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样,感觉好一点了么?”
瓦尔将小巧的十字架从面前病人的胸脯上拿了起来,轻声细语地询问道。
“好,好多了!”这个面黄肌瘦的男人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胸部的一道可怖的血洞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逐渐消融,直到最后消失得一干二净,仿佛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谢谢您,瓦尔小姐,太谢谢您,我,我欠您一条命啊!”
虽然身体还是十分虚弱,但是他依旧挣扎着从病床上站了起来,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上就要磕头,被旁边的护士给拦了下来。
“这是我应该做的,”瓦尔甜甜地笑了起来,仿佛一个下凡到世间的天使,“没有必要磕头了,如果非要表示谢意的话,就请你在伤势康复了以后,加入共同体党,成为重建银滨市的一份子吧——哦对了,也请不要叫我小姐,叫我同志就可以了。”
这是共同体党对所有成员的统称,也会在平日里对老百姓使用——虽然由于习惯问题,还有不少人开口就是小姐、先生等等,但是同志这种囊括你我不分彼此的称呼是被更加青睐的。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但是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细节也是要被提倡的。
“那是一定的,一定的,瓦尔同志!”男人如同小鸡啄米般点起了头,“其实不瞒您说,我的两个儿子早早就去报名了,根本就是拦都拦不住。我这就拜托旁边的护士小姐为我填写一份报名表格!”
“嗯,那么就不多打扰啦。”
离开了帐篷的她轻轻倚靠在自己那硕大的十字架上,闭上眼睛娇喘了起来。
“您没事吧,瓦尔同志?”旁边一名安保员关切地凑了上来,扛在背上的超重机枪差一点就将旁边一台推车撞到在地。
“没事的,只是有些小小的不舒服而已,”瓦尔摸了摸依旧缠着绷带的胸口,用轻松的语气做出回应,“我该去下一个帐篷了,你就在这里继续…”
“瓦尔同志,请您现在务必去休息,”帐篷里面走出了一位大妈级别的护士,用严肃而专业的口吻说道,“您已经连续工作了一下午外加半个夜晚,已经明显露出了疲态——更不要说之前战役所受的伤根本就没痊愈,再这样下去您会垮掉的。”
“还有很多病人在等着我,”瓦尔的声音虽然微弱,但是却无比坚定,“现在的条件相较于天使之翼的时候已经好多了——之前那么恶劣的环境我都扛过来了,现在这点又算什么呢?”
“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为了一时的超负荷而累垮身体,是得不偿失的赔本行为,”护士并没有因为对方是一个魔法少女就有所退让,反而更加坚决地进行劝阻,“更何况,您不是一个人在战斗,还有包括我在内的很多同志们都奋战在第一线救死扶伤,虽然治疗的速度比不过那愈合伤口的魔法,但是保证不会落下任何一个人——请去休息吧,美美地睡一觉再投入到工作中,这是命令,上级的命令,既来自共同体党最高委员会,也来自金娥丽丝。”
“好吧,”当背后的大山被搬出来以后,瓦尔也不多坚持,选择了服从,“那么我这就回帐篷,不多打扰了。”
“哦对了,”刚刚迈出一步的她又折返了回来,“我刚才治愈的那个男人,还有希望救活么?”
“很抱歉,并没有,”护士摇了摇头,“他胸部伤口是被一块蕴含有致命核辐射的铁片所伤,您虽然可以愈合肉体,却无法恢复那些基因链已经被破坏殆尽的细胞——他的死亡只是时间问题。”
“我明白了,”瓦尔默默地叹了一口气,尔后对着护士微微鞠了一下躬,“但还是谢谢你们,允许我去治疗一个不可能活下去的病号。”
“救死扶伤是医生的天职,不抛弃任何一个民众则是共同体党的纲领,”护士没有鞠躬,而是做了一个表达敬意的手印,同时也是共同体党内通用的手势,“哪怕知道对方的生命必定终结,哪怕知道现在的医疗物资极其短缺,我们也会一视同仁地救治所有的病号, 不分种族、不分性别、不分年龄、不分阶级、更不分病情轻重。”
“和你们一起共事,真好。”
瓦尔露出了一个温馨的笑容,然后用同样的手印作为回礼。
“尊敬的瓦尔,下凡的仙女!”
好几个躺在户外临时病床上的病号认出了那个被亲切称作白衣天使的魔法少女——也不怪他们眼里好,毕竟穿着高叉开胸护士服和白色吊带袜的性感护士也只有瓦尔了——呼啦啦地就围了上来:
“求求您帮助我们进行治疗吧,求求您啊!”
“我这里已经疼得不行了,求您帮帮我吧!”
“我的绷带好像要换了,请您顺手帮忙治愈了吧!”
“各位,瓦尔同志现在已经精疲力竭,没有任何继续治疗,”护士挡在了众人的面前,耐心地规劝起来,“而且你们的伤口都已经得到妥善处理了,现在要做的就是躺下来静静修养就……”
“你怎么能这样?!”一个愤怒的声音从人群中传来,“救死扶伤不是你们的天职么?怎么可以因为自己累了就抛弃我们不管?!”
“就是就是,还是说你们共同体党根本就是当面一套背地一套啊,根本就不把我们的生命放在眼里?”
“妥善处理了又如何?瓦尔的治愈魔法不用白不用,根本就是对资源的一种浪费!还不如顺便帮助我们完全康复呢。”
“请注意你的言行,”那名安保员也上前一步,活动着粗壮冰冷的外骨骼,“瓦尔同志是为俺共同体党做出卓伟贡献的人才,是被俺们所深深尊敬的魔法少女,是一个人,不比俺们高贵也不比俺们低贱的人,绝不是什么资源。”
“我不管,她今天必须把我们哥几个给治好,不对,不光是我们哥几个,还有周围这么多的父老乡亲么?”
其中一人在注意到有不少人凑过来围观的时候,立刻就是开始了扇阴风点鬼火:“你们说,瓦尔因为自私自利不想治疗我们,想抛弃我们,这种事情能够啊——”
他的话还没说完,立刻就变成了惨叫。
那名安保员也是个暴脾气,被招募之前是一个在恰斯卡为被治安军和魔法少女虐杀的人类收尸的清理人,平日里没少见各种各样的暴行。本来以为自己的意识已经麻木,却在此时面对不公的时候发觉正义依旧留存于内心中,于是在被愤怒冲昏头脑的情况下,将安保部部长艾姆恩有关严禁对民众动粗的规则抛到脑后,拨开人群冲了过去,用钢铁锻造的外骨骼铁拳直接将那个人的下巴打错了位,疼得对方倒在地上痛苦地哀嚎起来。
“共同体党打人啦!共同体党打人啦!”
所谓看热闹不嫌事大,其他几个人这么一叫,就登时引发了大片路人的围观,而一些不明真相的群众似乎被带动了起来,以为是共同体党在恃强凌弱,登时觉得自己被蒙骗了,愤怒地呼喊起来。
也有不少人选择当一个沉默的吃瓜群众——他们当中的很多本来就对共同体党那过于伟光正的行为有所怀疑,现在发现猜想被验证后,反而内心松了一口气之余热切地围观起来,一个个颈项都伸得很长,仿佛许多鸭,被无形的手捏住了的,向上提着。
好在,那名护士及时地解了围:只见她撸起袖子,一把抓住了安保员腰间的喇叭,开启了河东狮吼,用超高分贝一条条地列举着那个被打伤的男人和他同党的罪证。
她虽然只是一名共同体党的普通成员,但是经过了长时间的刻苦学习后,了解了人性的弱点与阴暗,所以巧妙地回避了瓦尔由于过度疲惫无法继续治疗的问题,将重心转向了那些人胡搅蛮缠耽误医疗资源的方面。
尤其是将瓦尔称作‘资源’的那句那大不敬的话语。
在现阶段,在普罗大众由于教育程度的不高和容易被谣言煽动的百废待兴阶段,讲道理往往是行不通的,所以要将谣言的优点转化为己方的优势——大嗓门、大音量、站在道德高地上用最是简单易懂且感性激昂的措辞进行攻击。
这固然不是最正确的选择,但却是最符合实际、最容易平息骚动的方法——等未来群众们的素养经过不断的教育提升上去后,这种用感性对抗感性的方法就可以逐渐被理性所取代了。
护士的大嗓门起到了效果:人们开始被说服,并逐渐散去,并开始用恶意满满的目光瞪着那几个欲哭无泪的人——他们倒是想继续声嘶力竭地进行反驳,然而不但已经被闻讯赶来的几个安保员牢牢控制,而且就算喊破了嗓子,音量也不及喇叭的十分之一,根本就没人听。
“谢谢几位同志了。”
当事态平息、那几个捣乱的人被带走以后,瓦尔对着那名大妈级别的护士鞠了一躬,不过在做到一半的时候发觉不对,便改正成为那个共同体党内通用的手印。
“客气了,我们同志之间就是应该这样互帮互助啊。”护士爽朗地笑了起来,然后便行了一个手印礼,回到自己的帐篷里继续工作了。
这个大妈虽然脸上布满了皱眉,体态看上去也有些臃肿,但是在瓦尔眼中却是异常地美丽。
相信在另外几个安保员眼中也是如此。
“那俺也先走一步了,”那名将男人下巴打断的安保员挠了挠后脑勺,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俺长官说了,除非自己或者他人的生命受到威胁,否则是不能动粗的——估计要回去写个检讨了。”
“你做得很好,”瓦尔抬手将小巧的十字架放在了对方胸前,露出一个灿烂而温柔的笑容,“圣母从来不代表无底线的包容,对于胡搅蛮缠的人,理应做出惩罚,虽然打碎下巴什么的可能确实重了一点吧——我会为你求情的。”
“没事的,男子汉大丈夫,敢作敢当,”安保员连忙摆了摆手,表明这份心意他接受不得,“俺到时候就用扰乱公共秩序为理由进行解释就行了,反正听长官说,对于在那里搞什么煽动一类的罪行,定得还挺重的,没准还会夸奖我一顿——瓦尔同志,瓦尔同志,您没事吧?!”
只见他面前上一秒还在微笑的白色马尾少女,下一秒就软绵绵地靠在背后那根大十字架上栽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