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呼…”
恨竹喘着粗气,一脸疲惫瘫坐在地上,仿佛那两下攻击耗费了她所有的力气。
实际上,正是如此--只不过这里的力气不是指肌肉层面,而是精神层面。
她没有任何成功分辨出真假的喜悦。
背后,冬葵收回铁锁,一步一步走向自己最为得力的助手:“走吧,恨竹,是时候探索这个怪异的地方,抓紧时间弄清楚我们究竟在…”
“为什么。”
恨竹只说了这个词,没头没尾,显得有些让人摸不着头脑。
冬葵知道对方指的什么意思,但没有正面回答:“现在的当务之急还是搞明白我们究竟在哪里,尽快脱离这片未知…”
“分辨你的真假很重要,”恨竹依旧背对着她,但语调已经开始发颤,“解答我的疑惑,就不重要了么?”
“我已经说了,”冬葵很平静,语气里有着一股淡淡的威压,和平日里那个雷厉风行的巡长没什么区别,“那个冒牌货是空间派来干掉我们的,如果不加以阻止,你和我都会…”
燃烧着白色火焰的鬼头刀从地上浮起,笔直指向她那白嫩的脖子。
“为什么对恰斯卡不忠?!”情绪彻底支配了恨竹,她用武器指着对方的喉咙,愤怒地嘶吼起来,“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要如此亵渎咱们的祖国?!”
空气凝固了,时间静止了。
“告诉我,”冬葵没有躲闪,也没有伸出锁链,而是就这么双手插兜,任由战斗力低自己一个等级的下属戳着脖颈--她本可以轻松回避,“我做了哪些亵渎恰斯卡的事情?”
“你质疑恰斯卡的宪法,”恨竹的手在发抖,“你说你不是发自内心为国卖命,可是你明明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恰斯卡…为什么,为什么又要说出那种大逆不道的话语?!”
恨竹想起了战争结束的那一天,新闻里正在播报和平协定签署的内容,想象中的欢呼雀跃没有到来,魔法少女们耸了耸肩,继续忙碌着手头的事情;人类脸上的麻木依旧,为了一口食物和水,出卖身体与道德底线,或是对同胞举起手中的枪械。
她和冬葵漫步在城市的废墟中,三年的炮火摧毁了一切生活气息,脚下的土地染上焦油和血液,混合在一起分不出彼此。
冬葵穿着一套朴素的夹克,暴走摩托队伍的组建还要再等几个月。两个人跳上只剩半截的电视台,俯瞰着没有任何生气的城市。
“你相信乌托邦么?”冬葵的话语历历在目,一个词一个字都没有遗忘。
彼时的自己刚从集中营回来,处决了十几个违反秩序的人类,手上的血液还没有干涸,一脸傻乎乎询问什么叫乌托邦。
“乌托邦啊,就是人人都能幸福生活,人人都不用担心生离死别,人人都能吃饱穿暖,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天上下着暴风雪,冬葵不为所动,站在原地耐心解答。
“恰斯卡就是乌托邦,一个励志要让魔法少女们每天都能开心生活的天堂,”她指着下面的废墟,一缕黑烟从缓缓燃烧的主战坦克上升起,玷污从天而降的白雪,“我们要这片废墟化为高楼,碾碎所有的枪械,扫除所有的腐烂,只留下香喷喷的烤鸡、运行着游戏的电脑,以及人们脸上洋溢的笑容。
为此,我们要守护我们的祖国,我们的家,我们的恰斯卡。你刚才处决的那些人,就是国家的败类和叛徒,没有任何存在的价值。今后要再接再厉,要拼尽全力,哪怕是堵上性命,也要为我们的伙伴守护未来。”
再往后的事情恨竹就无法记得如此清楚,仿佛昨天刚刚发生的一样能够回忆起所有细节,只知道自己伸出手,悠哉悠哉接住乌黑如煤的‘白雪’。
国家带着我离开农村,让苦练体操的我能够见到更大的世界。既然我没有办法用金牌回报祖国,也唯有举起手中熊熊燃烧的鬼头刀,斩禁一切胆敢忤逆之辈!
恨竹非常敬重自己的上司。在她心里,冬葵就是最为完美的爱国者,值得包括自己在内的每一个人去学习。
可是现在…
这个最为朴素的爱国者,竟然在之前亲口告诉自己,她不爱国,她不爱恰斯卡,所有的事情全部都是被迫这么多做的。
恨竹尝试着麻痹自己,没准只是头儿喝得太醉了,没准只是头儿和自己开玩笑,没准…
这世上哪有那么多没准啊?!
梦境中敏感的情绪得到无限放大,最终扯碎了这层伪装,露出血淋淋的真面目。
“仅仅只有这么?”冬葵反问起来,似乎对下属这番暴起并不意外,“仅仅只是因为这,就认为我对祖国不忠么?”
“难道这还不够么?”恨竹的手不断发力,让鬼头大刀缓缓刺入到脖颈中,“一个口口声声教育我要爱国的人,一个不断打击贪腐得罪其他魔法少女的人,却突然告诉我这些行为都不是发自内心的,却开始去质疑恰斯卡神圣的宪法,而且和芳心帆局长的关系竟然如此糟糕…我究竟应该怎么选择相信你?怎么面对你?!”
燃烧着白色火焰的刀刃深入到肌肤中,发出刺耳的滋滋声,血液甚至都没有来得及流出便已凝固蒸发,空中弥漫着一股烧糊的味道。
冬葵没有动,甚至没有任何反抗——或许是因为,这样的伤口对于魔法少女来说什么也不算吧?
“恰斯卡的宪法并不神圣,一点也不,”炙热的蒸汽笼罩着冬葵的面罩,遮挡住她的表情,“有很多缺点和疏漏需要去弥补,需要去疏通,这很正常,也是发展中必不可少的一部分。”
“恰斯卡的宪法最是完美!”恨竹大吼一声,鬼头刀径直穿透了脖子,“它不需要任何改变,不需要任何所谓的弥补,它就像是天上的天使一样神圣无瑕,捍卫魔法少女的每一项权利,没有任何错误,也不可能会有任何错误!!”
冬葵笑了,即使脑袋已经摇摇欲坠,和下身的连接点只有薄薄一点皮肉,也依旧像个没事人一样,甚至没有任何因疼痛而引起的不适。
她张开嘴巴,明明声带已经受到了破坏,却依旧能够正常说话:“我真的很希望,能够向你展示一下我那千疮百孔的内心,告诉你这个世界上从来就没有非黑即白的事情…如果你能够真正意义上理解的话。
但是,你也可以选择另一个方式:
杀了我,帮我永久性地从这片苦海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