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夜之后,行辕内外安静至极。
江南的夜,伴随着鸟语虫鸣。
白日里下过的雨,时不时的被风卷起,偶尔从檐角滴下,一不小心就会落进人的后领子里,惊得人冷不丁打个激灵。
月黑风高,有暗影从屋顶掠过,如同夜鸟一般飞跃,稍瞬又伏在了屋脊,身子与屋瓦贴得严严实实,悄无声息。
寝殿。
李璟双目紧闭躺在床榻上,即便是在睡梦中,怀里依旧揣着苏幕给的短刃,眉心紧蹙不展,睡得并不是太安稳。
床幔外,苏幕怀中抱剑,冷然伫立在漆黑的墙角,安静得仿佛连呼吸都消失了。若非一双眸子散着幽光,根本不会有人发现,这里还站着一个人。
须臾,苏幕徐徐扬起头。
屋瓦上的动静,她听得一清二楚。
终于,来了。
门外院中,年修紧了紧手中剑,一颗心已然提到了嗓子眼,越是安静越是不对劲,这会好像连鸟语虫鸣声都消失了。
下意识的,年修瞧着偏殿方向。
那里就放着丹炉,沈东湛守在房内,周南就在门外候着,与年修一样,有些神情紧绷,也不知道这帮天杀的,什么时候才会来
也许是今夜,又或者是明天晚上,后天夜里
总之,人没出现,他们就得一直等下去,这种不定数,让人心内焦灼,如同煎油锅似的难受。
沈东湛于暗中抬起头,瞧着漆黑的梁柱,握紧了手中剑。没想到,这般迫不及待,连一晚上都等不及了,可见这帮人对丹炉是势在必得
忽然间,屋瓦碎裂。
哗然巨响过后,是满院的沸腾之状。
李璟几乎是滚下床的,手中死死抱着那把短刃,“来人”
黑衣人从天而降,刹那间烛火摇曳,满是魅影恍惚,刀剑毕现,刃口寒光沾着瘆人的杀气,似要染满血色才能罢休。
“杀”为首的一声令下。
黑衣人一拥而上。
冷剑出鞘,苏幕可不是吃素的。
不过,李璟这么一喊,年修便领着人冲了进来。
顺子几乎是连滚带爬的进了寝殿,若是太子有什么闪失,他这贴身伺候的奴才,必定是吃不了兜着走。
“快,快保护太子殿下保护太子殿下”顺子疾呼。
大批的侍卫涌入寝殿,当即将李璟围拢在内,里三层外三层的,生怕太子有任何的闪失。
屋顶忽然裂开,第二批黑衣人蜂拥而至。
“保护太子”苏幕低喝。
年修奋力挡住了第一批的杀手,苏幕飞身退后。
手起剑落,剑花迸射。
苏幕的剑招宛若行云流水,飞身一脚便踹开了黑衣人,手起剑落,血色漫天,寝殿内弥漫着浓郁不散的血腥味。
门窗碎裂,黑衣人被苏幕一掌震出了窗,咕噜噜的滚到了台阶下。
殿内被清理干净,苏幕提着剑,飞身出窗,稳稳落在檐下。冷剑在手,鲜血沿着锋利的刃口缓缓而下,自剑尖坠落。
风吹着宫灯肆意摇晃,斑驳的光洒落全身。
苏幕站在那里,宛若临世的魔,更胜夺命的煞,周身杀气腾然而起,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冷眸横扫,无温飒冷。
要想杀了太子,就得先过她苏幕这一关。
黑衣人悉数往上扑,苏幕见神杀神,逢魔诛魔。
刀光剑影,手下无情。
李璟冲到了殿门口,立在门槛内,瞧着杀人不眨眼的苏幕,仿佛有些出神,有那么一瞬,这天地间好似只剩下了她一人。
剑走游龙,身如飞燕。
她是为了他拼命,为了他大开杀戒。
李璟握紧手中的短刃,仿佛握着的已经不仅仅是一柄短刃。
“爷,小心”年修疾呼。
刹那间,房顶有箭雨袭来。
“回去”苏幕厉喝。
顺子连同一干护卫,快速将李璟送回寝殿内。
不远处,沈东湛瞳仁骤缩。
苏幕
箭雨如潮,耳畔的呼啸声接连不断。
席天卷地的弩箭直射,苏幕拂袖间扯下了回廊里的帷布,以布匹为障,以内劲为辅,挡下了袭来的箭雨。
周遭响起了刺耳的“咚咚”声,弩箭扎进了树干里,扎在了地上,刺穿了廊柱,射穿了门窗,甚至于落进了寝殿内。
李璟面色剧变,但这会却是大气不敢出,生怕自己喊出声来,会惊了外头的苏幕,惹得苏幕乱了心神。
这样的境况,一旦分心,后果不堪设想
“守住这里”沈东湛低喝。
周南一剑劈开迎来的黑衣人,当下应声,“是”
他清楚的知道,自家爷想要干什么
院内的情况,比这里严峻得多。
弩箭虽然能连发,但连发过后便只有任人宰割的份,只要苏幕挡过去,以她的能力,接下来就没什么大碍了。
屋脊上,有一人黑衣蒙面,以弓弩对准了苏幕。
冷箭迎面袭来的瞬间,苏幕骇然瞪大眸子,锐利的箭矢划破夜空,直逼她的眉心,再想躲避,业已太晚。
众蕃子:“大人”
年修疾呼,“爷”
为时已晚。
苏幕没想到,自己这条命居然会折在此处,也没想到居然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死了
“叮”的一声响,剑刃寒戾,生生劈断了袭来的冷箭,剑光消失处,是沈东湛拂开的外衣飞上半空,顿时卷起千层风浪,掀翻了屋顶上来不及上弩的弓箭手。
从始至终,沈东湛没说过半句话,却是奋力替她挡了箭,挡了险。
屋顶的黑衣人如同下饺子一般,哗啦啦的落下来。
年修提着剑,奋力而起。
沈东湛方才看得清楚,也看得明白,那个射弩的黑衣人。
险伤所爱,不可饶恕
没料到沈东湛会这般不要命,黑衣人显然吓了一跳,当下弃了弓弩,拔剑相迎,剑锋相碰的瞬间,嗡声长鸣。
苏幕反手便是一剑,周遭黑衣人应声倒下。
说时迟那时快,纵身而起,直跃屋顶,她既不死,那么该死的就是这厮
被沈东湛和苏幕左右夹击的滋味,诚然是不好受的,二人联手,几乎是天衣无缝,一个进一个退,攻守兼备,待敌手忙脚乱之时,再步步逼近,趁乱取之。
沈东湛身子一撇,苏幕抬脚便将人踹下了屋顶。
只见着暗影落地,只余一声闷响。
年修趁势而上,快速将人扣住。
敢伤他家爷,该死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为首的被扣下,余下的黑衣人如同一盘散沙,瞬时四下逃窜,奈何锦衣卫和东厂早已布下天罗地网,这行辕进得来、出不去。
院内,打斗声还在继续。
行辕外。
顾西辞和云峰立在墙角暗影处,仿佛是在等着什么。
蓦地,有暗影出现在不远处的屋顶上,许是见着行辕内情形不对,当即转身飞离。
顾西辞眸色陡沉,手一抬,云峰如箭离弦,疾追而去。
“我就知道,大鱼在后头”顾西辞款步走出暗处,立在了光亮下。
风吹着衣袂猎猎作响,刮在身上微微的疼,还好他留了一手,否则这大鱼可就跑了
只要对方不耍什么手段,在不打草惊蛇的前提下,云峰应该足够应付。
沿途,云峰都会留下痕迹。
沈东湛和苏幕从行辕内出来的时候,顾西辞裹了裹身上的大氅,缓步迎上去。
“这件事交给我们。”苏幕瞧着他那羸弱的身子,周身杀气锐减,“你且好好休息。”
灯火葳蕤,顾西辞的面色依旧苍白,“云峰沿途都会留有十字记号,你们先追,我在后面跟着便是,万一你们误了方向,我也好及时扭转。”
“随你罢”苏幕敛眸,瞧了沈东湛一眼。
眼下刻不容缓,没时间在这里耽搁下去。
沈东湛和苏幕的速度自然是极快的,沿着云峰留下的记号,一路朝着城门口方向追去,只是眼见着快到城门口了,记号却突然消失无踪。
“倒是又让顾家小子说中了。”苏幕面色沉冷,与沈东湛对视一眼,“四处找找。”
沈东湛也是诧异,这是出了城
还是又拐回了城里
城门口附近搜了一圈,守门的军士都说没瞧见什么人。
苏幕心里有些焦灼,却又拿不定主意,不知云峰追着人到底去了何处
蓦地,沈东湛忽然远远的喊了一声,“这边”
苏幕心惊,忙不迭追上去。
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