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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苏生(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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纤细的,如玉般温润的手伸出了。

那是从来没有听过的女声。就在这一刻,千草感到了一瞬间的恍惚,仿佛那扇藏在内心某处的暗门被人默默地撬开了。

但即使她绞尽脑汁,挖遍记忆里的每一个角落,也想不起这个声音的主人到底是谁。那扇门对她而言,连踏进一步也做不到。

唯一能够确认的是似曾相识……或者说,她们见过,而且是再熟悉不过的那种。一种莫名涌现在心头的情感,似乎在控制着她把声音的主人当作自己的女儿。

这份是源自于印刻在感情的骨髓中思念的亲切,就和那个出现在自己梦里的孩子一样。

暖风熏过,顺带拂起了少女流水般的长发。衣袖之间,肉眼可见的纤纤玉指。娇小玲珑的身体中带着一份白瓷般的温雅和纯净。在那份稚嫩的面孔中,透露出的是异于同龄人的稳重与成熟。向着跌倒在地的小少年,陌生而又动人的少女伸出了手。

“站得起来吗?”

又一遍的发声。

仿佛他们不该被打扰。在这里, 千草下意识地选择默默站在一旁注视着眼前的光景。只见小悠二在地上努力地挣扎了一会儿后,紧接着在少女的帮助下小心翼翼地站了起来。

小悠二提着一边红肿,一边染红了裤膝的膝盖,委屈巴巴地低下头,强忍着疼痛没有哭出来。

“谢谢——不是,对……对不起,姐姐……都怪我跑得太急,差点撞着你了……”

“没关系。”少女的嗓音无比动听,如同天使赋予的一般,“如果不是你及时停下了,到时候摔在地上的可是我们两个了。明明还是个孩子,却还有着一颗体谅他人的心,你真的很温柔呢。而且,强忍着疼,不哭鼻子的你,已经算得上是一个堂堂正正的小男子汉了喔。”

少女微微地降低身子,轻轻地摸了摸他的头。亲密的样子让旁人难以想象他们是不曾相识的陌生人,似乎从一开始,这两人就不存在任何的隔阂与距离。

“嘻……嘻嘻……”

小悠二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似乎是出于孩童的烂漫心理,若或是因为继承了他父亲的性格使然,和其他的孩子不同,小少年并没有让对话就此打住,而是不由自主地开口:“我只是觉得,要是撞到了姐姐,你一定会觉得很疼很疼的吧?你看我两边的膝盖都伤成这样了,明明姐姐你这么漂亮,衣服碰到地面脏了可就不好了,要是你和我一样都受了伤的话,我可是会很自责的……与其让两个人都摔伤,还不如……”

“呵呵,真像个小大人一样。”理解了孩童话语中的含义,少女俏皮地一笑,捏了捏小悠二的脸蛋,“好啦,我送你回家吧。毕竟小大人先生这么怜香惜玉,就当是为了这么关心我的你,小小地赔罪一下吧。啊……膝盖伤成这样,看来得赶紧找地方处理一下才行,还有什么地方疼吗?”

“不用了!我家就在这里,谢谢你的好意了——喏,你看,妈妈就在里面等着我呢。”

少女下意识地顺着孩子的目光望去,却正好和那个人的目光对上了。再次见到那个人的一刻,即便是现在的她也禁不住失神了好一会儿。

爱人曾经的母亲朝着她挥了挥手。

那个人还是那么温文尔雅。

时间易逝,但岁月在那位少妇的容颜上却没有留下任何的痕迹,仿佛那拘泥在她身上的时间,早已经在六年前的某一刻静止了。

虽然再见的一刻,两人早已经不是当年的立场,但像这种时候,她依然懂得自己到底该怎么做。

友好地招了招手表示回应,少女清楚地记得这是她教过自己的。即使是面对陌生人,在确认了对方是坏着友好的态度时,也应该抱以诚恳的心情来面对。

(这样就够了吧。)

接下来,将视线转回到眼前的小少年身上。

“真的没关系?我可以背你喔。”

“不用啦!忍忍就好了,毕竟是我代替姐姐承受了这份疼痛嘛。你没事就好!”

“真是的……小孩子说些什么呢,这可不行。”

“姐姐?”

“你以后在路上不要跑那么急,不然又像今天这样受伤了,怎么办?”

“要……要是还像今天这样,那到时候,我的心情肯定也是和不想撞着姐姐的时候是一样的吧。如果下次我跑的太急,也会在撞到别人之前像这样停下来吧,我真的不想别人因为我而受伤。”

小悠二不好意思地擦了擦鼻子,腼腆而单纯地笑了笑。

“真是……名副其实的小大人呢。你啊,明明还小,怎么老是和某人一样满嘴大道理呢?”

“嗯?”

“听好了喔,你老是这么做的话,不只是你的爸爸,还有你的妈妈,那些所有爱你,关心你的人都会受伤的。”

“诶?!可是……明明觉得疼的只有我一个人……为什么大家会受伤啊!你看,我膝盖这边现在都还很……”

“不——”

在小悠二慌张而又略微惊恐的眼神中,少女微微地俯下身,轻轻地握住他的手,将其温柔地贴在胸口的一侧。

“不是这样的,大家感到疼的地方,是这里喔。这份铭刻在心的疼痛,甚至比你身体上感受到的要严重一千倍……一万倍。不信你现在就可以去问问站在那边的妈妈,问她是不是宁愿把你现在感到的全部伤痛一并转移到自己的身上,也不希望看到你痛苦的表情。其实不只是她,大家也是一样的呀,所以,为了那些所有爱你,关心你的人,答应我,请不要再做傻事了,好吗?”

“哦……”

小悠二困惑地低下头,似乎是在努力思考些什么。对于这个年纪的孩子而言,无论是改变一些自我形成的固有观念,还是汲取一些来自于他人的隐晦之音,都需要很长一段时间去理解和酝酿吧。大概是对少女方才所说的话语百思不得其解,那双纯净到没有一丝瑕疵的深蓝色瞳眸印刻出的是孩童最初对这个世界充满好奇的光芒,他只是单纯地渴望发出心中所想,然后将纯粹的,抱以担忧与疑惑的视线投向了告诫之声的主人。

“那……姐姐的这里,也会疼吗?”

“诶?”

“我和你是第一次见面吧?我不知道你的名字——那个……虽然你很温柔,但是我们相互之间也只是陌生人而已。我不懂啊,我不知道就算是这样,姐姐也会因为我受伤吗?”

“会——”

无需犹豫,只是理所当然的回答。

“因为我,也算是关心你的人啊。”

在疑惑的瞳眸中,小少年也许永远都不会知道的是,当少女将这份回应毫不犹豫脱口而出的时候,内心究竟怀着的是一种怎样的感情。

同时他可能也永远无法理解,在这份回应背后,饱含的意义对于少女来说到底是有多么的重要 。

(笨蛋悠二。)

但最重要的,仅仅是出于这样的,一份简单到再简单不过的感情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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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道宛如柔水勾勒出的玲珑曲线,轻盈似箭的身影。

春光痴缠,抹上白瓷般纯净的躯体。随风飘荡的黑发之间,流溢着从树梢上落下的樱花的芳香。用手背托起浓厚发丝的一端,让其随着风远去的方向自由飘舞,少女惬意地微笑着,转过身来,静静地注视着眼前的恋人。

骄阳之下,蕴含的是独属于二人世界的无穷暧昧。人之海,乃云之海,在这片广袤无垠的茫茫大海中,留给他们的位置仅有一寸之土。

是不得已排他的异类,也是必被鄙夷不屑的夷族,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少年选择和她迈出了这一步,这昭示着充满无限可能未来的第一步。心中的某物总是奔涌着,躁动着,无可抑制地扩散开来,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但能够成为力量。

他(她)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好好地看着对方了。无所谓其他,只容得下彼此。只是当目光炯炯,仅焦距于对方一人之时,仿佛整个世界都凝固住了。至于这一方执着,一方守候,已在断绝的羁绊重新连接上的一刻,一切的温情与美好尽在这不言之中。

这下子,哪怕某人的性格再怎么内敛和不善于表达,那些想吐露的心声,已经全都可以顺着这暧昧的感情,好好地说出口了吧。

这副模样,已经和六年前的他有了些变化,但少女还是能看出来,悠二(笨蛋)还是那个悠二(笨蛋)。

就这样互相注视了对方容颜好一会儿,名为夏娜的少女轻声地呼出他的名字:

“悠二。”

“嗯。”

“现在的我,已经可以好好地说出口了喔——我喜欢你。”

“我也一样,喜欢夏娜,喜欢到改变世界的地步。”

没有任何的虚假,虽然他已经记不清自己说过类似的话语多少次了,但每一次,都是纯粹发自心灵的,感情的流泻。

喜欢一个人,就是想要去接近她,想轻轻地握住她的手,想传达彼此之间的感情。他一直都确信,这种想法是绝对不会错的。

然而真的是,连传达情意的话语都充满了大道理。事实上,少年还没有打算住口:

“这句话,我一直想说给你听。”

“嗯。”

毕竟这一次,是例外中的例外呢。

“我想和你在一起,想和你度过一生。”

“嗯。”

因为早就懂得了犹豫背后酝酿的悲剧,所以他才能毫不掩饰感情,也毫不迟疑地告诉自己深爱的人——

“那些我们失去的光阴,那些我们丢弃掉的梦珂,我们一起去找回来。”

“好。”

想说的话,想诉说的愿望,想传达的感情。

“只要你能待在我的身边,不管未来要面对什么痛苦,我都能忍受。”

“你不是一个人,我绝不会离开你。”

全部,都在这里——

“我很愧疚,为了追求力量,我已经失去了太多,到头来甚至忽视了你的感情。那个时候的我自顾己见,以为很多事情非做不可,认为自己非强大不可,但是,你知道吗?这六年里,我度过的日子都没有以前我们在一起的时候幸福。最后,虽然我的确有了能够保护好爱人的力量,但是同时却永远也拥抱不了自己深爱的人。当我发誓自己已经可以什么都不要了的时候,只希望唯一一件事情能够得到满足,那就是,两个人一起,再也不要分开。这就是我的愿望,我的……幸福。”

“是我们的幸福。”

这次牵起的手,可不会放开了呢。你的一切,我全都会接下。

烦恼的时候、痛苦的时候,我会帮你,遇到困难的时候,我们一起想对策。但是,唯有一点,唯有离开我身边的这一点,绝对不行。

这般像是孩子般撒气的话语在某人的心里默默诉说着。

所以,已经不用再经历那些悲伤的事情了。无论是永恒轮回的镣铐,还是牢固命运的桎梏,全都已经解开了。等待在后面的,就是属于两人的明日,两人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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