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的本名并不是漠。
毕竟最不称职的家长就算是喝高了得精神病了,也不会去取这种一看就感到生人勿近的高冷名字。
她原本叫阿纳希特,按照当地的说法,是源自古老神话里的丰饶女神。
父亲在她出生的时候刚好迎来了一场农田大丰收,在兴高采烈之下便为自己的二女儿取了这样一个名字,以此来表达对女神的感激之情。
不同于文静而内敛的姐姐,阿纳希特从小就是一个野孩子,自打能够走路起就从来没有消停过。经常在母亲一个不注意之下就跑到了外面,不是去采摘花朵,就是去调戏蚂蚁,有时候也会像猴子一样爬到树上掏鸟窝,亦或是一头扎入湖里摸鱼。被大人们找到的时候通常已经变成了泥人,只剩下两个提溜转的眼睛,和一口笑得无比灿烂的洁白牙齿。
母亲一开始对这种淘气的行为颇有微词,但是父亲却是笑呵呵地表示没必要管——反正这个小镇上都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熟人,附近危险的肉食野兽也早就被猎杀个干净,不需要时刻监视孩子断了她的天性。
街坊邻居都很喜欢这个活泼好动的丫头,经常会招呼她过来提供一些点心水果,或者一起来看电视乃至玩电脑,但是阿纳希特对电子产品并不是很感兴趣,尝试了一下后就腻了,选择溜到外面继续撒野。
母亲本来还希望能够让她在去上小学以前至少帮一下家里的农活,但是父亲表示联合国的扶贫协会已经资助了他们一家子好多大型农业机械,就算是自己一个人也可以轻松完成十几公顷良田。
这样的话语虽然无法安稳爱人那过度操心的态度,但至少也让她在表面上默认了撒野的行为。
不过父亲依旧对家里的两个女儿寄予了厚望:不能够像他祖上三代一样一直留在这个一成不变的小镇里,过着一眼可以望到底的朴实生活——虽然没有度过多少书,但是他却在教育的问题上难得地开明,认定自己的女儿们属于外面更加广阔的世界。
所以在二女儿终于到了上小学的年纪后选择将她送到联合国在镇上开办的小学里学习,而且还是寄宿制的。
得益于小时候的上天入地,阿纳希特从一年级开始就展现出了非凡的才华,无论是在手工课、实践课还是户外课上都能拿到出类拔萃的成绩,在班级里排名数一数二。
但与此同时,她也是一个难以管教的孩子,尤其是喜欢搞往书包和衣服里塞虫子的恶作剧,无论是老师还是同学都是捉弄的对象,弄哭什么的简直是家常便饭。而且这个丫头力气是出了名的大,打遍学校无敌手,几个男孩子一同对上她竟是手无缚鸡之力,被轻轻松松按倒在地上像毛毛虫一样徒劳地挣扎。
可以说阿纳希特是小学里让老师又喜欢又头疼的存在。
“这孩子,将来绝对能成为一个给世界带来大变革的人物。”校长在评价一栏里如此写道,既是为了赞扬她出色的能力,也是为了隐晦点出其桀骜不驯的态度。
不过阿纳希特一点也在乎,因为她那个好父亲在听说了学校里的事情后,不但没有发怒,反而劝住了气呼呼的爱人,循循善诱地指导自己的女儿,并成功帮助她找到了自己真正喜爱的方向。
“阿纳希特,明天又要数学考试了,帮帮我嘛!”
一个扎着马尾辫的黑色少女手里抱着几本书,推开了教室门后一脸撒娇地就要扑到姬友的怀里,但是被后者一个回身后推就稳稳地拒之千里之外。
“嘘,安静点,阿斯娅。”阿纳希特一脸神秘地做了一个嘘声的手势,“小家伙要蛹化了,别吵着她。”
“我说你都六年级了,怎么还对虫子感兴趣呀?”黑色马尾少女一脸不悦,撅着嘴看着面前放在培养箱里的一团绿色的东西,“嗯?哪里有虫子呀?我怎么只看见了一片叶子?”
“你个笨蛋,那不是叶子,是蛹啊!”银发少女一脸黑线地给了自己姬友一个爆栗,“我说你生物课是不是白学了,那么简单的东西都看不出来。”
“又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样热爱学习,更不要说生物课竟是讲什么奇奇怪怪的虫子,光是看图就让人发麻。”阿斯娅翻了个白眼,鼻孔朝天哼了口气,可以将目光从一屋子满是昆虫的培养箱中移开。
“这充分说明了小时候在外疯玩的重要性呀,”嬉皮笑脸地揉了揉对方的胸,阿纳希特吐了吐舌头,“像你这样的乖乖女,为了你镇长爹地的要求努力地读着各种政治书籍专攻文学方面,怎么可能会明白虫子的可爱之处嘛?”
“别闹,”十二岁的少女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被姬友揉了一下敏感带后便满脸通红地转过身去,“男女授受不亲。”
“男女不行,女女不就行了嘛。”银发少女一脸**笑地讲黑色马尾少女逼到了墙角,来了一个帅气的壁咚,“小时候你不就答应过我,长大了以后要一起结婚嘛?怎么,想反悔?”
“那是小时候的过家家,不算数啦!”阿斯娅的脸色比窗外照入的夕阳还要亮堂,但是又说不过姬友,只得使劲跺了跺脚,“而且,女孩子和女孩子在一起什么的,不觉得很怪么?要是传出去了,镇上的人大概都会觉得可笑吧?”
“没关系嘛,反正咱们两个人都已经做好了离开这个小镇去往外国进修的打算嘛,”将脑袋凑了上去的阿纳希特一脸坏笑,半恶作剧半深情地亲了一下对方那滑嫩而富有弹性的脸庞,“你想按照父亲的意思成为一名优秀的政治学家,我呢则想成为一名昆虫学家,以后如果可以的话,就去同一所大学进修好啦。”
“不…不可能的啦!我们的方…方…方向完全不同嘛!”被撩得不要不要的黑色马尾少女觉得眼前姬友那张脸越看越秀丽,越看越让自己心跳加速小鹿乱撞,赶紧捂住了滚烫的脸跑出教室,“我,我要去集市了,晚上再来找你说,说学习的事吧!”
“欸欸欸,等我一下,我也要去集市!”刚好有点嘴馋想吃零食的银发少女追了出去,丝毫没有注意到蝴蝶已经从自己观察了好几个礼拜的虫蛹破土而出,却还没有来得及展翅便扑通一声掉落在箱底,再也不动了。
……
“好吃!好吃!”
嘈杂的集市里,阿纳希特一手拿着两三串冰糖葫芦,眼睛笑弯成了月牙,“这种来自东方的小吃真的太美味了,每次都让我欲罢不能。”
“你干脆以后开一家小吃店得了,”阿斯娅手里拿着一个汉堡,正在不紧不慢地咀嚼起来,“从小就贪吃,逮着什么就往嘴里塞,现在还这么健健康康活着真是谢天谢地。”
“还记得四年级那会咱俩认识的那天么?”银发少女的嘴里已经塞了好几个果子,话都说不清楚,“我想把油炸好的毛毛虫送给那时过于瘦弱的你补充补充蛋白质,结果把你吓得不光哭出来,都尿……”
“停停停,打住!”黑色马尾少女一向是难以面对自己的黑历史,现在眼瞅着就要被讲出来,连忙还给姬友一个爆栗,“你个讨厌鬼,不许提那段了。”
“好好好,不提不提,”阿纳希特嘿嘿一笑,然后用一只手拿住所有的冰糖葫芦,再一把牵起了对方没有握着汉堡的手,还故意捏了几下。
“这个,这个,”阿斯娅的脸色再度变得绯红起来,“这个是代表着友谊的牵手,对吧,对吧?”
“你觉得呢?”银发少女一脸不怀好意,将嘴唇凑在对方耳畔,轻轻地吹着气,“咱们一会先别回家了,陪我去秘密基地做一些快乐的事情吧。”
“快乐的事…”黑色马尾少女已经羞红到了耳朵根,惹得旁边几个路人和摊主都好奇地看了过来,“那,那个实在是太,太羞耻了……我,我明明还没有男朋友的。”
“要什么男朋友,有我还不够么?”阿纳希特一脸兴奋,看着姬友可爱的面庞觉得有些按捺不住了,“上次咱们做的事情,很舒服,不是么?你亲口承认的——那么今天,咱们就再舒服一点好不好呀?”
阿斯娅没有说话,而是深深地低下了头,但是那将自己左手握得更紧得右手已经出卖了她内心的回复。
“那么,咱们走吧~”
银发少女一脸偷税的表情,正想要拉着姬友的手往前走,却突兀地听到了一声尖叫。
一辆辆满载着士兵的军用卡车突兀地出现在了集市的入口,这些穿着外骨骼手持突击步枪的军人们麻利地跳下了车,粗暴地掀翻了视线之内的任何摊子,并用名副其实的铁拳殴打任何攻击范围内的民众,登时让原本井然有序满是着吆喝声的集市陷入了一片混乱。
买客丢下了货物,卖家舍弃了摊子,一个个忙不迭地向尽可能远离军人的地方跑去,也有那些不想舍弃财物或者想要至少和亲人会合的人留在原地,却被潮水般的人群席卷开来。
快跑!
阿纳希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本能已经先于一步,拉起了旁边目瞪口呆的姬友就要逃跑,却让后者一个趔趄摔倒在地,差点被旁边几个大叔踩踏到身上。
于是她干脆丢掉了冰糖葫芦,一把公主抱起了黑色马尾少女,灵敏地窜上了旁边的摊子,然后挑了一个缺口的地方就冲了出去。
以前游山玩水锻炼出来的体格,在此时派上了极大的用场。
“你知道那些是什么人么?”用一条只有自己和少数同学才知道的羊肠小道跑向家的方向,怀里抱着一个人的银发少女脸不红气不喘,但是平日里经常露出的笑容已然消失不见:“在集市里大搞破坏——是强盗么?要不要通知你爹爹?”
“不是,那些不是强盗,是政府的军队…”阿斯娅已经从最初的震惊中恢复了过来,但是脸色已经苍白如死灰,“我爹地告诉过我,政府里一直有一群政客在上蹿下跳,指责我们这个民族是外来者,是庇护魔法少女的帮凶,并不遗余力地想要煽动总统和国会来驱逐我们……现在看来,现在看来…”
魔法少女?那是什么?
从来没有听过这个词语的阿纳希特微微皱了皱眉,但是并没有想太多,而是依旧健步如飞地往家里赶。
虽然不知道这个词什么意思,但是父亲确实告诫过自己,在集市上碰到外地人、尤其是戴着圆帽和留着大胡子的人时要特别小心,最好不要与之接触——极有可能是厌恶并排斥自己所在种族的人。
回想起那些士兵的容貌,虽然戴着外骨骼难以分辨,但是确实和自己还有周围的人长得并不一样……
平时需要半个小时才能走完的小道,她只花了不到十分钟。
然而刚刚跑出小道,两个少女就立刻陷入到了绝望中。
无论是自己的家还是其他人的家,都已经被一身外骨骼的士兵们所包围,甚至还有枪响和尖叫在不断传来,其中包括一些熟悉的音调。
有人遭遇不幸了,而且还是自己所认识的……
“镇子上所有人都给我听着,”一个戴着眼罩的胡子军人正用扩音器严肃地吼了起来,“你们有十分钟的时间登上这些卡车,不许带任何财物,我们会将你们送到专门的劳动营里接受改造——违者,格杀勿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