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起来,他们做出了自己的选择了。”
“按兵不动,也算是选择吗?”
“沉默,即是最好的答案。”三女站在黑卡镇高塔之上,眺望远方高堡壁垒。她们不知晓望天堡内部情况,但从目前的情况来看,对方确实如梅蒂丝所预想的那般,选择了完全沉默。
严格来说,他的一举一动都被梅蒂丝算死了,只要梅蒂丝出现在他们面前,不管他们如何处理,都是下下之选。至少,敌人不是那种一看到战功就热血沸腾,不顾一切莽过来的勇夫。
帝国军团那过于模糊的赏罚制度,也导致了其军心的不稳定,他们上效,下可未必行。
“也有一种可能,敌人指挥官是有点头脑的人,聪明人会想事,想事就会怕事,一个简单的信息,在他们眼里往往能牵扯出很多顾虑。就比如说我们现在这般,对于他们来说,空城计是明着唱的,愿不愿意听是他们自己的事。
他们能选择不听吗?恐怕不行,认真听呢?也不太行,他们怕听着听着把自己听进去了。所以对于他们最好的办法是按兵不动,保持原有的一切秩序与计划,当做没有这回事发生。”梅蒂丝看穿了库卡的意图,不得不说,他选择了梅蒂丝心目中认为最正确的那条路。
雪莱没听明白:“我不明白...那我们的计划是白费了么?”如果敌人按兵不动,那她们就无法顺利潜入望天堡内部,这样一来,梅蒂丝不是白白暴露了自己身份么?
梅蒂丝却不这么想:“怎么可能白费呢?只要信息传播到他们耳中,他们就再也回不到最初的模样了。没有答案,也是一种答案,这是放弃挣扎的投降行为,如果认为沉默就能解决困难,那可就太天真了。”
很少有人能明白梅蒂丝的所作所为,有时,她自己也很难理解自己的行为。可至少,众人知道她并非是鲁莽行事,以前众人想要得知真相,只能靠猜,揣摩,梅蒂丝最擅长的就是欺骗。
正如她自己所言,她谁都可以欺骗,无论是他人、家人、爱人、自己、敌人,亦或是神明。
所以众人现在都开始放弃追寻她的行为意义,通过另一种方式去寻求答案。
墨菲自认为,自己找到了那个答案。
“猜疑就像是蛰伏的瘟疫,一旦蔓延扩散开来,将会呈现毁灭浪潮,在它的威力之下,所有生命都显得是如此脆弱...我们要做的不是单纯的杀死敌人,我们还跌消灭他们的灵魂意志,如此一来才算是真正的结束。”墨菲知晓了梅蒂丝的意图,两人相视,会心一笑。
留下雪莱一人独自疑惑,不过这一次,梅蒂丝也没再丢下同伴,独自前行。“我们的潜伏计划,从一开始就没有阻碍,只要我们三人齐心协力,就这样摸进他们前线本部也不是不行。问题就在于,这样做不会改变任何事情,即便我们能够消灭掉整个东南战线的烬火军团,北境依旧处在他们掌控之中。
我们要让敌人看清楚,自己的劣势在哪,而我们强大在何处,他们究竟恐惧着什么,我们究竟追随着什么。”
“把敌人全部杀光,如此一来我们就会得到未来,得到幸福。”雪莱的想法,正是绝大多数帝国士兵的想法,梅蒂丝笑了笑,没说什么。
“雪莱,人的一生其实很短暂,你至今为止的生命都很迷茫,我了解北境对你而言,意味着什么。我不认为仇恨能如此轻易消除抹去,所以你的答案,我不会擅自做判决。总有一天,你也能明白,我们彼此追寻的真正事物是什么,现在的你,只是一名士兵,而非战士。”梅蒂丝意味深长的对雪莱说道。
对于雪莱,梅蒂丝一直都很器重,她很像最初懵懂的那个自我,那时青涩的她,对现在,对未来都茫然无知,每日得过且过,没有希望,眼中所见之物唯有黑暗。
蕾娜也一样,作为风精灵,她的诞生无疑是不幸的。极少部分人类羡慕,并为之展开疯狂战争与灭绝实验的长寿,对当时所有的精灵来说都是一种诅咒。
风精灵从诞生以来便一直活在被人类猎杀支配的阴影之下;光精灵通过掠夺法理,领悟了毁天灭地的魔法力量,却也因此被法理束缚,被责任捆绑;暗精灵因爱成恨,堕落成魔,永远活在仇恨与憎恶之中,她们没有自我,没有意识,甚至于诞生,都源于虚无。
光暗战争,正是神明之间法则战的最完美体现,只要双方达成了某种威慑,或是实力平衡,它们就会永恒地持续下去。
永远不会被戳穿的谎言,未尝不是一种真相。
雪莱从睁开双眼,拥有自我意识以来,便被北境人当做宠物和商品来看待,她所能仰望的天空,不过是小小山头的一片蓝天而已。
她从不会想过,北境外域还有如此辽阔无垠的大平原;她不知道,东方有一片湛蓝之海,狂风掀起的海浪,甚至能生生拍碎一座城市;她也不知道,自我和自由究竟有何意义,它有何值得追求。
蕾娜的责任则要沉重许多,她被先代北女王赋予了王的使命,可她交给蕾娜的不是希望,而是诅咒。
也许蕾娜在继位初期,也曾尝试过想要突破困境,可最终被无情绝望的现实击垮,渐渐被诅咒吞噬。
梅蒂丝曾跟三位旧女王聊过旧日往事,她们各自的遭遇不尽相同,可有一件事是三位女王共同经历过的。
那就是先代女王将权杖转递给她们的时候,脸上那无奈又释怀的复杂神色。
“我们,曾有一个强大而共同的家园。”那是刻印在每一位逝去女王墓铭上的话。
曾经也因热血气涌,站在道德高点上怒斥过拉希丝女王,梅蒂丝一直对此事悔恨不已,她才是最痛苦,却抗下了最多的人。
千年的岁月,磨去了她所有的锐气与本性,她将自己的一生都奉献给了绪任克斯,毫无保留。诚然,她不是一位伟大的女王,却是优秀且合格的当权者。
能力越大,责任越大。拉希丝至今为止,都还在履行着自己的职责,即便王冠已被梅蒂丝砸碎,可它,却永远禁锢在拉希丝的头上,刻入灵魂,再也无法挣脱。
梅蒂丝认为自己是幸运的,至少她接手的不是南北精灵这种地方,梅蒂丝曾经跟两王开过玩笑,如果她出现在她们的领地,第一件事肯定是杀女王祭天。
这话多少有些无奈的自我嘲讽意味,可在两王看来,这又何尝不是她们的心声呢?
她们共同经历的这些,究竟带给了她们什么,又让她们明白了什么?
那便是,如今精灵族情同手足,血浓于水的根本原因。
没有精灵再想品尝到过去那种失去一切,憎恨而无力改变的绝望感了。梅蒂丝帮他们将历史修正回了千年之前,这一次,他们不会再放手,不会再选择错误了。
同样是四王峰会,同样是决定风精灵的未来,拉希丝做为亲历者与见证者,亲手雪耻,将自己犯下的错误更正了回来。
永耀国,便是她们所追寻出来的唯一答案。它是风精灵用千年时间的血泪所构筑而成的钢铁壁垒,做为始作俑者的帝国当然害怕,也理应害怕它。
只要团结一致,并肩作战,即便灭亡消散,也不会再品尝到分裂时期的那般绝望苦痛了。
所以说,对雪莱,梅蒂丝是有自己的个人特殊感情在里面的。
她渴望雪莱成长,渴望她觉醒,好在接下来可能的黑暗道路中,走的更远更顺畅。
她不想雪莱在回忆往昔时,会带着遗憾郁郁而终,因为那大概率会是悲剧。
“我并不是个自傲的人...可我这个时候,已经是您身边的同伙了,她看起来,还沉浸在过去之中。”墨菲自然知道梅蒂丝的用心刻苦,老实说她有些嫉妒。
自己当初可没受到梅蒂丝如此关怀怜惜的恩宠,她纯粹是靠着自己猎人时期的敏锐直觉和顽强意志,扛过了那要命的稚嫩期。
雪莱明明受到了梅蒂丝如此关注,她却沉浸在过去,甚至于自暴自弃。
梅蒂丝轻轻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地笑道:“这就是我不太需要鞭策激励你的原因啊,墨菲...你是位出色的猎人,你懂得如何在这个残酷的世界生存下去,更懂得自己追求和寻找的东西是什么。我只需要为你提供机会和舞台,你自会出色发挥。
雪莱不一样啊...她的女王是蕾娜,原本我以为,北精灵唯有毁灭降临时才会幡然醒悟,只是那时一切都晚了。我没办法,我当时自身难保,还得面对玛莉媞亚的难题,我只能将希望寄托于她的身上。我能打碎她身上的镣铐,打不碎她心灵的镣铐,是她自己把自己锁起来了,她也不知道,自己的钥匙在哪。
再给她一点时间吧,我们这些先驱者,不就是给后人开路的么?”
墨菲得到梅蒂丝的赞赏认可,喜不胜收,她已将自己看做了真正的同伴,这多少让墨菲感到一阵恍惚。
回首往昔,她五年前也不过是仰望梅蒂丝众多星火中的其中一点,她究竟何德何能走到今天?
灭风之战,多少比她强大出众的英雄豪杰都陨落了,她却奇迹般的生存了下来,并成为了敌人闻风丧胆的【猎头者】。
也许正如梅蒂丝所说,命运有的时候就是如此巧合,它既然选择了自己,那便理应全力以赴,死而无憾。
...
库卡正在巡视各处岗哨,这个地方并不算很高,只有十几米那样,对于人类来说是望尘莫及了,可敌人至少也是残阳军的精英干部,能够执行单兵潜伏任务的,必然是风精灵。
也许是暗精灵,光精灵,谁知道现在永耀国还能整出什么来呢?
基于这个前提下,这些陡崖峭壁也不再是绝对安全的天外之地,相反,它可能是敌人主攻的方向。
毕竟从敌人目前展露的意图来看,他们就是费尽心思要占据这座望天堡,它可是连接东北主战场的一处关键要塞,尽管过了这里,还有三重险,可是丢了一处重要城池,对本就士气低下的烬火军团打击可能是毁灭性的。
他马虎不得,所有事情都得亲力亲为,考虑到对方的阴险狡诈与手腕通天,现在他的身边就有间谍也说不定。
“我们向各处高地岗哨增派了三倍人手,全天候轮换班,雪还在下,视野会受到一定阻碍,不过毕竟是高处,俯瞰点绝佳。方圆一公里全是白雪皑皑的雪原,没有任何藏身地点。还有,应您的要求,我选出了一支不惧危险的勇士大队,堡垒下方布满了驻扎点和临时岗哨,现在侦查范围在三公里左右。就算是强袭,我们也能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除非他们会瞬移,不然绝无可能攻入此地。”卢卡斯自信的向库卡汇报。
如此配置着实是固若金汤,库卡看了也不由大力点头赞扬,卢卡斯不愧是跟了他八年的得力干将,做到这个地步,他心中多少安稳了些。
不过他嘴上仍是嘱咐道:“我很满意,不过切莫大意,对方来者不善,可能有意想不到的进攻方式,要做好应对一切的准备。士兵们现在的情况怎么样?”
防御配置确实完美,可库卡也知道,士兵们的士气与自信都出现了问题,如果不解决这一点,很可能会被敌人趁机钻了空子。
卢卡斯犹豫了会,他露出了神色复杂的表情:“这...如您所见,并不太乐观。情报的严密封锁导致士兵们疑神疑鬼,纷纷开始猜疑身边战友,再加上进入了戒严状态,士兵们都很紧张,他们认为残阳大军即将攻打过来了。尤其是下方驻守的士兵团,北境寒冷的天气入了夜更是要命,即便我们这补给不断也无法抚平他们疑似自己被抛弃的心思。
实不相瞒,团长,我认为我们坚持不过三天这种强度的戒严。”
库卡果然沉默了,他着实没想到情况会如此糟糕,这里毕竟是东南线,很多士兵待了一个多月鬼影没看到,天天跟寒风斗智斗勇,警惕性都下降了大半。
现在突然要他们戒严,又不告诉他们什么事情,难免他们想七想八,麻烦的地方来了,库卡现在没办法解决这个困境。
他只能说是以防万一,可是士兵们怎么会认可这个命令?他们是在防守,不是在进攻,背靠堡垒和粮谷肉山,在冰天雪地里被活活冻死,怎么想都觉得憋屈。
烬火军团的士兵坏习惯不少,帝国军打不了劣势仗的原因就在于,帝国士兵平日里享乐惯了,从来没打过对等战争,都是以狩猎心态去参加的战争,有点什么情绪也都当场释放了。
但现在不一样,没地方给他们发泄,也没有对象给他们发泄,让他们对着看不见的敌人严阵以待,极其考验他们心态,原本还有帝国信仰作为支柱,可是在这种极端气候外加接连失败等诸多debuff加持下,一个弄不好真可能被敌人狐假虎威的战术打个稀巴烂。
“麻烦了呀...”库卡陷入了深深沉思,他在思索解决方法,沉吟了许久,最终他将目光投向了卢卡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