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感碎片中。
高凡眼前这佛头。
它状如祥云,堂皇如珠玉,和蔼如春风,偏又渊博如海洋,略微偏转个角度,就有个不同的观感,但每个观感,都是富有无穷悲悯与慈悲的。
它与麋猫的观感完全不同。
高凡也算是目睹过麋猫真面目的人了,虽然经律提点,他画的并非是麋猫这位伟大存在,画的只是个仪式,但此刻再回忆起来,再与佛祖的头像对比,就显得尤其特色鲜明。
这是两个完全不同特质的伟大存在。
麋猫是灵感。
佛祖是慈悲。
只不过,佛祖尚未在高凡的灵感中完全成型。
除了头部变化为高凡可以理解和接触,又不会掉san的形态。
其身躯各部分,依然是不可名状样的恐怖,背后那由脊骨伸支成的佛光盘,上面游动着的小虫,身躯上盘舞飞旋的肉柱触手,以及脚下那长长长长指甲聚成的宝座,都在侵袭着高凡的理智。
高凡坚持不了多久,就会由于理智掉的太快,给不得不退出灵感碎片。
现在,他的个展虽然开在纽约的帝国大厦,但与大都会博物馆的人流量不能比,每天能给他贡献的理智值,也就不到10点。
而aa的创作,嗯,这个很有趣,aa的创作里,高凡也能收到理智值,虽然系统里没有给出每点理智值的来源,但那些05、05的理智值的出现时间,就是aa作品开始拍卖的时间,其源头,就该是来自大众对于安娜阿玛斯画作的欣赏。
恶魔派看起来还具备传销式的结构,大概因为所有手中画笔的神秘,都是同一源头,都是银钥匙吧。
一是鉴于此,二是绘画对象“伟大存在:佛祖”还未现全貌,仍处于高度危险状态,高凡便让aa安心在波士顿创作,为他提供一些支援。
总之,此刻所有san值收获,加在一起,也就是每天10点左右,勉强够每天让高凡去灵感中体验一把刺激的。
现在的关键,还是得把佛祖颈部以下给描绘出来啊强画也不成,太费理智了。
佛祖显然是要高凡更虔诚。
可我已经剃头加爱别离了啊接下来咋个弄法呢高凡一边思考着,一边开始了在大苦寺的正式修行。
不能想辛未,一想就心痛如绞。
妙禅待高凡极好。
他甚至把自己的禅房让出来给高凡,另外又特别给高凡准备了绘画一应工具。
“但餐食这块,高凡居士你得理解,我们都吃一样的。”妙禅说。
“没事,我吃得也少。”高凡说。
吃的少,但没想到这么少。
大苦寺每天只吃一顿饭。
出家第三天。
高凡吃完午饭,或者应该叫午斋。
午斋是淡紫色的荞麦面,浇上一份用海带、西红柿、黄瓜丝、竹笋丝、蘑菇煮成的菜汤,还有茄子炖土豆,黄瓜和花生米拌的凉菜,以及煎豆腐和豆腐渣,高凡拿着脸盆大的碗,盛了满满一盆,花了四十分钟把它全部都吃干净了。
这得让一直觉得高凡吃饭太少,像是吃猫食一样的劳伦斯说上一句,就是没饿着他。
吃过了饭,高凡一手拿着速写本,一手抱着上帝往后山溜达。
大苦寺后山就是个大工地。
由于妙禅和僧团入住大苦寺才刚刚二十年,而最近几年大苦寺才开始香火鼎盛起来,所以同样是近几年,刚刚有钱开始修缮庙宇、填殿筑塔。
此刻,站在山坡上,高凡向下望去,登时觉得视野一片开阔,就见大量明显不是工人的男女,正在工地上扛沙袋、叠钢筋、送砖头。
大苦寺拥有这世界上所有包工头都会羡慕的建筑队伍:一支每天只吃一顿饭,睡四个小时,免费工作八到十个小时,且永远充满干劲的居士们。
“干活大概是亲近佛法的一个办法”高凡想。
夜深了。
高凡捂着肚皮,躺在木制床榻上,觉得哪哪都不舒服。
还饿。
都是下午干了太多活的缘故。
体力消耗大了,肚子饿得就快。
其实也没人要求高凡干活,实际上,也没人要求任何一个居士干活,但大家似乎都视此为修行,乐在其中。
高凡遇到了一个大姐,右手光秃秃的只有一根大拇指,据说她曾是位流水线工人,因为意外而失去四根手指,但这位大姐却极乐观,也极壮硕,搬钢筋的时候一个顶高凡五个,她在大苦寺做工已经整整三年,却不是位居士,一直在考验期。
旁人说这位大姐过不了考验期的,佛协规定出家要符合两个规定,一是不满六十岁,二是出家前不能身患残疾。
另外也有个说法,残疾是业力所致,业力缠身是不能被渡化的。
高凡能在她身上看到平静而拙壮的生机。
还有一位老太太,因患有心脏病,所以寺庙不允许她在此挂单,妙禅的弟子亲舟,也是工地主管,几次三番得把她请了出去,工头觉得老太太没问题,却也争不过寺庙方,但老太太有妙招,她在山边租了个房子,每天吃自己的用自己的,下午在这劳动,晚上回去自己念经。
类似的故事,成百上千,每个在此挂单的居士,都有自己的故事。
大苦寺之所以被称为天下第一道场,这就是它的信力之所在。
高凡原本按照妙禅的要求,不要参与劳动,但被这样热火朝天的氛围所感染,撸起袖子就跳进了工地,于是工头把他分配到搬砖组,结果一整个下午,高凡觉得自己好像脱了层皮,但他要脸,坚持到晚上后,几乎是爬着回到禅房。
现在,高凡住在大苦寺最好的禅房里妙禅被挤出去和徒弟们一起住了,现在饿着肚皮,翻着自己画的几张画。
他用了扭曲,但画中的人物,却还是正常的人。
“他们身上没有欲望啊”高凡嘀咕。
这很奇妙。
凌晨两点。
大苦寺中钟声悠扬。
僧人和在此挂单的居士们都陆续起床洗漱。
黑暗中,亲舟站在院子里,瞧着原本住持的禅房直皱眉头。
“不用叫高凡居士。”妙详走到亲舟身后说,“让他睡到自然醒。”
“住持。”亲舟说,“是不是太坏规矩了。”
“高凡居士不是一般人”妙禅话还没说完,那禅房门已经吱嗄一声打开,高凡揉着眼睛从里面走了出来。
“高凡居士是有宿慧的。”妙禅笑着对高凡道了一声,“阿弥托佛。”
“弥托佛”高凡迷迷瞪瞪的回礼,“住持,半夜敲钟是啥意思,着火了”
高凡迷迷糊糊的被拉进念佛堂前的队列里。
然后大家一起绕着佛像转圈。
后来高凡知道这叫行香,标准姿势是上半身不许动,只甩一只手,越走越快,跟火影忍者似的
走了二十分钟,高凡彻底醒了。
然后一人一个拜垫,开始打坐,高凡瞧瞧身边的男居士们,水平高的双盘两只脚各放在两只膝盖上,水平一般的单盘一只脚放在一只膝盖上,高凡则是没盘,他的脚实在放不到任何一个膝盖上。
即便这样,坐了一个小时后,仍然坐麻了。
听着一声罄响,结束了。
但这还不是结束,这才是开始,接着是早课,一群师父们穿着褐色袈裟摄心而行,宽袍大袖引着风,夜空中圆月高挂,跟一群神仙似的,神仙们引着高凡所在居士队伍到了大殿,开始早课,也就是念经,高凡根本听不懂,听觉得如此催眠他睡着了。
等着醒过来。
又要去干活了。
天光蒙蒙亮,建筑工地上的居士们,已经劳动的热气腾腾,除了男居士外,住在旁边村子里的女居士们也加入了队伍,高凡看到了那位一个能顶他五个的独指大姐,还挥着没手指的手,向他打了个招呼。
“阿弥托佛”独指大姐跟高凡打招呼。
高凡觉得她叫出了斗战胜佛的气势。
这些在高凡扭曲视野中,仍然还保持着人类形态的居士们,着实让高凡觉得很感兴趣,他开始打开素描本,试着去描绘他们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