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们为什么要——”
冰铭露出了一个诡异的微笑，那种表情令墨菲感到不寒而栗，因为她小时候看蚂蚁们在灾害面前扭曲挣扎，最终溺死在水中时，也是这种表情。
人都是有支配感的，任何人都会自然而然觉得自己立于百万生命之上，是独立于其他生命的顶点存在。
冰铭的表情就像是在传递：有谁会在乎蚂蚁们怎么挣扎，怎么死去吗？
“规则，从来都是互相克制，且持续串联的。任何规则，都有一个基点，由此基点才能拓展延伸无垠边界，有趣的是，它本身是不属于任何一个群体，位于所有空间位面，独一无二的标示体。
你可以想象成它是无人认领的宝藏大陆，它们坐标不明，只有神明能够找到，并拥有标示的能力，其本身并没有特别的性质，有性质的只是规则。一旦有神明将其找到，这便是属于它的基点，有了基点神明才能随心所欲构建自己的规则。
所以，最初诞生的神明一定是最厉害的，因为它们可以在不受限制的情况下制定任意规则，随着神位增多，你所能发现构造的规则就越少，到了最后，你可能一条规则都不能构造，只能通过攻击摧毁其它神明的法则才能制定其对应的规则了。
规则构建本身是没有任何限制的，理论上存在多种规则同时存在，且可以是冲突状态。
例如：A神明构建了某生物不会死亡的规则。然而，死亡基点早就被其它神明标示了，这个规则便会与其发生冲突，只要冲突就会发生战争，战争就会有输家，输家将会淘汰出局，这对你们凡人而言不难理解吧？”
墨菲没想到，冰铭居然能告诉她这些东西，按照梅蒂丝的说法，这些都是属于神明禁忌，是专属于它们之间的规则，有规则就会有漏洞，这是梅蒂丝所信奉的戒条之一。
她也说，根据她的所闻所见，神明也不是完美的生物，它依旧存在许多缺陷，若非如此，她是万不可能成功的。
这个缺陷，恰恰就是它们过于理性这一点上了，绝对的理性带来绝对的失控，创造者本身被自己的规则所束缚，换做是人类这种欲念集合体来说，就不可能会发生。
“那如果A神明的不会死亡法则，战胜了死亡基点会怎样？”墨菲知道自己是明知故问，但这种事情，不得到确认是无法确立信任度的，虽然，她也不知道冰铭说的话可不可信。
“那就有意思了，基点是所有法则的延伸基础，基点崩塌会导致其所有相连的法则全部崩塌，到时候就不是死亡相关法则都会消失这么简单了，而是所有与死亡相关、对立、有共通性质的法则全部都会消散毁灭。
很有趣，真的很有趣，我在永恒的岁月里，最喜欢构想这副场景了，毫不夸张的说，做为最初的基点之一，死亡基点一旦被法则找到破点冲散，那至少有九成的神明会因此消散，整个维度中的所有生命体，都将得到...哦，不，它还有很多相关的基点法则，也许生命永不凋零，也许生命一瞬破灭...我也很好奇到时具体会发生什么，光是想想就令人欲罢不能啊！”
冰铭再次露出那扭曲错位的神情，只是这一次不再是以她个人，而是依附在她身上的那个存在。那真是一副奇妙而诡异的场景，墨菲怎么也想不到，像它这种存在居然也有偷税的时候。
不过这倒是给了墨菲许多启示，她的能力远不及梅蒂丝万分之一，将这些情报告诉梅蒂丝的话，她说不定能直接找到如何消灭神明篡夺神位的手段。
只是很快，冰铭立马看穿了她的心思，狠狠泼了一头冷水：“虽然我也很想看看那副场景，但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为什么？不是说法则战争没有弱者吗？连最弱的神明也能拥有杀死最强神明的能力，这是我们见过的神明亲口说的。”墨菲也毫不避讳的跟冰铭说出了这件事，梅蒂丝确实说过这些话只能烂在心里，说出来可能直接宣判她们的路到头了。
但冰铭都不怕，她就更没理由怕了，也许正如冰铭所说，这里的主人已经不在了，就算在，也无权在对此地发生的事情做出相对应措施了。
“理论是没错的，但不具备实现的可能，用你们人类的话来说就是零。”冰铭只是冷漠的回答，她就像台机器，没有感情，没有血肉，一切只为了传递人类能够接收的相关信息而存在。
“人类的零只是无限小的代称，因为在人类世界它无限接近不会发生。它是由无数个小数组成的几率，但确实存在极其微弱的可能性。”墨菲学术知识并不差，她热爱学习，也渴望学习，梅蒂丝总把知识决定未来挂在嘴边，并一再劝导身边人，还有自己一定要汲取知识。
如果她没有看过西域的战争书籍，她绝不可能走到今天这步。所以，墨菲也一直有进修学术理论，其中零，不可能等相关词语，自她学习相关知识之后，对其定义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她觉得残阳军本身就是零的定义，它就是从那无限微弱的可能中确实发生的极其偶然事件，人类无法用自己的知识解释其为何存在，所以才统称为了零。
但那就代表残阳军存在不合理吗？那只是某些人的一厢情愿罢了。无论它发生的几率是否为零，它确实发生了，所以，墨菲其实是不相信零这种说法的。
冰铭连连摆手：“不不不...我指的是另一种零的含义，是一点可能性都没有的那个零。”
墨菲露出了极度困惑震惊的神情：“什么？我没听说过这种定义...”
突然，冰铭像是恍然大悟：“啊...不好意思，记忆错位了，这个时代确实不存在这种定义。”
“这个时代？有什么时代？在我们之后还有新的时代开启了？你已经知道这场战争的结果了？！谁赢了？！——”墨菲反应很快，经历了这些只会她的感官认知也发生了一些变化。
冰铭突然笑了，笑的有些无奈，这是墨菲第一次看她沉默，她倒现在为止，几乎是无所不言，毫无隐瞒，连神明的家底都被她捅穿了，唯独这件事上她选择了沉默。
“说些能说的吧。”冰铭露出了温和的表情，很难想象从她这种生物身上能看到这类拟人化的表情，那一瞬间墨菲竟感觉有些温馨信任的错觉，仿佛有种可以将一切 托付给她的信任奉献。
这让墨菲立马警惕起来，她突然发现，眼前这个“人”，严格意义来说是神，如果一切都如她所说，那她就没必要帮自己，帮自己必然是出于某种利于它们生存，或是壮大自身，削弱神明的目地。
它们饥不择食，谁知道哪一天就掉转头一口把自己这个所谓的朋友吞了，它们并不是人，它们只是忠于单一目标的生命体而已，墨菲如此告诉自己，并重新竖立起了警惕。
看到墨菲恢复的敌视眼神，冰铭也没有说什么：“我不知道你从哪个末端半吊子神听来的胡言乱语...神明之间的战争确实是法则战，法则之间也没有等级压制一说，存在理论上击溃基点的可能性。但是，死亡法则是最初诞生的基点之一，它几乎贯穿了后面所有的法则，你不过是区区凡人，自然不能体会法则战的恐怖。
法则对战，一个疏忽便会神魂俱灭，数以亿计的法则同时围攻一条，你觉得有抵挡的可能性吗？”
然而墨菲却只在乎她说的理论上可能：“你说存在理论上摧毁基点的可能，又说可能性为真正的零。到底哪个才是真的？”
冰铭伸出细指，指向墨菲，后者下意识动枪想要格挡，但犹豫了一会还是放下了。“对于我们来说，是真正意义上的零。对于你们而言，是理论可能。”
墨菲明白了，她就是觉得不现实，并非觉得不可能，毕竟按照她的说法，死亡基点最少关联了九成以上的法则。如果想要攻击死亡基点，就会面临这九成法则的全力围剿，那会是什么场景墨菲无法想象。
可以肯定的是，就算是它们这样的存在，也会在顷刻间灰飞烟灭，再也找不到一点存在证明。
但这对于墨菲，还有梅蒂丝她们来说，已经足够了，只要是存在理论可能，她们所做的这一切就并非是毫无意义，大长老终归是风精灵的神明，它是不可能会害风精灵的，只能说神明之间确实存在差距。
神明的诞生顺序与神位先后，确实影响着它们本身的实力，因为越早发现的基点，越能成为其他法则的依托存在。理论上来说，最初诞生的那条法则连规则冲突都不存在，因为没有任何基点位于它之前，它将永远占据先锋优势，任何法则想要攻击这个基点，至少要承受N+1的法则围攻。
像大长老那种地区神明，能够成功构建法则保护了风精灵千年之久就算不错了，也确实如冰铭所说，如果神明真想杀死风精灵，大长老根本没法构建起庇佑风精灵的法则，它们早就可以构建一条禁止风精灵...
“不对，也许它们真的这么做了，只是被其它法则干扰了呢？如果说死亡法则是最初的基点之一，那在它之前的，会不会就是规定任何生命都有权生存的生命法则呢？这样确实能解释的通了，不是它没这么做，只是不敢。
因为想要风精灵死的或许不是死亡基点法则掌控之神，但它必然会遭到N+神位号的法则相关数围攻，无论怎样，第一基石的生命法则都会与其发生冲突。
谁挑战，谁被攻击，这在法则战中是要命的，因为法则进攻是不需要成本的，冲突法则者，视为挑战基石者，首先是与其基石相关的所有法则前来围攻，挑战者需要解决围攻，然后才能发动进攻，这过程是两个独立的存在。
也就是说，如果神位末尾的挑战基石者，想要制定新的生命法则，那它得杀穿整整两次所有基石线的所有法则才行。
在这过程中，如果防御者A神明构建法则的速度永远大于进攻者B神明，那A只要无限构建法则防御，那就算B神明拥有瞬间击穿该法则的实力也永远无法击败A神明，基石不被毁灭，战争就永远没有胜负。
直至其中一方速度超过一方之前，它们的战争将永恒持续下去。
这就跟大长老说，神明战争的关键，是构建法则的速度对应上了。
基于这个前提，那真正能够完成创造新规则，重启神界的可能性，确实如冰铭所说，小数点都得从纸上写到世界之外了。
可是，应该不至于吧？我们这里原来的真神可是差点灭了冰铭它们的恐怖存在，神位怎么说也名列前茅了吧？这样的存在真盯上风精灵，没可能会失手啊。不...它就是不屑去管虫子的死活，不然也不至于被反咬一口掉了口大肉了，那这就是，寄宿在总帅身上，名为希望的真正面貌么...”
墨菲现在也算半只脚踏入神明领域的凡人了，她得到了太多相关知识，她不敢想象，将这些告诉梅蒂丝会发生什么。
不过在那之前，她确实需要先解决眼前的燃眉之急：“我明白了，谢谢你告诉我这一切，这对我们至关重要。”事已至此，也无需再过多言，墨菲已知晓了无比珍贵的宝物，剩下的，就交给能处理的人来处理了。
再度望向眼前的冰铭，墨菲心中杀意早已了却，至少她确定了冰铭背后的存在，暂时跟她们是共同利益的。
要么说它们只算半个神明呢？它们可太会了，什么操作都有，确实不像神明的样子。
“你为什么...可以毫无顾虑的告诉我这一切？”墨菲试探性的问道，没想到冰铭真给了她预料之中的回答，“我说了呀，我们是朋友，这些规则又不适用于我们，我们当然乐意告诉我们的朋友啊。”
原来如此...墨菲心中默念，她已经猜到了，谁会把自己的弱点到处传呢？除了你的敌人。
“你说你们算是神明，又说所有神明都必须建立在规则之上，可你们不像是被规则束缚的样子，你们跟神看起来也像势不两立的情况，能解释一下么？”
“是，只不过我们不创造规则，我们吞噬规则，我们强夺规则。它们创造规则，我们便吞噬规则，神跟人不一样，它们是纯粹的理性生物，一切只为秩序而活，就像某些生物仅有的生存本能一样，它们存在的唯一意义便是创造、毁灭二者中无限循环，直至一个完美的稳定秩序形成，它们才会与秩序融为一体，成为秩序本身。
有趣的是，它们这种过于理性的想法，往往会将彼此之间视为死敌，除了第一基石，它们后续所发现创造的规则基点，属于永恒冲突状态。只要有基点被找到，被标示，那么其拓展的规则，就一定会与其他规则发生冲突，为了解决这个冲突，它们会陷入永恒不休的规则战争中，直至那个规则不再冲突为止。”
“可是...基点发现被标示为某个神明所属，其他神明无法染指，然后所属神明开始编织拓展规则，然后一定会跟其他神明的规则发生冲突，规则冲突一定会导致规则战争，想要解决规则冲突只能将其它规则一一消除。
战争打到最后，某个胜出的神明又追溯到基点，然后又拓展，又冲突，又战争...这不就是无限的死循环吗？”
墨菲以为自己不会再震惊了，没想到她还是无法承受，这是什么意思？真正的无尽战争？意义何在？
“这就是秩序本身啊，秩序本身就是在毁灭中才能构建的，你们人类世界不也一样吗？”
墨菲现在彻底明白了，原来他们现在的世界，不过是神明规则战的一个渺小牺牲品而已，神明就是一群理性到极致的规则集合体。
基于冰铭所说的这个冲突前提之下，冰铭它们到底是何存在也就不难理解了。
它们便是专门吃冲突法则的异端，神明具体存在了多久不得而知，可以确定的是，目前能够搭建的规则已经所剩无几了，它们强大的一部分原因，很可能是独立于法则之外的特殊存在，对于神明来说，像这种吞噬法则的异端，反而是秩序平衡守护者了。
所以才说姑且算是，因为它们本身没有定义，但因为是吞噬神明为生的，所以是姑且。
法理之内，一切皆匀。
法理之外，必将诛之。
“还有什么问题吗？我们很乐意跟朋友分享一切知识。”冰铭看起来更急迫解答墨菲的所有疑问。
“这个世界原来的主人叫什么...”
“这个问题我们不能回答，我们不能喊出它的真名，但你们应该早就知道了才是。相信我，我也知道这很关键，但你也不想你们所在的世界一瞬间就化为尘埃消散了吧？”
“明白了。”事已至此，墨菲倒是对此无所谓了，如无意外，她们最终的目标，必然会有其存在，也许未来道路，她们就是不想知道答案，也终将知道了。
墨菲抬起头，深呼吸了一口气，她想要的东西已经得到了，冰铭想要的也得到了，只需将这一切转告给梅蒂丝，她自然会做出决定。
她就是看透了这一点，所以才胸有成竹的来找自己吧？
“那么，合作愉快。”冰铭露出了真诚微笑，墨菲虽然不想回应，但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还是点头回应了。
“不要试图欺骗我们，因为，我们一直都在注视着你，永远...”说完这句话之后，冰铭便如断线的木偶一样，身体向前栽去，然而在那瞬间，她又突然注入了活力，一下仰起了身。
这个变故令墨菲有些惊讶，她以为交易算是圆满结束了，那冰铭这个载体本身也该消失了才是。
不过墨菲很快就想明白了怎么回事，这是它们的又一个交易，一码归一码，尽管跟墨菲的交易才是本意，但正如它们所说，规则就是规则，它们本身不受规则束缚，但要利用规则就不一样了。
冰铭仍处在情绪极端失控的边缘，她身体开始出现大面积损伤，仿佛之前的伤一下全累积爆发了一样，剧烈的损伤导致其站立都成了困难。
不用说，这肯定也是它们搞的鬼，墨菲现在的安危，它们要比墨菲自己还急，在确保她将交易内容转达给梅蒂丝这个斩神者之前，它们会以最大限度的努力确保交易圆满达成。
“你...居然真能从那深渊中爬出来？为什么...为什么——”冰铭身体开始溃烂腐败，不知名的致命液体从她全身流出，连哀泣战甲都无法挡住那来自冥界的死亡液体，她显得极为困惑愤怒，因为她真的无法想象，居然能有人的灵魂意志足以与它们本体抗衡。
她更不知道的是，它们已经找上了墨菲，并完成了与其签订的灵魂契约，也就是说，她的使命已经结束了。
在见到梅蒂丝之前。
“我绝不会就此倒下，在见到那个人之前，我绝不能倒下——！”冰铭发出愤怒咆哮，整个人突然爆发出惊人力量，只不过她不再是冲着墨菲而去，而是遁入冻土之下，以极快的速度向着德克雷所在的方向遁去。
一直在旁注视的雪莱反应极快，几乎是冰铭动作的瞬间，她便命令部下一同向着地面崩出致命的重弩打击。
然而她们行动的速度比起冰铭逃窜的速度来，还是慢了不少，雪莱还想追击，墨菲却跳上来拦住了她们：“穷寇莫追，我们的主要任务不是击杀她，让她去吧，反正...”
墨菲没有回答，对于雪莱等人来说，她刚刚与它们的谈话，不过是眨眼一瞬的事情，那片空间早已被它们动了手脚，它们也不想招惹不必要的麻烦。
“师团长，您的伤势...”雪莱担忧地看着墨菲，她这一战下来伤痕累累，连炎枪都快完全褪色了，她恐怕早已处于极限状态，随时都可以强制解除破法。
“足够用了，我们只需要追着冰铭跑，胜负自会揭晓。”墨菲自信满满，不等雪莱等人回答，先行一步冲向主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