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对于这样的悠二，她总认为他有自己的考量，选择无条件地信任对方，但在日益相处的过程中，夏娜渐渐发现绝不能让这个人再这么继续下去。若是如此，他迟早会在不知不觉间耗尽自己的存在，这是不管多么强大的力量都无法扭转的。将私心和秘密埋在深处就暂时不追究了，可是全程包揽一切，甚至把所有意外状况都考虑在内，这是连神明都不可能做到的事情。老是独自逞能和决断到底是要闹哪样？现在，她既是为自己所爱之人的做法感到愤怒，也是为自己的无能和无所作为感到懊悔。
尽管手中空无一物，连件趁手的兵器都拿不起来，可就算是这样少女也不可能就这么白白站在他的身后。夏娜想要做的，想要为悠二做的，绝不仅仅是当他的守望者和评分员。
所以才会像现在这样心急如焚，变的急不可耐。
“你个……白痴，木头脑袋……呆瓜！你该不会一直在钻研这种东西……别开玩笑了！物极必反的道理知道吧？万能型也不能这么乱来！使用了超出身体正常状态下所能承受的能力，带给你的反噬甚至比重伤导致的大出血还要严重！为什么……既然是专精自在法的你……难道会连这点道理都不知道吗？笨蛋……！”
“不是这样的！这是有原因的，你听我说 。无论是什么类型，身为自在师，自在法的开发都是必要的。我确实有过因为自在法的过度使用导致了反噬，但这都在我承受范围内啊，事后没什么影响的，不会留下隐患。另外受伤的事……你别着急，我的实力你是知道的，能伤到我的人屈指可数，可以说已经没有谁能单凭借实力威胁到我了。”
“那种事我不管……反正，你就是在自诩无所不能的前提下，毫无顾忌地损耗自身，对吗？”
“冷静些，我并不是乱来只是……你记得的吧，那个调音师？我刚才和他打过照面了。为了尽可能不让他识破我，所以我才尽力压缩了自己的实力，但那些行动都是在我能承受的前提下开展的，绝没有后顾之忧！”
“你……”
“？”
“老是这样，从我们再次相见的时候开始，一直都这样……”
（一直……这样？）
少女的话语顿时叩击心扉。
记忆的泡影中浪花缭乱，内心有无数的感情奔涌而出。
也许是已经习惯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对独自肩起担子等事早就习以为常。
待你刀尖出窍之前，我已为你肃清阻碍。
不是想这么做，而是觉得自己必须这么做。
因为遇见过，感受过力不能及的绝望，所以不想再经历同样的悲剧。以你的性格，即便知道那是陷阱，在考虑了所有可能发生的状况后，也还是会将自己陷入危险的境地吧。那么唯一能够打破这个恶性循环的人——为了让同样的事情不再发生，少年绞尽脑汁，将一切隐患的因素全部排查，甚至避开了所有可能陷入的忌讳点。
以至于，早就已经麻木了——
他欲言又止，却还是选择将其埋在心里，最后也只是淡淡地回答:“我已经经不起失败了，夏娜，我只能说，现在的我几乎无法忍受失去任何重要的人和事物，连一丝潜在的，无关痛痒的骚乱都不允许。说我眼里连一粒沙子都容不下也好，我都无所谓。如果结果具有两面性，那我会在事情发展到无法挽回的地步之前将一切都纳入手中，且绝不会把它转交给任何人。我是真的……不敢赌，所以才会决定让自己一个人背负所有。说这些话，你可能会觉得我非常自以为是，不顾及你的感受，认为我的所做所想都是错的，但是我其实一直在围绕你出发，我……”
“那你，什么时候可以为自己想想？”
只是一句话，少年费尽心思搭筑起来的防线顷刻间土崩瓦解。
“自己……这？”
对于坂井悠二来说，这个概念陌生到令他想不起来其中本该蕴含的意义。
“没听懂吗？我要你学会为自己着想，不要天天围着我转，懂吗？我才不是……悠二服侍的公主殿下！”
“这个问题……我没有想过。”少年只是无力地答复。将愿望寄托在和爱人在一起的幸福，将其从命运的漩涡中拯救出来，除此之外此身存在的意义还剩下什么呢？
不可能的，绝对不可能的……
这是收获力量的代价，是自己私自决定将过去的所有一并抛弃后自然而来的惩罚。
信赖的人被殃及，重要的事物被轻而易举地碾碎……他曾把自己弄的遍体鳞伤，最后却什么也护不住。站在他面前的，都是些“功成身退”，种出恶果的狂徒，就算最后亲手将仇人撕成碎片，也无法彻底发泄心中的悲愤。少年认为自己正是为了守护那些才活在这个世上，原以为掌握了足够强大力量的自己可以改变这一切，到头来似乎也是因为一直追求着的这股力量，随之增长的负担也越发残酷。
但事到如今，他还有什么路可走呢？除了能把自己变强，变强，变得更强，强到有朝一日足以亲手将神明撕碎……已经什么都没有剩下了。
将力量寄托于守护，把心灵的寄托寄宿在他人身上以免崩溃，就是这样的人又怎么可能为自己着想呢？
何况他还认为，自私自利的自己根本不配。
“别说是为自己考虑，就是单从自身角度审视和自己有关的事情，我也不会去做。我能想到自己存在的意义，只剩下你而已了。
“白痴……就只知道擅自决定一切。”
根本不需要多加思考就能得出的结论，少女只是这么回答，继而将问题抛出。
“那我再问你，悠二，你就没有什么属于自己的，或者说，自私点的愿望吗？”
“如果你指的是只为自己考虑的……那我一时想不到，现在的我想要的，只是和你在一起的，平静而又幸福的生活，除此之外……我都可以不要。”
（我么……又是我么？）
夏娜的眉间宛如刀尖印刻的深纹。
“还是没变呐……”
“什么？”
少女想到，若是不在这个时候逼他一把，恐怕这个男人以后会无数次地把自己置入险境。如果自己喜欢的人就是通过这种方式获取救赎，那么在得到救赎之前，等待他的只有精神彻底崩溃的结局。
眉簇成黛，少女的双眼淡静如海。
“我说你，从六年前开始都没有变——至少在这一点上是这样。那个时候的悠二渴望得到力量，保护所有的人，现在的悠二有了力量，想的依然不是自己。与其说自己希望得到幸福，不如说其实想要的是一种救赎，是不是？你是六年前自己的愿望化身，是对于那个稚嫩少年而言理想化的形象，但为什么……悠二，告诉我，你为什么活的甚至比以前还焦虑，还要心事重重？你究竟在担心什么？到底还有什么放不下的？”
“夏娜……”
已经十分接近最终的答案了，悠二甚至忽然觉得她早就看穿了自己，吃透了自己一直以来藏在心里的真相。
如果让夏娜知道了这些，于他们而言真的是一件好事吗？他不得不去思考其中带来的后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