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天后。
12月16日清晨,冬泉谷月溪镇,小雪。
丹德里恩最后在玻璃镜前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胡须,确保每一根胡子都翘到完美的角度后,满意地点了点头,心中最后整理了一遍昨晚从办公厅拿到的宣传内容,走出了家门。
珊莎最近又见不到面了,好像被安排去了刀锋山脉的工厂,和努扎克一起监工并改良,生产应对巨大魔兽的武器。说实话,丹德里恩对领主大人这个命令还是有些不满,任谁都不乐意,自己未婚妻和传言中那种见了女人就走不动路的地精一起工作。
嚯,外面好冷……
刚走出门的丹德里恩,一肚子怨言全部被冷风吹散。
自从重新开始工作后,这段时间,丹德里恩拿到了不少积分和工资,第一件事就是给家里装上了现在每家都有的煤炉,换了足以烧一整个冬天的煤炭,以及换了一面玻璃小镜子。不得不说,煤炉比以往年份窝在山洞里烧的木炭要暖和多了,玻璃镜也比之前用的铜镜清楚许多;虽然为了这煤炉,自己在镇上又跑了好几天,宣传“安全使用煤炉要点”稍微麻烦一些以外,其他都挺好。
现在,全月溪镇,每家每户都用上了煤炉子,这是领主的死命令。
除了从每栋房屋烟囱汇集成的,镇上一直飘扬的黑色烟雾稍微有点烦人以外,其他都挺不错。年轻领主好像说了,明年要重新规划统一取暖,煤也要改良成无烟煤,好像是防治什么环境污染?他怪主意真多。
摇摇头,不去想那些自己不太理解的事,丹德里恩走上了街道。立刻有一堆人围了上来:
“丹德里恩!今天你又打算给大家唱什么歌呀?混账领主又有什么新主意和怪点子?”
“我们的混账好色——不对,我们伟大英明的领主,确实有一些新的想法,不过暂时保密。”
丹德里恩故意把“混账好色”四个字说出口,声音拉得老长,引得大家一阵哄笑后,才又一本正经地改了口。
“嗨,前些日子他想往多瑙河上游里扔烧烫的石头、来阻止河道结冰,不已经被证明是瞎胡搞了么?你是能经常见到他的人,你要给他好好说一下,实在不行,我们就跟往常一样,躲回刀锋山脉好啦。”
旁边有人也跟着帮腔:“对呀,现在领地里除了矮人和地精们,也没有士兵;每年进攻小镇的巨大魔兽,一头两头他还能处理的了,到最后,可是有上千头一起来哪!他最近为我们做的,我们都看在眼里,他也不必那么倔强啦。不过真奇怪,今年都到12月中了,河水怎么还没结冰?该不会他真做了什么吧?”
丹德里恩点头:“你们说的,我都会向他反应。那么,下午再见!”
最近这些日子,领主大部分时间并不在办公厅,也不在自己城堡,而是在月溪镇北边,重新开垦了一片空地,当做训练场。包括矮人和地精们,以及镇上主动报名的一百名卫队,都在那里接受训练。
而今天,自己的主要任务,就是观摩训练情况,并把这些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镇上居民们。
说实话,丹德里恩也有些好奇:单凭四百名矮人,和一百名守军,能守住月溪镇么?
也许今天,能够得到答案。
“现在,大家准备做广播体操,原地踏步,走——”
当丹德里恩走到营地门前,便听到里面传来了索瑞尔中气十足的吼声。广播体操?那是什么?!和守门的士兵打过招呼后,丹德里恩好奇地走进显然是匆忙搭建的军营,然后就是一愣。
只见军营里所有人,包括约三百名矮人、一百名镇上的守卫和三百名左右的哥布林,规规矩矩站整齐了,每个人之间相距三米,踩着索瑞尔“一二三四,二二三四”的口号,模仿最前面年轻领主的动作,开始挥胳膊抬腿,做着奇怪的动作。
爱德华身边,薇薇安也认认真真跟着做,后面大部分人目光更多聚焦在她身上;希尔维亚坐在旁边箱子上,兴致勃勃地当着“监工”,谁如果动作不标准不认真,立刻会招来一阵劈头盖脸臭骂。
当然最显眼的,还是站在领主身后的一众人,他们明显看上去要比其他人类强壮很多,最为醒目的是脸上有一道刀疤的光头壮汉,所有人里,也数他动作做得最标准,一板一眼。
这是在举行,什么奇怪的仪式?!
丹德里恩正要插嘴,却被最前面的黑发青年一个眼神瞪了回去,无奈何只能站在那里,看着众人一板一眼地跟着爱德华把动作做完;跳跃运动完了是整理运动,直到索瑞尔的大嗓门喊出了“停”时,丹德里恩才跑上前:“领主大人,您这是?”
“啊,我想锻炼身体,顺便拉着大家一起锻炼。现在我的部队,大家身体素质良莠不齐,至少都先拉到一个及格线;本来想用太极拳、军体拳什么的,想了一下,还是先从广播体操开始吧。”
丹德里恩疑惑地望着爱德华身后:“那些人我从没在镇上见过——”
“不用怀疑,他们就是猫鼬捕奴团里,第一批成功接收改造的家伙,要和大家一起抵抗巨大魔兽。这也是你今天主要准备宣传的内容,你要仔细观察接下来的训练,然后完完整整地告诉镇民。还是老规矩,不需要夸张,原模原样讲述就行。”
“明白。”
丹德里恩谨慎地点点头,心里开始盘算。就算年轻领主要求原样讲述,关于军事训练的内容,肯定也只能挑着讲,有很多东西必须得保密。自己更重要的,是将众人努力的气势向镇民们传达,让大家有信心,这一点丹德里恩十分清楚。
爱德华不再管丹德里恩,转向人群:“大家都知道,现在情况非常紧迫,还有百名矮人兄弟正在多瑙河沿岸防守,随时有可能出情况;天气也越来越冷,我们的盐已经不够用了,河水很快会结冰。已经热身完了,不多说了,开始今天的训练。第一项,走队列。”
“走队列?”
听到了陌生的词汇,丹德里恩立刻竖起了耳朵,但见所有人都习惯性地再次站成整齐队伍,他就知道,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全体——立正!”
“稍息!”
“向左——转!”
“齐步——走!”
眼看所有人就这么跟着索瑞尔的口令,单调重复地做着同样的动作,就连矮人和地精们也一样,丹德里恩终于忍不住了,问向爱德华:“你让他们做这些,有助于抵抗巨大魔兽么?”
“非常有助于。”
“可是,我完全看不懂……”
爱德华犹豫了一下,似是在考虑要不要解释,想了想还是开口:“现在巨大魔兽随时可能来,我不能安排消耗太多体力的训练,但怎样才能在不消耗过多体力的同时,达到提高战斗力的目的呢?丹德里恩,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
“我……不知道。”
“很简单,纪律。”
爱德华举起一根手指:“纪律,是一只合格作战部队最重要的素质。只有听指挥的部队才是好部队,再强大的个体也无法抵挡一只成建制的队伍;一盆铁砂只有铸成一把整体的剑才有杀伤力,所以我要求他们,首先必须要做到的,就是服从命令,听从指挥。同样,这也有助于凝聚集体意识,让每个人对集体有归属感——现在听不懂没关系,你回去就宣传,‘所有种族都凝聚成了一股绳’就行。”
“喔。”
丹德里恩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见众人都停了下来,又问道:“接下来呢?”
“训练完纪律,接下来是集体意识和协作,同时强化他们的战斗力。”
爱德华这边说着,那边场地里,所有人已经自发地形成了五人小组,每个小组里都有矮人、人类和地精,开始进行小组木制武器对抗。丹德里恩发现,小组内的五人明显有分工协作,举着木盾的矮人主防,来自捕奴团有战斗经验的人主攻,另外三人也各有任务;而且,所有人进攻防御的姿势,几乎一模一样,显然经过了长时间的练习。
这边爱德华还是露出了不满意表情,摇着头:“没办法,时间紧迫,只能勉强训练成这样了。”
“……领主大人,您是怎么做到的?短短十几天时间里,让之前素不相识、不同种族的人,凝聚在一起?这简直不可思议!”
“丹德里恩,你抽空去采访一下杰诺,看看他是怎么教化捕奴团俘虏的,就都明白了。今天展现在你面前的只是一小部分,他们还要合作拆装弩车、集体唱歌、忆苦思甜、畅谈理想、坚定信念……还好现在俘虏人数不多,杰诺还能应付得来,等以后俘虏多了,可能你也得去客串政委才行。”
看着年轻领主脸上的神秘微笑,丹德里恩更糊涂了:“这样,就能让所有人都这么团结吗?”
“当然可以,而且,效果显著。不多说了,快到中午了,该进行早上最后一项工作了。所有人,停!休息半个小时,喝点水吃点东西,准备,扛盐!”
“扛、盐?”
丹德里恩发现,自己平时灵巧的舌头,当站在年轻领主身边时,就变得像木头一样,只会单调重复;他望向爱德华:“扛盐……又是做什么?”
“把食盐洒进多瑙河里,可以阻止水结冰。还好上个月星光湖晒了不少盐,但已经不太够用了,可能今天就是最后一次……至于原理,我前几天才教过珊莎,你回家问她吧。”
爱德华不再多解释,转过身,大声呵斥:“薇薇安你别和他们抢东西吃!早上带你过来时候不是说好了嘛!每次食草龙朝这里驮的粮食,一小半先进了你肚皮!”
“可是殿下,我饿了嘛。”
希尔维亚也扇着翅膀飞向了爱德华:“喂,人类,说好的让人家教他们实战格斗技巧,啥时候才让人家上场呀?这些日子光看你们训练了,人家都要无聊死了……”
丹德里恩立在原地,看着前方的热闹景象,一时间有些呆住了。
人类、矮人、地精和魔……不对,“蝙蝠族的兽人”,就因为那个黑发青年,现在完全没有隔阂地,为了同一个目标聚在一起,笑着,闹着,就像同一个种族一样。
真是一幅美好的画面呐。
他突然知道,自己该宣传什么了。
“喂!丹德里恩你愣着干嘛?再不过来,食草龙肉排就被薇薇安吃完啦!”
“殿下你把肉排还给我——”
丹德里恩不再犹豫,脸上露出阳光微笑,快步跑向人群。
“这就来!给我留一点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