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与此同时,悠二在购物之余,还回了一趟居住的地方。
将铺满了草坪的地表用存在之力掀开,寒芒乍现,一柄煞气渗人的太刀印入帘中。
那是无论经历了多少个时代都能够撕裂一切的锋利。刀身无鞘,化作一道银线,又似一条灵蛇,宛如活物一般抖动着。
少年只是瞥了一眼。
“夏娜回来之后,‘贽殿遮那’的状态就极其不稳。所以说有名的刀魂总是充满了知性,迫不及待地想要回归到曾经主人的手中。到底在激动些什么呢?她已经无法再持有你了,为何要如此执着?以她现在的人类之身,根本就拿不起你。”
悠二虚空一擒,“贽殿遮那”像被磁石吸引了一般握入其手。格尔昆对他的态度不以为然,没好气地说:“至于么?虽然能感觉到刀身的躁动,但这点程度还远远无法突破你的封印吧?”
将“贽殿遮那”收纳到自己制造出的储物空间中,悠二不紧不慢地回答:“但是怨恨会积累,刀魂有主,与主人只有一线之隔的感觉对于一个忠实的仆人来说并不好受,更何况还是追求强大之主的天目一个。总是将双方的距离拉得太远,难免会使其闹脾气。唉——虽说是有知性的刀魂,却完全不懂得变通呢。当初这家伙将自己托付予我的时候,完全不会想到会有这么一天吧。”
“你打算……带在身上?”
“作为一道保险——如果我出了什么事,无法保护好夏娜的话,就让‘贽殿遮那’来……”
“这样好吗?当她再度遇见这把刀的时候,你无法保证她心里不会涌现出那个想法。”
“就算是那样——”
悠二迟疑了一瞬间。
“我也不想再失去她了。一切的一切,都以她的生命为重。如果夏娜还是想再一次选择的话,届时我也不会阻拦。我知道的,现在的做法不过是出于私心,包括考虑夏娜的事情,几乎都是从自己的立场出发而已。如果让现在的她拿起这把刀的话,多半会走上和以前一样的老路吧。这种事情……我早就知道了。”
他感到了自责和挫败感,却又是那么的无能为力。
爱或是被爱,都不是一件轻松的事。即便深深地爱着对方,也会做出一些伤害对方,为对方所不愿意和允许的事情。在他人看来,这样的做法很糟糕,用独断专行,肆意妄为来形容也不为过,但就是这样,做出如此行径的那个人也会期盼着一个双方都乐意预见的结局,时不时还会心想着“这是为了她,为了我们”,如此一来,他就会觉得什么罪孽都能够忍受,仔细一想,自己最多不过是落入一个赎罪的下场罢了。特别是对于早已经习惯于将压力包揽在自己一人身上的悠二而言,更是能做到无所谓的释怀。
但坂井悠二只是这么无奈地认为着,同时也不会祈求着少女的谅解。这么做是错误的吗?也许是,但有机会能够在最大程度上避免悲剧的发生。他只需要赌上这一点,就足够了。
然而——
在逆理神的眼中,这也许是契约者对于自身命运以及所爱之人命运的无力。
从自身的角度出发,无非是坂井悠二无法接受身为“炎发灼眼的讨伐者”的少女既定的结局而已,所以他才尝试进行了无数次的改变。
换言之,如果他能够对少女的命运释怀的话,就不会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就是因为无法割舍,难以抛弃,在诸多可能性中都找不到一条出路,坂井悠二才在前行的道路上才如屡蹒跚,步步维艰。
在那边的时候,其实他早已掌握了“逆理之殇”的力量,如果他愿意,随时可以沉溺于虚拟,一直陪伴在那个让他为此而付出的某一个人身边。可就是因为他想追求一个完美,一个真正意义上的不留遗憾,所以他才没有选择回去。少年想的是,将那个圆满而充满欢喜的结局,带给他真正喜欢的那个少女。为了实现那个不知道是否存在的世界线的复刻,他一直在努力着,最后失败了。
在格尔昆看来,如果坂井悠二能选择对夏娜自选命运的释怀,那么至少,无疑可以在早先回到她身边的同时,改变少女一度身死的悲剧。对于“逆理之殇”而言,那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了。虽然之后发生的事情无法预料,但是他敢肯定,少年绝对比现在的坂井悠二要幸福得多。有时候,选择放下,也许还是一种最好的解脱。
(就像刚开始那样,陪着她走到最后便好,那个时候的你,不正是以此作为自己的幸福的吗?到底是什么从时候开始,你就变了?)
自私自利,包容他人的空间越来越小,在他人看来,坂井悠二的目光狭隘而浅显。格尔昆现在甚至不清楚,如果在知道了少年的另一面之后,那个如此深爱着他的夏娜还能不能接受一个与她的认知完全判若两人的少年。
(让夏娜回到身边,也许只是在一味的重蹈覆辙,我这么做,对他而言真的好吗?)
越界之人由一变为了二,命运因此而发生了改变。本应早早书写完成的结局是不是已经被悄悄地修改,续写下去了呢?
如果是那样的话,是不是就能证明人类具有反抗自身命运的力量了呢?那份属于每一个人都具备的可能性,也许真的能改变所谓的既定好的法则。
可无论如何,这个故事的结局,最后就由这两个人一起决定吧。
————
他带着少女回家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既然预定的是明日出发的行程,那么今天无疑要妥善地准备一番。心里正念叨着还有什么需要带上的悠二,注意到了跟从在身旁的少女似乎有些闷闷不乐。
夏娜的精神状态在从吉田家离开之后就有些恍惚,时不时还会走神。虽然悠二一度询问过她是不是有什么心事,还担心身体会不会出了什么问题,但得到的却是“也没什么事,就是有点在意,不过没关系”这样模棱两可的回应。
悠二也不好说些什么。于是两人的交流首次遇到了隔阂,陷入了尴尬的沉默当中。这种微妙状况甚至经过了用餐时间,一直持续到了现在。晚饭过后的夏娜,一个人默默地倚在窗台边,一只手托起侧脸,一双忧郁的瞳眸望朝远方。漆黑的夜幕带来的是微凉的晚风,轻轻地拂过少女不经意的发梢,让其微微荡起,然后似乎还能渗入心扉。
(是有什么不能告诉我的事情么?)
少女的一举一动,他都看在眼里。悠二收拾完了餐具之后,心思缜密,但不善于表达感情的他,在注视着这道心事重重的背影的现在,内心充满了苦闷和焦虑。他顿时间想起来,自己原来也不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她了,但不知怎么的,还是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可能是因为,每次出现的这种背影的最后,酝酿的都是一模一样的悲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