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悠二接着说道:“与其说它不存在,不如说抑制力在不同的世界里,表现的形式是不同的。这一点格尔昆比我们都清楚。”
“表现的……形式?”
悠二指了指胸口处的吊坠,没好气地解释:“‘天煞逆魂’撒旦·格尔昆,在彻底形成与‘启示文理’奥托斯格的矛盾之后,曾经一度离开我们所在的世界,利用他那孕育于世界之外的权能在无数千奇百怪的世界里穿梭自如。在其中的旅途中,他见识到了……”
——“来自不同位面,不同时空里的‘法则’,有的是明面摆出,升华成了维持世界秩序的铭文法理;有的则是变成了隐性的规矩,一种人人都遵守的行为准则……总之就是还有一大堆乱七八糟的表现形式,但我见过最多的,还是像我们这里这种不易被人察觉的,形成了微妙天平的抑制力。然而我们这的抑制力还一肚子坏水,偏偏弄了个和我完全对立的循理神出来,就为了制约我的存在。”
“当抑制力判断,有事物可能超出它的掌控范畴时,就会自发以各种形式进行压制。”
在两人的解释下,夏娜恍然大悟:
“所以你的意思难道是黑泥属于抑制力的产物?但……照你的说法,难道是有什么超出了它的掌控范畴呢?”
“这个嘛……多半是我吧。”
“什么?怎么会……”
“没什么好奇怪的,因为现在的我,既是‘逆理之殇’,又是‘坂井悠二’啊。如果说身为‘逆理之殇’的一面有‘循理御座’来制约,那制约‘坂井悠二’的位置又由谁来填上呢?一个掌握着万能型自在法,实力不下于‘逆理之殇’的自在师,对这个世界而言毫无疑问是一个巨大的威胁吧。”
“可是……你明明什么都没有做!”
“你先冷静下来,好好听我说。”
望着她焦急的面庞,悠二的胸口忽然感觉到一股被穿刺的剧痛。他只是把手轻轻地按在对方的头上,轻声地,温和地安慰道:“要说什么都没做,那是不可能的。当我出现在这个世界上的时候,就意味着我被抑制力锁定了。问题在于,抑制力只会对我的‘怎么做’、‘做什么’起反应。如果我打算像一个正常人生活在世上的话,一切都会平稳如常。但是,新世界诞生的那一天,我加入了战场,以异类的身份打倒了数不清的徒,直接为火雾战士的正面战场减轻了不小的压力。但同时,我……”
见悠二一时语塞,夏娜起初还感到疑惑,但很快便意识到对方或许是有什么说不出的苦衷。如果只是一些棘手的问题,到也不至于摆出这么难堪的神色。既然是这样,以悠二的个性来推测,也许就是和她有关联的事情了吧。
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吗?而且是说出来可能会伤害她的那种?将手心轻柔地安抚在悠二的手背上,夏娜用眼神示意对方相信自己,同时关切地鼓励他:
“怎么了?没关系的……”
约莫是被少女真挚的神情所感染,他艰难地犹豫了半分,但还是决定将事情的经过说出:
“我……和被安琪尔引导过来的三位‘大地四神’展开了战斗,然后尽数击败。因为这件事,你们杀鸡儆猴的计划被我搞得一团糟。化装舞会因此得以分出兵力派发至正面战场。实际上火雾军团的压力反倒激增。你看,本来被安排好的战局就这样被我搅得一团糟。这些事情都是之后我才了解到的。而且那个时候的我真的一点都不在乎这些,满脑子想的都只有一件事情,为了完成那件事情,我害死了很多人,甚至除掉了所有碍事的家伙,内心几乎偏执到了疯狂。一件事关徒和火雾,乃至全体人类的命运的大事,差点就被我……”
少女嫣然一笑。
(什么啊,就这事。)
“但,悠二是来帮我的,不是吗?没有你的话,我根本不会在这里。你救了我。”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他的内心剧烈一颤,但脸上依旧硬是要佯装成平静的神色。
(根本就没有这种美好的事。)
“嗯……总之,这几个月以来我也做了不少事情了,像除掉企图在这座城市里胡作非为的使徒,还有赶走一些突然想在当地做主的无所事事的火雾战士。我想正是因为我的过激行动导致抑制力发生了反应,进而诞生出了黑泥那样的怪物吧。千变万化的能力,某种意义上也是对应了‘万能’呢。然而让人不解的是,黑泥的诞生还促成了一系列的灾难,最后还变成了由‘循理御座’来收拾的烂摊子。说实话这点多少让人难以理解,难道这就是是抑制力想要的结果吗?”
“等一下,悠二,如果说抑制力并不是单纯冲着你来的呢?”
“你的意思是……”
夏娜点点头,说出了悠二心中萌生出的想法:
“没错,还有我。不是悠二的话,现在的我恐怕已经不在了。我是因为你而活下来的,如果说你就是导致一系列事件的前因后果,那我便是从中诞生的产物。换言之,我的存在也是异端。”
(我记得,以这种状态复活的夏娜,并不会被囊括在‘理’的范畴,从而也是独立于抑制力掌控以外的存在。如果有脱离了掌控范畴的内容物出现的话,那抑制力究竟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呢?说起来,安琪尔对夏娜似乎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这又是……?)
职责以外的事情不加干涉,这就是循理神的态度。而且他的意志在他的使者身上展露无疑。甚至安琪尔本人更是对职能以外的事情熟视无睹。该说是墨守成规不知变通,还是说……他们在某种程度上比身为逆理神的格尔昆更加独断专行?
从这个角度来思考,或许可以认为这个世界的抑制力针对性较强呢?接下来夏娜的一番话让悠二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假如单纯地针对你的话,也完全不需要那些奇怪的黑色物质,也许是因为我的出现影响了抑制力运行也说不定。要是‘循理御座’真的只是作为‘逆理之殇’的反面,那她对身为‘坂井悠二’的你 ,或许根本就无权干涉。”
“我也是这么想的——这样的话,些许是因为夏娜的意外存在才让抑制力对‘坂井悠二’的反应出现了偏差吗?照这样来说,黑泥说是抑制力反应畸形的产物也不为过。非生物、异形、无限化形,它的一切似乎都恰好我们在这个世界上存在的性质。然而,它的目的还是很单纯,既是针对你,也是针对我,但这个世界上根本不存在能同时对抗‘逆理之殇’以及‘坂井悠二’的‘生物’,像‘循理御座’那样的‘东西’很长一段时间根本造不出来,而且也不存在对待夏娜这种特殊状态下的人类的应变措施——寿命、生活、身体的特殊性……很多要素都无法考虑在内。你是特殊的,某种意义上比我还要特殊,更加令这个世界管不着呢。”
(说不定,这就是安普所说的代价。既然抑制力会对行为做出反应,那以后还是不要做什么大动作了。黑泥的出现为许多地区带来了灾难,是否意味着这便是它对‘逆理之殇’‘灾厄的化身’这一定义的对照呢?像循理神那样作为生物的反面存在,以目前这个世界的基准根本无法在短时间内孕育出来。也就是说,既然做不到‘反’,就拟造一个性质大体相同的‘物’吗?但是只要我不做什么像是什么毁灭世界的事情,在抑制力的管辖范围内我就是一个稍微强大一些的火雾战士也说不定,但夏娜……她身为‘普通人’,就只能以‘普通人’的方式对他人产生影响。时时刻刻都要逼近她的黑泥,或许就意味着对她人类身份的否定,以及在这个世界上终为异类——这一事实的提醒以及警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