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一开始，姚可涵就一直静静地坐在宿舍角落的一张真皮沙发里，沉默地看着眼前几人激烈的争执，甚至于让金娥丽丝有那么片刻遗忘了对方的存在。
而现在，被半夏叫到的她依旧没有多少反应，就好像没有听见一样，一如既往地坐在原地，仿佛一尊雕像。
“你说话啊！”见会长没有任何反应，半夏急了，直接跑过去将手重重搭在对方肩膀上，“这不光是市长的事情，这也是和会长你息息相关啊！毕竟你和市长现在都已经沦为了政府的牺牲品，现在理当是共同合作的时候，好歹表示点什么啊！”
“呵呵，看起来人家理都不想理你。”李信陵在语句里阴阳怪气起来，但是漠没有将其念出来，而是冷冰冰地看着激动的半夏。
“半夏，”姚可涵终于开口了，她的眼睛隐藏在厚重的镜片后面，“你也将有关中学的事情捅出去了。”
“那肯定的啊，”半夏叉着腰，显得理所当然，“市长这个事情都说了，肯定也要说说中学的事情啊——比方说强制性从子衿改名成向日葵，让你们开办所谓的忠诚报国课洗脑课程，毕竟，这和会长的初衷相去甚远啊。”
“是啊，”姚可涵点了点头，“我创办子衿中学，就是为了能够让魔法少女有学可上，让那些想要继续接受教育的女孩们有一个得以进修的机会——直到开办至全世界。”
“而那邪恶的政府难道不是在阻碍么？”半夏攥着拳头，炯炯有神地质问道，“你的本意是为了全世界的魔法少女，为了纯粹的教育，但现在却变成了恰斯卡输出忠诚的工具——这难道不是一种亵渎？”
“半夏，”姚可涵没有正面回答对方，而是问起了另外一个问题，“建造这个中学，需要多少钱？”
“…啊？”半夏愣愣地站在原地，显然没有对这个问题有所准备。”
“两千万黑耀币，”姚可涵泳手指敲了敲把手，“而且这还只是初始的价格，不包括维护和运营的价格。
恰斯卡的人类在市场上很便宜，但是专业的施工队价格不菲，其他拥有建造能力的魔法少女价格更是直上云霄。再加上购买各种教学设施，聘请有至少大学文凭的教师，准备满足魔法少女学生的山珍海味以及配套的舒适生活设施，这些都是要钱的——光是建造这个学校，就已经花光我和月琼几乎所有的积蓄了。
没有足够钱付给教师，他们就无法高效产出——即使可以使用高压统治，也必然会降低教师们的教学水准，也是我所最不希望看见的事情。
没有足够的钱去完善教学设施，很多活动和实验就没有办法得到开展，也就大大限制了教学质量——毕竟，死记硬背课本上的知识，是最是错误的应试教育啊。
没有足够的钱去进行维修，那么当魔法少女们不慎将教学楼损坏，就有可能造成塌方的危险——哪怕是学生们一点也不惧怕被砸中，也固然会让人感到不愉悦：除非那些那些痴迷学习的学生，谁会愿意在一个看起来破破烂烂的学校里上学呢？
虽然这个问题可以通过网上教学的方式去解决，但是很遗憾，那样无法营造出学校这样的学习氛围，对于不够自律的学生来说是一个严峻的挑战——更不要说很多实验课和社团活动都无法开展了。
当初，在建造完学校的时候，我们已经几乎到了破产的边缘。虽然我们不在乎赚钱，创办学校只是为了完成三个人从小一来就许下的愿望，但是如果连资金链都无法维持，那学校也是无法继续开办下去的。
本来希望能够招收足够的学生回本，但是结果你也看见了——两只手都能数过来的人数，即使是有金娥丽丝在这里开了演唱会，也不过是从一位数变成两位数罢了。
中学的经济，已经处于破产的边缘，所以，为了活下来，我必须做出改变…”
“不能为了五斗米折腰啊！”
半夏其实已经被姚可涵一番长篇大论说得有些哑口无言，但是她很快就反应过来，一脸激动地驳斥回去：“会长，你创办学校的目的是为了什么？是为了创造一个公平公正平等的真正教书育人的地方啊！你这么搞，难道不就是成为了恰斯卡的附属品，失去了这个学校的贞洁么？！”
“等一下，”金娥丽丝有些疑惑地打断了她，“半夏，既然你说可涵不能这么做——那么她应该怎么做？你有什么好的办法么？”
“我…”半夏愣了一下，“我不知道，但是总是有办法的，对吧？车到山前必有路，只要好好想想，总有不屈服于政府和凤凛的威慑的办…”
“你不允许她这么做，自己却又给不出一个合理的替换意见，”漠拉动了电锯剑，绯红色的眼睛里满是杀戮的光芒，“你这和道德绑架的圣母，有区别么？”
“放下电锯剑，”金娥丽丝固然不赞成半夏的态度，但是也不能这么武力斗争，“咱们好好地和半夏讲讲为什么她不能这样不切实际地去喊一些…”
“凤凛从来就没有逼迫过我，”姚可涵推了一下眼镜，“恰斯卡的政府，从来没有逼迫过我，做这些事情。”
“什…”
半夏呆住了，随后感到一股寒气往上涌：她有一个猜想，一个非常不好的猜想，本来想将其压下去，但是却反过来窜上心头，开始占据在脑海中愈发膨胀。
但是姚可涵接下来却是直接将其说了出来，打碎了她最后一丁点幻想：“是我主动找的政府，以帮助她们宣传为条件，换取支持学校运转的资金，这当中没有任何胁迫，也没有任何威胁。”
“哦，原来如此。”金娥丽丝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
怪不得除了半夏以外，她从来没有见过任何中学的人提过政治合作的事情——原来只有前者一个人在乎这件事情。
“你骗我…”半夏的眼睛里闪动着晶莹的泪花，直勾勾地瞪着对方，“你骗我…你从来没有告诉过我真相…”
“因为我不希望把你也卷到这些事情里头来，”姚可涵叹了一口气，“我讨厌政治，我讨厌勾心斗角的纷争，想着只要自己一个人去将有关苏帕伊的事情处理完就好了。我更希望你能够开开心心地享受中学的生活，在快乐的学习中成长，在教育的海洋里面畅游，而不是去处理那些大人们才会在乎的政…”
她没有说完，因为半夏直接冲了出去，一把就狠狠撞开了宿舍的门，在低低的抽噎声中冲过走廊跑掉了——甚至还差一点撞到拿着清洁用具在走廊里假装进行打扫的781号。
“这扇门价值800黑耀币，”姚可涵走过去，将那扇已经支离破碎的门捡了起来，“抱歉，让你们看到半夏过于激动的那一面了。”
“我早说过了，”被窝里目睹一切的李信陵无声无息又飞速地打着字，“像半夏这种冒冒失失做事情中二又莽撞的人，根本就不适合在银滨里待着，更不要说帮首长办事了。”
你自己也没好到哪里去。
漠在耳机里听着传过来的语音，心里幽幽地想着。
“没关系，她还可以被纠正回来，只是需要合理的教育罢了，”金娥丽丝摆了摆手，往嘴里塞了一根棒棒糖，“针对半夏的处罚肯定是免不了的，不过等回银滨后，我们也会安排共同体党的人进行一对一谈话。”
李信陵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都捅出这种篓子了，这还不直接开掉？
“我们会用软硬兼施的手段，帮助半夏改正这个缺点，避免以后犯类似的错误，”金娥丽丝一字一句地补充道，就好像读取了被窝里少女内心的想法，“半夏是一块上好的木材，只要她能够扛过改造和打磨，一定可以煜煜生辉——我会站在她身边，帮助她的。”
“半夏是一个冒进主义很严重的孩子，”虽然和对方同龄，但是姚可涵很自然地将其称作‘孩子’，“很标准的愣头青，而且过于急功近利了。
我能够理解她的想法，我也知道她是为我好，但是理想和现实之间总是有差距的——我无法一口气就到达终点，一下子就建造出一个最是完美而神圣的学校。
在学校解散和与政府进行合作，我选择了后者——半夏说得不错，这于情并不是正确的选择，我并没有制造一个纯粹教育的中学，而是将其变成了恰斯卡的政治宣传机器；但是从现实的角度出发，于理，这是最好的选择。
只要恰斯卡在学校里做的事情不违反真正的底线，其他方面，我现在会选择无视的。
而且，等日后学校可以自力更生了，再进行独立，也为时不晚。”
“我不能更赞同了。”金娥丽丝回想着银滨那有关‘绝对不干涉其他国家内政’的政策，重重点了点头。
“更何况，”姚可涵突然露出了一个微笑——这位文学少女笑的时间非常少，但又是那么地美，“其实有一所学校，正在向着没有任何政治宣传、只有教书育人的方向奔跑，不是么？”
金娥丽丝当然知道对方值的就是自己，笑而不语地摊了摊手。
“想要打磨好半夏，需要的时间和精力可是不少。”姚可涵将话题重新引回冒失少女身上。
“无所谓了，”金娥丽丝周围本来就是一群问题少女，此时也不介意多出来一个，“所以才说，思想品德的教育和知识的教育是一样重要的啊。”
“深以为然，”姚可涵点了点头，然后坐回了沙发上，“接下来，或许咱们应该商量一下，如何共同处理这个突发事情？”
“当然，”金娥丽丝舔着嘴里的棒棒糖，“最好是要静悄悄地处理这件事情，将其对社会的影响降到最低，给政府一个面子，同时保护好我的隐私——争取两全其美的结果。”
“我有一个问题，姚会长，”漠突然吱声，“倘若有一天，凤凛真的开始逼迫你，去做出违反你底线的事情——你又该如何选择？”
姚可涵再一次笑了，只是这个笑容里，增添了些许的悲伤：
“她们，其实已经开始这么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