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照着你们这么推论,只有殷都那几位爷,才会生出这样一不做二不休的法子。”苏幕细细想着,“雍王沉稳,想必也不会出此下策毕竟这事目的太明确,一旦太子真的出事,查察起来免得沾一身脏。”
沈东湛面色微沉,“你的意思,睿王”
“没有真凭实据,什么意思都没意思。”苏幕瞧着顾西辞发白的面色,当下有些犹豫,“你还是先养好身子罢”
闻言,顾西辞先是一怔,俄而笑了笑,“苏千户这是在关心我”
“若是你死了,还如何帮着查江府的案子”苏幕别开脸,悄摸着挪开视线,“我只是不想让案子搁置,到时候惹出什么乱子来。”
顾西辞点点头,“苏千户所言极是,顾某一定不会因自己之过,而牵累江府的案子。总归,要对得起苏千户所赠”
苏幕没有吭声,保持缄默。
须臾,顾西辞又道,“这纸条,能否交给我”
苏幕和沈东湛齐刷刷的抬眸看他,可见狐疑。
“两位放心,我只是想拿着它,有机会做个对比而已。”顾西辞又是一阵低咳,“你们莫要多心,我没别的意思。”
沈东湛敛眸,“好好休息吧,就这样的身子,还想查案,最后案子没破,自个先倒下了”
“是。”顾西辞拱手抱拳,“多谢沈指挥使关心。”
沈东湛想了想,忽然开口道,“顾公子,那个叫守信的人,可有印象”
“没有”顾西辞脱口而出。
这一处口,顾西辞自个先愣住了,转而眸色略显紧张的瞧着苏幕,见着苏幕没什么动静,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没什么印象倒也罢了,我就是随口那么一问。”沈东湛若无其事的笑了笑,“李时归并非气急攻心,顾公子可以进去看看,然后去问问仵作便可知详情。”
顾西辞点点头,默默的将纸条收入怀中,“我这就去。”
及至顾西辞离去,沈东湛回眸望着苏幕,“听到了”
“本能反应,没有犹豫。”苏幕自然是听到了。
沈东湛负手而立,幽然吐出一口气,“人在生病的时候,脑子会比往常慢半拍,但是身子很诚实,所以他本能的吐出了那两个字。”
要知道,他问的是“印象”。
顾西辞几乎是想都没想,就说了“没有”二字,所以当时连他自己都愣了一下,慌慌张张的去看苏幕的反应。
“你说,他为何要瞒着呢即便真相就在眼前,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是觉得我会疑心”苏幕不明白,“明明靠得那么近,却要佯装不识,是有什么苦衷吗”
沈东湛望着她,“他叫顾西辞,是大、将、军顾震的儿子。还记得咱们当初的推断吗此事可能跟宫里有关。戳穿身份对谁都没有好处,尤其是有朝一日,被某些人知道,顾家会受到牵连。顾家对他或者他口中的故人有恩,换言之,对江家有恩,所以”
“我知道了。”苏幕点点头,“罢了,就这样罢”
只要人还在,人活着,就比什么都强。
沈东湛握住她的手,“不着急,该知道的早晚会知道,纸包不住火。”
“我会安心等着,等一切事情都结束。”苏幕抬头望他,“好在,还有你。”
沈东湛俯首吻上她的额角,“乖,我在”
苏幕:“”
什么时候开始,她也需要被人哄了
顾西辞见过了李时归的尸身,其后去找了仵作,所得到的结果自然不用多说,颈骨断裂,舌骨骨折,显然是被高手拧断了脖子,再挂在房梁处的。
“高手”顾西辞回望着云峰。
云峰想了想,“五毒门的高手,也就是那两位护法,哦现在还得加上一个修罗。统共就三个人,按理说他们不会同时出现。”
“修罗能线索朝着江府废墟引去,就说明他是想查出江府一案的,杀了李时归便是什么线索都断了,所以绝对不是他”顾西辞掩唇轻咳,“这样,你让弟兄们把丹炉的消息散出去,尤其是五毒门那边。”
云峰心下一怔,“您是想引蛇出洞”
“杀了李时归是为了灭口,但如果这口灭得不太干净,你觉得那位五毒门的高手,会不会再来一趟”顾西辞立在檐下,眸色微沉的瞧着前方。
檐外的风雨,打在芭蕉叶上,发出哔哔啵啵的声响。
“公子”云峰有些担心,“丹炉的事情若是让朝廷知道,恐怕会”
顾西辞回眸看他,“你以为能留得住与其你争我夺,倒不如让皇帝动一动这心思,将丹炉带走,断了所有人的念头。”
“若是落在皇帝手里,只怕不好再拿回来。”这才是云峰最担心的事情。
顾西辞徐徐扬起头,“那东西,不祥”
不要也罢
“可那东西”云峰顿了顿,到了嘴边的话又再次咽了回去,“既是公子下了决心,我这就去办,只是太子那边,公子得想个说辞才行。”
细弱的雨丝落在他面上,沁凉沁凉的,一直凉到了心里,长睫上沾了点雨星,一双眼睛愈发水润温和,“你以为,他真的是个草包吗”
云峰垂眸。
“自古无情帝王家,何况先皇后早逝,你以为他这个太子之位,是怎么留到今时今日的如此昏聩无能,满朝文武都是有目共睹的,为何皇上偏要保留他的太子之位”顾西辞幽幽的吐出一口气,“李璟心知肚明,他不过是皇帝手中的一枚棋子,一个挡箭牌而已。”
云峰怔了怔,“公子”
“储君之位,素来是诸皇子必争之事,与其一盘散沙,相互厮杀,不如独独对付一人。”顾西辞摇摇头,“他也是个可怜人。”
云峰颔首,“倒也是。”
“去吧”顾西辞又开始咳嗽,“早点结束煜城之事,早点了却这心愿。”
云峰行礼,“是。”
雨,依旧哗哗下着。
午后时分,雨停。
云峰快速回了行辕,进了厢房,“公子,办妥了。”
屋内,暖着炉子。
即便如此,顾西辞的面色依旧不大好,所谓病来如山倒,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云峰进门的时候,便瞧见顾西辞虚虚的靠在软榻上,整个人单薄得宛若纸片,气息奄奄的之态好似随时都会被风吹走。
下意识的,云峰压下了脚步声,尽量放轻动作。
“回来了”顾西辞勉力撑起身子。
云峰赶紧将软垫子塞在他身后,让他能坐得舒服一些,“公子,您觉得如何”
“吃过药了,不妨事”顾西辞的面色,依旧是瘆人的白,“你也知道的,这种情况不持续个三五天是好不了的,此番是我大意。”
云峰满脸愧疚,“是我大意了,应该给公子另备一身衣裳,及时更换,也不至于湿了衣裳着了凉。”
“如何”顾西辞不愿再继续这个话题。
云峰回过神,忙低声禀报,“消息都散出去了,想必很快就会有大鱼上钩,公子您可得保重自身,不然哪有气力对付那些腌臜东西。”
“我自己的身子,自己知道,这条命终究是换来的,当格外珍惜。”顾西辞幽幽的吐出一口气,若有所思的瞧着他,“时不待我,得快些了”
云峰颔首,“您好好休息,我知道该怎么办”
“云峰,我怕是露馅了。”良久,顾西辞低声呢喃。
云峰一怔,“公子,您说什么呢”
“沈东湛在试探我,我有些晃神,到底是病糊涂了,居然这般大意。”顾西辞无奈的笑了笑,容色有些酸楚,“他问我,印象里是否有守信此人,我”
云峰为他掖了掖毯子一角,“公子,沈指挥使和苏千户惯来聪明,您既然能靠着那道疤,靠着那点痕迹认出苏千户,那么苏千户知道,也是理所当然,尤其是您上次”
“罢了”顾西辞不愿再想,指尖轻轻拂过手边的折扇,“他应不会怪我。”
云峰沉默起身,去了炉子边上,捻了铜剔子,将内里的炭火挑得更旺盛了些许,让这屋子里更暖和些。
雨天阴冷潮湿,需要这份暖。
当天夜里,在苏幕的护送之下,丹炉被挪出了李府,送入了行辕。至于密室里的其他东西,则封起来带走,到时候送至帝王面前,再另行处置。“这会不会太冒险”沈东湛问。
苏幕此番倒是平静得很,“顾西辞的法子,也不是全然没道理的,既然咱们找不到线索,那就让线索来找咱们,我怕再耽搁下去,就真的什么都没了。”
“到时候,我护着太子,你且看好丹炉。”沈东湛与她比肩而行。
苏幕顿住脚步,瞧了一眼外头漆黑的夜色,再侧过脸瞧着灯火昏黄处的沈东湛,“你觉得,太子会答应吗”
沈东湛:“”
显然,不能。
太子李璟,恨不能一天十二个时辰都扒拉着她,要找人保护,自然是非她不可。
“我保护太子殿下,你看好丹炉,若是这丹炉有什么损伤,我为你是问。”苏幕立在光亮处,话语虽然凛冽,可口吻却是温和至极。
沈东湛点点头,倒也乖顺得很,“是”
周南:“”
年修:“”
二人面面相觑,唇角直抽抽。
这是,吃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