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王陛下...女王陛下!”昏暗的牢房内,蕾娜女王被一阵急促焦急的呼唤叫醒。
蕾娜晃晃昏沉的脑袋,努力睁开双眼,试图起身,却被疲乏的身体击败,重重倒在了干草地上。
尼克斯已经三天没送食物和水进来了,再加上这魔法牢笼不断吸食她的魔力,已让她娇贵的身躯奄奄一息。
“女王陛下,给...”一只纤细的手伸入牢笼内,将几块蜜奶面包和用竹筒装着的少许清水推到了蕾娜面前。
“水...”被生存本能唤醒的蕾娜突然恢复了气力,伸出粉舌吸吮着清澈甘甜的生命之水,稍稍恢复了点精神,蕾娜将水一饮而尽,然后狼吞虎咽的将几块面包吞食殆尽。
这是,蕾娜有生以来吃的最开心,也是最有存在感的一次午饭,从未有一日像今天这般,令她赞美生命,渴求生存。
“您平安无事真是太好了,女王陛下。”一名声音清澈尖锐的男声唤醒了蕾娜。
面对这名狱卒的欣慰问候,蕾娜表现出了严重的不屑:“像喂食宠物一样,让你很有成就感?
是不是要我跪在你面前,像条狗一样舔你的手祈求更多食物,这样更令你兴奋?”
狱卒惊呆了,直视蕾娜那双透骨心扉的银瞳,好一会才反应过来:“不...不,女王陛下,您误会了,我不是他们...
老实说,我这么做冒了巨大风险,尼克斯大人已经下了死令,说要断绝您和雪莱小姐的粮食水源七天七夜...”
“什么?他...他想干嘛?饿死我们?我们没有利用价值了?
不对啊...如果是这样,那为什么不直接动手呢?
难道是忌惮雪莱?糟了!”蕾娜如遭五雷轰顶,瞪大了银瞳,开始用力抠自己喉咙催吐。
“不——别这样,女王陛下,我没投毒!”青年狱卒明显慌了,试图阻止蕾娜的自残行为,却忘了面前隔着一个坚不可摧的魔法牢笼。
“女王陛下,他没说错...”雪莱特地压低了声音,蕾娜三天断水断粮,加上魔法牢笼的侵蚀,连保持意识都难。
雪莱本人却好似没受任何影响般龙精虎猛,就算双手抓着牢笼也毫发无损。
蕾娜在一阵急促的干呕后,停下了手,看到蕾娜惊愕的眼神,青年狱卒好歹是松了口气。
“女王陛下,时间不多,但请您一定要相信我...
这是我早上奉命去尼克斯大人房间拿印章时发现的信,由于时间关系,我只能临摹一份,但我向您保证内容真实无误。”
狱卒从鞋底拿出一张纸条,将它丢给了蕾娜。
蕾娜半信半疑的拆开查看,却是差点蹦了起来。
信的内容很少,但意简言骇,大致意思是东国一名大将遭到残阳军暗杀,促使残阳军和东国的战争进入了白热化阶段。
简短的几句话中,信息量却是极其庞大,以她现在的眼界和头脑来看,东国很可能出现了足以扭转战局的巨大变数。
而梅蒂丝和残阳军的顽强抵抗,也超出了所有参战势力的预计,欧诺弥亚如此这般大肆宣传,恨不得天下皆知自家大将被残阳军暗杀,恐怕就是想找一个总攻的理由吧?
战争从来就不需要理由,胜者为王,败者为寇,欧诺弥亚玩这一出,不过是“走个过场”罢了,他们需要的是将这股意志传遍世界,为自己肮脏卑贱的手段找个遮羞布。
那以此基础进行逆推理,将信的意思反过来就不难得知:欧诺弥亚内部出现了严重分裂,这才是致使波西卡死亡的真正原因。
如果是欧诺弥亚在这种关键时刻陷入了内乱...
“不过是一封平平无奇的信罢了,东国的大将死没死,和我有何相干?
我现在,不过是牢笼中的残花败柳罢了。”蕾娜话虽如此,却用仅存不多的魔力将它化为了粉末。
青年狱卒并不懂蕾娜在试探他,他只是无奈的笑了:“女王陛下...我并不明白这些,可以的话,我永远也不想明白...
我冒着生命危险和您见面,只是想告诉您近日发生的大事...
尼克斯大人近日准备筹划一出大阴谋,我说不出来是什么,也许只是直觉...他想先利用断水断粮的手段,耗干您和雪莱小姐的力气,然后再杀死你们。
据我所知,他对雪莱小姐似乎极为恐惧。
我对您说这些,只想让您知道...我们一直都没怨恨过您,您对北精灵做的一切,我们都铭记于心。
尼克斯大人...已经说服了弗格斯殿下,我们未来会比这更好,我也如此坚信着...
但...我心中就是觉得愧疚,就是觉得哪里不对,我们只是想要没有战争的世界而已,哪怕是片刻的安宁,我真的...不想打仗,我畏惧死亡,女王陛下...
我们听从尼克斯大人的命令,不是因为他取代了您的位置,我们只是...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前进,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未知。
我不知道该怎么做,女王陛下...我不知道哪边才是正确的,我怕我会选错,我怕我会死。
当时尼克斯大人点兵东征,您知道我心里怎么想的吗?
【太好了,不是我,太好了,我不用上前线面对那群杀人不眨眼的恶魔同族】
我相信...其他同伴一定也跟我一个想法...
女王陛下...前线的士兵们,他们...真的是为了北精灵而死吗?”
蕾娜静静聆听,看着他倾诉内心想法,一点一点地崩溃,跪地失声痛哭。
那一瞬,她心脏犹如被万箭穿心般疼痛,她从来不知道自己子民的想法,她曾一度自暴自弃,认为是北精灵抛弃了她。
直到这一刻,她才明白自己有多蠢,有多无能,任凭自己的子民在如此煎熬中对尼克斯言听计从,任凭他将自己的子民送往地狱,任凭自己自暴自弃,放弃了唯一能拯救北精灵的机会:跟随梅蒂丝驻守绪任克斯。
若是自己当时被尼克斯武力夺权时,能静下心来仔细观察,一定会发现那些红着眼将武器对准她和雪莱,含泪生擒她的士兵吧?
“你做的没错,不用因此而哭泣,错的不是你们,也不是尼克斯,是我。
我最最勇敢忠诚的士兵哟,你绝对不是懦夫,更不是逃兵,今日这些举动,就是你忠诚勇敢的最佳证明。
站起来,直视我。”蕾娜隔着牢笼,扶起了跪地痛哭的他。
再度抬头凝视蕾娜女王,她的眼神已变得无比清澈透明,直视这双眼,青年狱卒发自灵魂的轻唤了声:“女王陛下。”
蕾娜牵着他的手,缓缓起身,片刻之后,她双手开始比划,进行了神圣的赋予仪式:“吾,蕾娜,第三代希亚城女王,于此刻正式赋予汝女王亲卫队名号,汝是否愿意为吾献出生命,燃尽一切在所不辞?”
难以置信的看着蕾娜,青年狱卒早已泣不成声:“我...愿意,女王陛下。”
“很好,我忠诚的勇士哟,去吧,去告诉我的子民,告诉你的兄弟姐妹,你们的女王,马上就回来拯救你们了。”放下紧牵的手,蕾娜轻轻推了他一下,示意其快快离去。
抽泣了片刻,青年狱卒抹抹眼泪,目光变得无比坚定。
折断了竹筒,将其伪装成手中玩物,青年狱卒迅速拉开了牢房大门。
“喔噢,喔噢...好一出...感人肺腑的君臣大戏啊。”门外却是,那早已等候多时的死神镰刀。
一点寒芒乍现,刺眼阳光照射进来,打在锃亮的剑上,闪花了蕾娜的眼。
再度恢复视觉时,一名年轻,英勇的精灵小伙生命悄然逝去。
这名勇敢无畏的士兵,最终连名字都没能留下。
看着至死为止,都没露出半点恐惧表情的青年狱卒,蕾娜顿悟了。
这就是梅蒂丝看到的世界,这就是梅蒂丝不得不前进,背负的责任和命运。
有的人,注定是要承受这些。
有的人,注定是要成为领导者。
蕾娜双手死死握紧冰冷刺骨的牢笼铁栏,目光始终停留在青年狱卒含愤死去的脸上,这名自述怕死的小伙,生命离去的最后一刻,想的也是无法完成她交予的任务而感到悲痛。
尼克斯静静地看着蕾娜,他能感觉到,此刻的蕾娜已经完成进化了,进化成他最恐惧的那个形态。
“我不会再愤怒,不会再流泪,也不会仁慈,怜悯。
这是最后一次看到你了,尼克斯。
下一次,你看到的将会是希亚城女王无言愤怒的容颜,届时你将会明白,到手的胜利将会化作余烬消失殆尽。”
蕾娜凝视尼克斯的眼中,终于只剩下了使命的火焰,不再掺杂任何一丝属于凡人的杂质。
这一刻,尼克斯闭上双眼,抬头看着牢房充满岁月痕迹的房顶,他,无奈地笑了。
笑自己的软弱,笑自己的多虑,笑自己亲手促成了两只怪物的觉醒。
足以媲美米莉雅、塞伊丝的一文一武,如果让她们重新掌控希亚城,带领北精灵的话...
如果是现在的她们,是否可以...
猛然间,尼克斯脑海中闪过那数万铁骑过境时的震撼,闪过雷吉多那足以毁灭世界的破坏力,终于,刚冒起的念头也被掐灭。
“我已经胜利了,蕾娜。”抛下这句话,尼克斯重重关上了牢房大门,留下一具尸体和两人作伴。
阳光依旧猛烈,照在北国的大地上,带来些许温暖依存,可如今,尼克斯也感受不到任何温度了。
“就让我来结束,我们悲惨的一生吧,你也好,我也好,我们...承受的足够多了,没必要在这个绝望的世界中苟延残喘,受尽屈辱了,这才是...我们这种卑劣弱小的种族,该有的唯一末路啊,蕾娜...”
望向前方森林处的幽暗,尼克斯迈出了一大步,似是地狱深渊,一去不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