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请到前台这边来做个报备。”
旅店的服务员听我们说想要外出的时候,马上从台子后面抽出一摞纸张,上面寥寥草草地绘制着表格。
仔细瞧瞧,旅店里的服务生们个个眼角都留有程度各异的黑眼圈。
不愧是王城里档次相对高的旅店,压榨起员工真不是盖的。
“皇、皇女殿下…言言妹妹是…货真价实的公主…?”
朱莉由于听到了言言随口说出来的事实,看起来对她造成了很大的冲击,现在都没缓过神来,恐怕方才在楼上我们后续的谈话内容她可能都没有记住吧。
不过言言说的没错,眼下最重要的事情是弄清楚昨晚究竟发生了什么,以及阿修蕾的去向。
我们三人在旅店服务生递来的表格上填写了一些信息后,便即刻出门去。
在做具体的调查前,言言从后面拉住了我的衣领,像拽住小狗似的。
“先去那里一趟。”
言言比出大拇指,指了指旁边的一家服饰店。
在那里,我们买了三件有着足够遮挡面部的兜帽的披肩。
有必要吗?这样不是显得我们很可疑吗?不会被警察叔叔拦住吗?
“即使这样,也比被敌人察觉到要好。”
我想起,我和言言在王城的王宫与雷纳德见面后返回旅店的路上,似乎就在路上偶然发现几个警备队队员紧张的身影。
按照一些听来的风声,我们大概锁定了那家发生爆炸的餐馆现场。
这并不难找,因为警备队扩大了拉线区域,所以非常显眼。
许多警备队队员都在现场,驱赶围观人群,维持周边的秩序。
朱莉听从言言的指示跟在我们身后,同时两眼还很慌张地来回游荡。
“动作小点,不要东张西望。”
“就算言言妹妹你这么说…”
这不怪她,在陌生的环境和不安的氛围下,要让一名没有相关经历的弱女子做到心态平静着实是件难事。
警备队的守备范围超出了言言的预料,藏匿在人群里的我们甚至都没法看到现场全貌的大概。
熙熙攘攘的行人顶多就是看个热闹,因此他们每个人通常不会停留太久。
我们必须严格顺着这个规矩,一直更换位置。
在尝试了数次后,言言认为这样下去就是白费时间。
“伊迪,你怎么看。”
“人数会不会过多了一点?这样王城其他地方的守备就会变弱的。”
“嗯,而且他们这样与其说是保护现场,不如说是在找人,有好几个乔装的卫兵趁乱混进了人群。”
欸——?那我们该不会被他们当成可疑人员盯上吧?
我们三人在一家离爆炸的餐馆现场不远的饮茶店外头坐下。
午后的道路,慵懒的阳光仿佛使得人们也变得慵懒起来,行人不多。
“客人,您点的奶茶。”
身材精瘦的服务员将我们刚才点的饮料送到,我都来不及抬起头,服务员就风一样地拂袖而去;我再一眨眼,连人影都看不到了。
哇,好厉害的服务员,我都没注意到他走到桌边。
我刚想伸手去拿奶茶杯,言言却抢先一步给我截胡了。
不等我抗议,言言的手沿着杯身摸了一圈后,将奶茶放回了我的手边。
“?”
“抱歉,拿错了。”
真奇怪。
………
太阳沉入了天边,天空开始换上暮色。
结果,我们三人可以说是一无所获,除了三件新买的兜帽披肩,多亏了这个,我们果然在路上被警备队拦下了。
“好啦好啦,晚上先去吃点好的吧。”
“…蕾蕾一定是碰到困难了…”
“嗯,目前来看确实是。”
我虽然提议干脆去王宫找雷纳德问问,但是被言言一口回绝。
“白痴,雷纳德是谁?雷纳德那大叔是这个国家的最高权力者和领导人之一欸,只有他找我们的份,不可能有我们找他的份,我们就别自讨没趣地去给他添乱了。”
朱莉一只手握紧了身侧的口袋,阿修蕾交给她的胸针就放在那只口袋里。
“朱莉姐,不要那么早就灰心,你是什么什么蕾最好的朋友,不论如何,她一定不会抛下你不辞而别的。”
坐上了轨道客车,言言安慰着朱莉。
看着她们,我沉下心来,思绪飘到了远在柯柯运河那边的前线。
王城里发生的这些事情,难道埃普西隆又有新动作了吗?
客车外头的景色不断向后退。
“应该是这里了,我们下去吧。”
朱莉和我听从言言的指挥。
下车后,似曾相识的感觉袭向我的感官。
我不由自主环顾起来,眼前的街景是行人不太多的街道,从远远的地方传来入夜前城中心的喧嚣。
再仔细一瞧,往前不就是王城的管制区了吗?
该不会言言想要去找帝国研究院的人获取情报?
我确认了一下口袋里揣着的通行证。
虽说凭借通行证应该可以通过管制区入口的盘查,可是这样真的好吗…
“喂——闷葫芦,你要愣到什么时候?”
我回过神来,发现言言和朱莉已经朝反方向走出好几步,没有要进入管制区的意思。
言言说,她听说这里有一家偏远但又评价很好的酒家。
地处管制区附近,即便是晚上这样的高峰时间段,也不会太多客人同时涌入,可谓是拥有最高级别的用餐体验。
我点点头,的确。
不过…你是什么时候,从哪里打听来的这些?难道言言瞒着我偷偷去外头吃遍了王城美食?
言言大师领着我们走啊走,在一家明显不是酒家的楼前停下。
“怎么了?”
“抱歉,走错路了。”
“…”
兜兜转转又是好几圈。
“这下肯定没错了。”
“…哈——”
我和朱莉不约而同抬起头仰望眼前的楼房。
从窗户判断大概有4、5层的样子,以王城这里的建筑而言,算是较高的楼层了。
楼前的道路是与其宽阔程度不匹配的沉默,夜色里静静传来水帘落盘的轻盈声。
酒家的场地设有环绕的水塘,小喷泉点缀其上。
而挂在楼房大门口的招牌,与其说是写着酒家的名字,不如说是画着某种奇特的图案,完全看不懂。
“迪平尔斯诺克亚。”
“…?什么什么?”
“帝皮亚斯洛克亚。”
“等、等一下,好像两次说的有点不一样吧!”
言言叉着腰,说出一串不明所以的话来。
“这就是这家酒家的名字。”
“…”
我们走近大门,门自动开了。
哇哦,自动门?
身穿淡雅米黄色礼服的服务员如同雕塑一般等候在门的内侧,替我们接尘。
“011。”
说出像是暗号的数字,服务员向我们鞠了一躬便往后退去,另一名身穿同样礼服的服务员从侧门走出,带领我们朝深处前进。
整个一层楼的地板均由洁净平整的大理石堆砌而成,从楼梯口,我们跟随服务员一同往下走。
螺旋的阶梯。
不想下方却别有一番洞天。
原来先前我们在酒家外面看到的那一圈水池不过是冰山一角。
在地下,被挖空了相当一片区域,填入水源、泥沙、礁石、水生植物以及游鱼,共同化作一个小小的生态环境,而这一切,就隔着厚厚的玻璃呈现在我们面前。
我抿抿嘴唇,摇了摇头。
这已经超越了普通级别的酒家了,何止评价不错,正常人根本不会在这里吃晚饭吧!钱包要炸啦!
理所当然地,朱莉也没有见过这阵仗。
所以她不断在告诉自己,言言是皇女,所以这种程度并不奇怪。
言言由于面朝前方,我看不到她的表情。
就我所知,艾达和弗里德应该都不具备该种程度的装修,是的没错,即使是两国的王宫也是如此。
我观察这条明亮走廊的装潢,不客气地说,接近了艾达王宫曾经的华美。
真是不得了。
抵达了尽头,服务员为我们打开了房间的门扉。
“尊贵的客人,如果有任何需求,请随时吩咐我,愿伊塔神祝福各位度过一个美丽的夜晚。”
门扉里是一间明亮开阔的套房,除了用餐的大桌面,还设有隔间。
我瞟了一眼,好像是卧室。
而代替了墙壁的部分则是与外部走廊一样的厚玻璃,鱼儿们的动作很小心,从水面外照耀的月光和室内的灯光交相辉映。
“感谢你们如约来此。”
坐在台面中央的是精瘦的男子,穿着特殊制服。
他是伊塔第一帝国短剑部队的部队长,海涅。
而坐在他身旁的则是在右眼处缠上一圈绷带的阿修蕾,两只手放在桌面下方。
“你们果然出来了。”
“蕾蕾!”
朱莉很欣喜,迫不及待地小跑到阿修蕾的旁边,随即,脸上的笑容很快消融,两眼上下打量着阿修蕾,恐怕看到的不是什么很好的状况。
海涅招呼我和言言先坐下。
我看向言言,她没有因为海涅和阿修蕾的出现表现出惊讶,她是怎么知道的…
坐下后,言言扭头看向海涅。
“这应该是我们初次见面吧,海涅部队长。”
“是的,尊敬的希兹薇欧殿下。”
“为什么要用这么绕弯子的方式约我们出来,是和昨晚的那起爆炸有关吗?”
原来,下午在饮茶店给我们送茶的那名店员就是海涅假扮的,并且他还将一小张纸片折叠好后藏在了杯子下面的空隙里;言言虽然没有亲眼见过海涅,但是从动作判断出他的身手极佳,便抢先我一步检查了海涅端来的奶茶,果不其然,在我的那杯下面发现了端倪。
之后,便带我和朱莉,尽量避人耳目地到达这里。
这家所谓的酒家是归属短剑部队的资产。
改建成贵族酒店,实质上安插了人手在这里,同时改建了不少秘密房间,用以碰头和传达密令。
“就是这样,在提厄索鲁克亚,我们可以安心交流情报,希兹薇欧殿下。”
我放弃纠结这座酒家到底叫什么了,总觉得他们每次说出的名字都不太一样。
阿修蕾开始为我们说明昨天她的行动。
在与我们分别后,阿修蕾本打算进行独立调查,却遭遇了未知敌人的攻击,有两位警备队队员在昨晚殉职。
敌人的正体不明,虽然其外表与发生爆炸的酒馆的老板娘一模一样,但实际上已经被替换了。
酒馆的爆炸原因初步判断是被埋在地砖下的工业用魔石,阿修蕾认为,安置魔石并引发爆炸的就是伪装成老板娘的那个人。
“敌人会使用奇特的攻击,在偷袭我失败后,转而穿过后街,将目标放在了周边的居民楼,因此我尝试阻止,幸好在增援到来前,没有造成平民伤亡,敌人也因此遁走。”
汇报完成后,阿修蕾继续说明有关敌人那奇特的攻击。
“是一种无需接触的未知魔法,我理应躲避了她所有的直接攻击,但我的四肢仍然受到了破坏,闪躲不利,被她伤到了右眼。”
阿修蕾的四肢全都被打上石膏。
海涅补充道。
“依照巴尔阁下提供的资料做出比对后,我们认为该名敌人的特殊攻击能力和你们在伊塔海上遭遇的人形怪物有相似之处;在巴尔阁下的报告中提到,那只怪物最后是被剑帝陛下的斩击粉碎了半身,掉落柯柯运河,生死不明。”
我皱起眉头,那只怪物的确能够在无形中造成有效杀伤,而且通常手段根本无法防御。
怎么会这样?难道那是魔人布欧吗?身体大半都被剑帝玛格纳烧成灰了,还这么阴魂不散?不打成齑粉就会无限复活吗?
言言稍作思考。
“原来如此,所以白天警备队扩大了拉线范围,王城又执行严格的进出盘查是为了这个吗?”
“没错,敌人可能拥有某种无法被察觉的变容能力,考虑到敌人很可能与你们早就有过接触,所以我才决定秘密与你们各位进行意见交换。”
“我希望知道,敌人是从前线渗透进来的吗?帝国军方面如何保证没有其他的渗入?”
言言的神情很严肃。
阿修蕾转头看了眼海涅,海涅透出一声鼻息,停顿片刻后,慢慢开口。
“埃普西隆已经将具有飞行能力的怪物投入前线,同时还驱使魔物干扰前线的运作,因此,现在我们无法保证后方城镇百分百的安全。”
我静静地听着,玻璃外的鱼儿忽然像是受惊了似的,倏地离开了玻璃,远远地躲到阴暗的水域中去。
也就是说,埃普西隆终究是忍耐不下去了吗…抱着即使永远破除不了伊塔神的封印,也要杀死所有人类的这份怨恨。
我握紧了拳头。
朱莉表情为难,手刚想从口袋里拿出胸针,却又停下来。
这一切被海涅看在眼里。
“朱莉小姐,随意转交证物的事情我可以不向阿修蕾追责。”
阿修蕾一言不发。
朱莉听后,小心翼翼将口袋里的胸针捧在手里,交还给阿修蕾。
“蕾蕾,这个东西很重要吧,我觉得还是还给你比较好。”
“不,放在你身边就好,万一以后你再…遇到危险,我就能马上赶到你身边,杀死那些坏人。”
和言言说的一样,那枚胸针确实设有定位魔法。
“部队长,请你同意我任性的要求。”
“…反正我也该习惯你的行事风格了,就算我不同意,你肯定还是会想方设法给出去吧。”
“是,部队长。”
居然承认了啊喂…
海涅说,鉴于阿修蕾尽职尽责从敌人的攻击下保护了民众,会减轻阿修蕾多次违背指令的惩罚,待伤势恢复后,只需上交检讨书,再追加几日有人看守的禁闭室套餐即可。
目前,她将在此地疗伤。
至于那个来路不明的敌人,短剑部队也会参与搜索。
交代完毕后,海涅就离开了。
“这里可以供各位使用,我已经全部安排妥当,那么,告辞了。”
………
借助言言的风灵术,我们阿修蕾移动到隔间卧室的床上。
真惨…
不过,如果对手真的是那个女妖,能够在保护每一个民众的前提下,活着撑到援军到来,阿修蕾的实力和意志值得钦佩。
夜深了,我们稍作休整。
言言说道。
“朱莉姐,我和伊迪明天一早就得回去了,因为事态有点不是很乐观,所以,我们必须得走了。”
“嗯,蕾蕾我会照顾的,你们…要多加小心啊。”
“当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