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宴桌的最上席，唐纳德则分坐在我的右手旁的第一个位置，与他面面相对的则是肯瑞，除此以外便再无他人陪坐宴桌旁。
宴桌上各式各样的菜品紧罗密布地排列开来，这种在凡人眼中可以称为满汉全席的盛宴却实在不能令我提起什么兴趣。
因为它的量实在太少了。
虽然在凡人眼中这一桌的分量足以让一个普通的战士吃饱十次不止，但先天立于生物体系之巅的巨龙即使是胃口，也不是凡人可以比拟的，除非他有什么奇奇怪怪的血统。
这桌饭菜对于现在的我而言打牙祭都很难算得上，只能说也算吃过东西了。
而且它太平常了，我没看见什么特色的菜品，难道北境就没有点属于自己的菜品？不应该啊，我看论坛上的吃货们聚起来讨论的时候提到了很多听上去就流口水的特色菜。
难道肯瑞是觉得我没见过世面，就随便拿点东西来敷衍我？
[肯瑞·莫顿。]我唤着肯瑞的全名。
肯瑞立刻一个激灵站直身子，兢兢业业地问道：“龙皇大人，您有何吩咐？”
[你觉得菜够了吗？]我问着，一边顺手拿起一盘菜倒入嘴里。
“当然不够了，龙皇大人，请您还稍耐心等待一下，这里的不过是一点开胃菜，正菜因为摆不下了被我擅作主张安排先留在外面。龙皇大人，您是对这些开胃菜没什么兴趣对吗，那我这就去吩咐上正菜来。”肯瑞也是个聪明人，我一个提点就明白了我的言下之意，赶紧解释道。同时他唤来人收拾出一片空位，随后又有不少佳肴被呈上桌。
这些菜和之前的相比的确看上去有偌大不同，或许这些就是北境人的特色菜品。
不过这些只是我的一个猜测，还得问问唐纳德这个资深北境玩家，他一直混北境的，想必北境的特色菜他是有尝过不少的。
[唐，呈上来的菜品你见过多少？]
收到我的提问，正埋头默默干饭的唐纳德停下动作，瞟了我一眼，眼神中似乎带着嘲笑，也不知道他在嘲笑什么。
“肯瑞城主，你这接风宴还真是大手笔啊。”唐纳德没有直回我的话，而是先称赞起肯瑞为我们准备的接风宴。
“称不上称不上，为了龙皇大人，这是我应该做到的程度。”肯瑞谦虚地应承道。
“这个应该做到的程度要办到可不容易。”唐纳德将一片看上去像是蘸着酱的肉片送进嘴中慢慢咀嚼吞咽后，才以颇为满意的神情说道，“就像这盘看上去和普通平民做的辣肉蘸酱并无二致的菜，实际上只有尝过了才会懂得其中的差距。平民的菜里只会是最廉价的辣酱和口味奇特得像是发酵变质了的劣品烈酒配着不知道从什么生物身上肢解下的一小块肉，味道就不说了，只能说他们吃了这么久还没有吃死过人，或许这也是北境人体质更强大的原因吧。”唐纳德点评着菜，掺杂进了一个北境最常见的梗。
“而肯瑞城主亮出来的这道菜咋一看像辣肉蘸酱，实际只有尝上一口才会懂得其中的玄机。”唐纳德说了没两句话，又装模作样地端起一杯翻腾着气泡的，颜色还颇为艳红的酒小酌一口后，再继续品鉴着。
“这种酱根本就不是酱，它就是一种稠化的烈酒。北境的烈酒有很多品牌，但要酿出像这种稠化的酒，没有巫师插手不行的，而拿得出如此大手笔的烈酒厂放眼北境不过也就肯瑞城主治下的佛洛斯特酒厂一家而已。并且就我所知由于它的制作成本很高是属于对内特供产品，我也是有幸才尝过一口。那种滑腻而辛辣的感觉想必只要是尝过的人都难以忘怀。”
配合着，唐纳德又叉起一块肉片。这次他没有直接整块肉片放进嘴里品尝，而是用牙轻轻撕下一小块，剩下的还留在叉上。
“肉我吃过很多，但我吃过中论吃得最舒服的，还是这雪绒（注1）啊。比起其他那些肉类，雪绒肉的美味真的只有吃过才知道。更何况，如此极品还搭配上了佛洛斯特的莫洛洛克（注2），简直如同锦上添花。”简短的点评后，唐纳德吃掉了叉上留着的雪绒肉。
“还有这些很多菜品，像辛冲肉末、溶血肋排、玉雕尘，都是些上等迎宾的好菜，哦，当然还有那些恕我见识不够渊博没有见识过的佳肴。”
“肯瑞城主的诚意从这一个接风宴中我就体会得八九不离十了，毕竟连陪衬的酒水都是顶配呢。”
唐纳德借着称赞肯瑞的大手笔的同时巧妙地为我解答了疑惑，听唐的介绍这些新上来的正菜还是很具有格调的高档菜。
肯瑞看来还是不敢随意敷衍我的。
“竟然如数家珍地可以把一道菜介绍得如此详细，我没想到阁下除了在魔法上造诣精深，对菜肴也颇有研究，看来实在是年少有为。”唐纳德的一番品鉴唬住了肯瑞，毕竟一个巫师对生活上的琐碎小事应该不会上心太多，特别是这种费时费力的品鉴美食。
但肯瑞又怎么会明白玩家的强大呢。游戏里的我们提升实力的速度比起他们这些土著快太多了，我们可以杀人升级，可以杀怪升级，可以修炼升级，可以道具升级。我们的专长可以点数解锁，可以锻炼获得。在实力提升方面我们比土著付出的汗水要少许多（其实也很正常，毕竟土著的起点比我们玩家高，我们只有一年的时间去找补），因而如果你上进心不够的话，可以分出部分时间专研一些其他与职业无关的东西。
“肯瑞城主谬赞，对于菜肴的品鉴我不过是闲暇之余的兴趣使然罢了。”唐纳德委婉道，可怎么都听得出他的得意。
“阁下谦虚了。”
“那不知道这些正菜符合龙皇大人的胃口吗？”肯瑞偏头看向我，问道。
这些看上去色泽鲜艳的菜通过唐现在那不停手的动作应该能证明美味，但是它们的量真的喂不饱一条巨龙。
算了，我也不计较这个问题了，毕竟都是以人做参考制作的菜品，巨龙吃不饱也正常。
[肯瑞，你的诚心我见证了。]
[但是这些还是太普通了。]
[我希望有更珍奇的。]
本来听到第一句点评肯瑞面露喜色，结果第二句出来笑容顷刻就消失了，再听到第三句时面显难色。
他沉默住了，良久以后才像如同下定决心视死如归的人一样开口说道：“龙皇大人，我这里确实还有更珍奇的菜品，是从不渡海打捞起来的一种鱼类，您应该会喜欢它的口味。”
“只是这鱼娇嫩无比，我饲养得极为小心，现在如果要拿出鱼来需要我失陪一下，希望龙皇大人见谅。”
我点点头，以示同意。
肯瑞快步消失于视线中，厅内只留待我和唐纳德二人。
肯瑞在的时候，唐纳德还在维持高深莫测的巫师形象，吃东西还是慢条斯理的。肯瑞离开这片刻，唐就狼吞虎咽起来，宴桌上的菜都不需要我动手就被他以风卷残云的速度都尝了一遍，并在其中留下了他的口水。
我盯着他这种我在家中从来没见过的粗犷吃法，没好气问道，[唐，你是被拘束太久了？]
[我印象中你吃饭一直很规矩。]
“游戏里没外人的时候我都这样干饭，只有外人在场需要维持形象时我才收敛着。”唐纳德又很豪爽地将他品过一口的酒一饮而尽，然后“哈”地一大口吐出热气。
“北境烈酒，就是要这么喝才过瘾嘛。”唐哈哈笑道。
[但现在这里不是游戏。]我觉得唐纳德这个态度有点不对，现在我们不是在游戏，而是在经历一个以游戏为模板复刻出来的异世界真实生存故事，我们不能像游戏里一样可以死亡复活，我们将经历的是最真实的死亡。虽然这世界是有复活术能将生物的灵魂从冥界拉回来，但也得是经过死神同意，其中手续也很复杂，以我知识储备也讲不清个所以然来，反正知道死了大概率就是真死了，就准备转生投胎重开一局那种。
我们对这个世界的态度应该是认真严肃的，而不是嬉皮笑脸，玩世不恭。黑暗笼罩下，整个世界都在哭泣，所有人都在挣扎着活着，放纵只会让人提前出局。
[唐，你应该明白。]
[我们，或者说。]
[这个世界。]
[将面对什么。]
注1：雪绒，一种类似于牛种的生物，表皮雪白似白绒，活动于北境寒带，其肉质鲜嫩，富含营养，具有强身健体的效用，很受贵族追捧，但饲养难度高，不易圈养，故市场上属于供不应求的高端消费商品。
注2：莫洛洛克，即提到的特制稠化烈酒，常用作大菜辅料，可明显改善菜品风味，不过由于其特属辛辣，不适合部分人群食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