的话还能碰上‘悼文吟诵者’,还有佐藤,他不是到‘外界宿’工作去了嘛。既然我醒来了,那处理和他们的关系也是迟早的事情。放心吧,我们还会回来的。”
“没关系吗?”
“不用担心,悠二很强。有他在,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也是呢。”
吉田委婉地笑了笑。对于那个已经真正失去过一次重要之人的少年来说,选择顺从少女的想法无疑是一次艰难的决定吧。既没有生气,也没有表现出任何的负面情绪,还摆出一副配合少女期待心情的支持态势,吉田不知道那个人的内心究竟是有什么想法,才能让他在这种两难的情况下做出这样的决定。
要说什么悠二能够保护好夏娜的事情,那绝对是坂上钉钉。但问题不是在于悠二,作为护卫而言这个世界上当然无人能出其左右。吉田真正在意的,是如今夏娜的状态。
和她再会后,悠二曾经在私底下和吉田谈过自己对她的态度。那些隐瞒的事情,都是没必要存在于夏娜的心中,甚至可能让其成为负担的事物。悠二说过,那些详细的事情,他总有一天会在合适的时候一点点地告诉夏娜,但不是现在。至少,也得等她凭借自己的意志,彻底了解现在的坂井悠二之前,再下定论也不迟。
但借此机会,吉田认为,自己有必要告诫一下眼前这位看似成熟了很多的挚友。
并不是说悠二没有保护好她的能力,而是该想想夏娜能不能保护好自己。然而,这并不单单指的是实力方面。
越是靠近炽热的光明,就越是容易被它的炽焰所伤。在吉田的认知中,悠二之所以变成那副不堪的模样,本质上还是在于夏娜自己。如果她的意志不那么强大而崇高的话,也许悠二就不会……
(这本来应该是好事……)
“夏娜酱。”
“怎么了一美?”
“呃……虽然这么说你可能会不高兴,但我希望你能照顾好自己。”
“有……有什么要担心的吗?我当然会照顾好自己,毕竟……我也不想让他担心……”
“不是指这个啦,我想说的是——”
吉田拉起她的手,放在两人的中间。
“珍惜好自己的生命,不要随便就将它丢弃了。你可知道,坂井是付出了多沉重的代价才救下了你,这相当于给了你第二次的人生,而不是生命的延续。你看,现在的你也不是火雾战士了,遇到危险时不要冲动,也不要擅自地做出一些让自身难保的事情,可以的话,更不要和坂井的想法产生冲突。你要记住,现在的你就是他的一切,相当于朋友,相当于家人,更作为爱人。你要是选择做了坂井不情愿也不希望看到你做的事情,到那时,他一定会……”
吉田没有把话说到最后。她很清楚,如果再一次失去了少女的话,那个人就再也回不来了吧。
痛苦和绝望将会伴随着几乎永无止境的生命,让他整个人都崩溃掉。带着期待和对少女的誓言,哪怕变得行尸走肉,那个人都必须活着。那个结局,吉田无论如何都不愿意看到。
“我真心地祝福你们,但也恳请你……不要和他发生矛盾,好吗?”
“这……这是怎么了……”
这副模样无论怎么看都能让人觉得是发自由衷的感情,虽然夏娜不知道吉田为什么忽然对她和悠二的相处如此着急,但既然面对的是真心的挚友,这般请求她也不能忽视。
“好了好了,我答应你。其实一美说的也很有道理呢……本来,我也不想对他闹别扭……可谁叫那个笨蛋刚刚提起六年前的事情,不然我也不会不开心啊。珍惜自己的生命我当然很清楚,但要是指矛盾的话……”
对话完全不在一个频道上!
虽说是由心而生,发出了一声类似以上感叹的微妙吐槽,但看她一脸雾水的样子,吉田也实在不忍心把话说的那么直白。
“不是说那些两人之间的小事啦。”
“诶,原来不是吗?”
夏娜表现得有些茫然无措。原来情商低的风向已经导向这边了吗?迟钝的印象竟然由原先的少年转到了现在的少女身上,这种感觉还真是奇妙。对比如今心机较重,心思缜密的那个人,现在的她显得实在是太过单纯了。
(这么说真的好吗?)
吉田耸拉着肩膀,哭也不是笑也不是,再心中自问了一声后,想着果然还是干脆一点好了,她强颜欢笑地面向眼前这位显得有些愣愣的少女:
“如果遇到危险的话,夏娜酱会怎么办?”
“这个……现在的我只是个普通人,当然会选择逃走吧。”
吉田点了点头,接着说:“那要是,有像我一样的,对你而言很重要的人遇到危险时,你又会怎么做?”
“对上徒的话……现在的我无能为力,但我会拜托悠二。”
(真是极具理性和感性的回答。)
吉田姑且认同了她的回答。
“最后一个问题,如果当很多人都遇到危险的时候,夏娜酱的想法是?”
“我会挺身而出。”
“只有这点请你千万不要去做。”
毫不犹豫的回答,以及条件反射般的否定。下一秒,接踵而来的沉默直接覆盖掉了两人之间的对话。这一刻,夏娜看向吉田的目光不再那么清澈,她的眼中充满了不解。
(和坂井想的一样。)
现在的她当然不会理解,也不可能理解。这位被瞒在谷里的少女,就好像一个新生的婴儿一般稚嫩。印在脑海中的只有过去的心理和当下的幸福,单纯,朴素,而又纯粹,高洁美好的她对自己身处的环境浑然不知。
吉田的心头沉入谷底,她是第一次见到挚友的这副表情。在这道复杂的目光里,对自己的困惑,不解,以及还有一点的……失望。
夏娜禁不住正襟危坐,心里有些不安。对她而言,今天的吉田一定令她感到很奇怪吧。
可她还是要说,不单单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那个人。悲剧的谱写,本就不该重演成百上千次,那不叫悲剧,而是嗜虐。
他也应该想到这一点了吧。暂且梳理了一下思绪,吉田下调了语调的急缓程度。
“刚才不是说了吗?你对坂井而言,可是最重要的,是没有什么能够比得上的,你就是他的世界。你真的清楚这是什么概念吗?”
“但是……那样太任性了,如果真的遇到那种情况,难道真的要放着这么多人不管吗?就算说我不是火雾战士了,但要让徒危害到世界的平衡,这种事情我做不到。首先我不能这么自私,其次,你觉得我会是那种因为实力不足就退缩的人吗?尽管没有力量,我也还是要用自己的方式去履行曾经的职责。能做到的事情,我一定会尽可能地去做。你也不是没看在眼里,悠二以前不也是这么过来的吗?”
夏娜很着急,而从她的目光来看也的确能感觉到十足的焦虑。但吉田的神情没有变化,她在意的不是对方的话语本身,而是借此联想到的另外一人——如果悠二在场的话,想必他的心情和自己是一样的吧,或许会比自己更糟糕也说不定。
(原来……坂井害怕的就是这一点。)
在大事面前,少女的义无反顾,届时她的生命,是那个人无论怎么重复都无法保住的。少年早就演示过了,不管重启多少次,结果都是一样的。然而,那个少年没有一次去否认她伟大而崇高的心灵,而是选择默默地在背后施以援手。
“能做到的事情都要尽可能去做”这样类似的话,在坂井悠二口中说出的时候才没有任何的违和感,他就是以此而活着的男人。
松开拉住对方的手,转而摸了摸少女的额头,吉田语重心长地说道:“那么你是想牺牲自己吗?”
“万不得已的时候我会……可是,这也没办法……”
“为了谁呢?作为什么样的身份呢?不要去惦记内心的负担,就以当前的立场,我想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以……当前的立场?”
“对,作为‘夏娜’,好啦你看,这个名字不是他送给你的吗?既然是名为‘夏娜’的少女,那么也应该可以理解这一点的吧?”
“我……”
如果只是从自身的立场出发,那么答案显而易见。
(不想分开。)
夏娜有喜欢的人,有重要的人,有无论如何都不愿意割舍的感情。如果因为肩负使命的冲动逼迫着让她抛弃这一切,那么名为夏娜的少女将不再完整。
可就算是这样——
“我……不知道……现在的我,不知道。”
她也无法将这种感情说出口。在理性和感性的对峙当中,终究是前者占据了上风,但后者始终以一种屹立不倒的姿态伫立着。这种感觉很矛盾,甚至强迫着她不能自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