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德华突然想起来了一件事:“对了萨尔,刚才商队的人,杀死了那么多兽人——最坏可能性是,甚至全部都是你的族人,你该不会心存怨愤,从而对这只商队做出来什么事罢?”
“怎么会?”萨尔像看白痴一样看着爱德华,“当他们决定当强盗、对我们举起武器时,不管他们是什么部落氏族的,首先他们的身份就是要自己命的敌人。即便他们和我同一氏族又怎么样?难道这就是我们不能心软的理由么?对付再弱小的敌人也要在可能的情况下尽全力,我不排除有救下他们的可能性,但是事出突然,肯定第一优先是保下自己,而且我们的身份也不能暴露——”
“……好吧。是我想多了。你和其他兽人不太一样。”
“其实心里,总归还是不好受的。也会想一下,如果刚才在战场上大叫出自己身份,或者干脆点儿,把爹从马车里拉出来——可能结果就不一样了,也许能救活很多族人罢。但是……我不能那么做。我不能。”
在说到“我不能”时,萨尔沉重而缓慢地摇着头,没有看爱德华。与其说他在说服爱德华,在爱德华看起来,更像是他在用理性说服自己。
说服自己不那么愧疚。
于是,荒野上的第一晚就这么过去了。
然而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不顾一切袭击车队的强盗越来越多,再怎么也瞒不了豆豆和杜隆塔尔了;老兽人沉默地窝在车厢里,最后只是摇了摇头,豆豆却是暗地里掉了好几顿眼泪,但发现爱德华在看着自己后,又立刻擦掉了泪花,装作什么都没发生地,吹着口哨离开了。
到了第四天,7月8日的下午,众人也就知道了,为什么会凭空出现这么多强盗了。
众人预计当天抵达的,地图上、前往奥格平原路上的一座小部落,之前也就靠着从撒拉扎尔镇到奥格平原上的商队驻扎来维持生计的地方,此时已经变成了字面意义上的废墟。
什么都没剩下。
只有木料燃烧过的、大片大片的焦黑痕迹,以及一些荒原上的食腐动物,看到车队前来,一哄而散。饶是不知过了多久,空气中已经没了气味,但随行的女人们,还是下意识地捂住了鼻子。
“……之前这里也是个两三千人的小镇,规模和月溪镇差不多大……”
萨尔后半句话并没有说完,但是大家也都知道他的意思。
一部分人死在了袭击里,另一部分无家可回的家伙,就变成了荒原上的强盗。
至于到底是谁造成的这幕惨案,已经不重要了。
史密斯很果断地一挥手:“远离这里。车队再往前走几个小时,寻找合适的扎营点再休息。能剿平上千人镇子的武力,对付我们也不要太简单,更不用说可能存在的其他威胁。”
“明白!”
经受过之前强盗袭击的人们,都知道此地不能久留,沉默地重新跳上了马车,继续在夜色中前行着。
于是7月8日这一天,商队在荒原上一直走到后半夜才扎营休息。
因此爱德华也错过了当晚的假面舞会,这一点且不提,只是第二天开始,不知为何,豆豆看着自己的眼神中便多了一层幽怨,这种平时完全不会出现在她表情中的、奇怪的神色,还是引起了爱德华的注意力。
当然,这些也只是闲事罢了,忙碌中偶尔想起来便在意一下,想不起来也就那样。
这段在路上的时间,每天的生活如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模一样。早上,天边太阳刚刚在地平线上露头,大概四五点的时候便起床,做早饭,收拾营地,七点之前出发;每前进两到三个小时休息一下,主要是让拉着车的马休息,人们顺便上个厕所,然后继续前进,直到天黑,扎营,吃饭,睡觉。
因为遇到了之前被洗掠的小镇,车队之后便没有在大路上行驶,而是稍微绕了一下圈。还好荒原地势比较平坦,虽然离开了大路,但马车的前进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爱德华每天的生活也很简单,在路上的时间里,便和萨尔、杜隆塔尔三人窝在一个车厢里,不知在商议什么,可以肯定的是他每天都要写下不少的东西,带来的铅笔,每天都要写完一根;中途休息的时候,便下车和商队里其他人聊天,随意走动着唠着嗑,他长相并不讨人厌,说起话来也彬彬有礼,还幽默风趣,几天时间里,大家也就都知道认识了这么一个来自小商贾家族、想要趁机拼一下赌一个荣华富贵的年轻人。
当然,这段每天每天都如出一辙的路程,甚至道路旁的景色都没什么变化的生活,对于薇薇安和小紫来说,就稍显痛苦了。
自从见到强盗后,薇薇安就再没离开过爱德华超过十米的距离。爱德华在车厢里商量讨论时,她就盘腿坐在车顶,任凭荒原上火辣辣的太阳晒着自己,就那么盯着远方出神发呆。偶尔她会去偷吃作为货物带着的面点。
至于小紫,一开始还会在爱德华眼睛中刷屏,后来发现爱德华不搭理自己后,便和薇薇安一起并肩坐在车顶发呆。偶尔会和薇薇安一起去偷吃面点。
后来又遇到了几次强盗,最危险的一次,甚至一口气冲来了一千多人,薇薇安和客串车夫的茉莉蔷薇不得已也上了场,加入了战斗。
从那场战斗过后,薇薇安偷吃甜点时,即便被人发现,也没人再去指责她了。一开始商队里还有些人对爱德华有点不屑瞧不起,觉得这种独自一人跑出来的愣头青根本就是毫无本事,但自从看到薇薇安和茉莉蔷薇的战斗情况后,这些人也就沉默了,反倒是凑上前想和爱德华搞好关系的人越来越多,不只是商人们,包括被雇佣来保卫商队的,几个小佣兵团的团长也是如此。
现在的薇薇安,已经不是去年爱德华刚遇到她时,只能一个人打七八个人的薇薇安了。
经过了爱德华为她设计的格斗训练,以及她自己的刻苦努力,现在的薇薇安,据她自己说,能一个人打二十个。事实上当力量差距到了一定地步后,差距就会被无限放大,在战场上出现了一个己方怎么都打不倒、反倒被她一拳一个揍趴下的家伙,对于这些没有经过军事训练的强盗,二十个和二百个,其实也没什么差别。
一路再无事。
时间到了7月15日,距离奥格平原已经不远了,如果不绕路,此时已经到了;这一天又是进入假面舞会的日子;当天下午,正在车厢里和萨尔、杜隆塔尔继续讨论行动的爱德华,突然看到车厢门被打开了,豆豆的小脸出现在外面:“今天,你一定要来!”
“来什么?”萨尔和杜隆塔尔立刻一惊,两人暗暗发誓,晚上定要看好自己的妹妹(闺女)。
“……知道了知道了。”
假面舞会的事情,这两个兽人并不知道;虽然不清楚豆豆到底想干什么,但说起来,也是时候去假面舞会里转一圈了,刚好可以问一下夜莺到自己的领地了没,以及问金闪闪相关的情报消息。
所以当天晚上,在营地中的爱德华见没人注意,带上了面具,陷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