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骑士领,骑士竞技的发源地,卡西米尔的夜明珠。无论是边疆漆黑的落雪与冰冷的黑土,还是村落间横行的劫匪和贫苦的人民,都无法阻止霓虹灯将这座城市照耀得如同白昼一般。
而在这明珠中央的骑士竞技场,此时坐满了观众,山呼海啸般的呐喊声似要将位于众人焦点的两位骑士淹没。两位骑士皆是女子,其中一位身着白衣轻甲,手执剑枪,耀眼的流光如有实质般在枪尖流动,如骐骥一跃向对方欺身而去,英姿飒爽,枪尖的光芒便如同怒浪一般向着对方拍击过去。而另一位隐藏在斗篷中,持一柄烛剑在赛场上轻盈地游走周旋,微小的烛火在剑尖燃烧,烛火周围是深邃的黑暗,将对方的光芒尽数吞没,飘渺的烛火便如同黑暗中的明灯一样耀眼。
“看上去临光遇上了棘手的对手呢。”看台上欢呼呐喊的观众中央坐着一个穿连体风衣带着兜帽的怪人。他没有像其他观众一样被狂热的情绪裹挟,兜帽下的目光饶有兴趣地打量着角斗场上的骑士,这使得他在观众台上与其他人比起来格格不入。
“那位是烛骑士,博士,您应该在之前阅览过的报纸中见到过她。”旁边的札拉克征战骑士说道。
“唔......确实,多次提名最受欢迎骑士,荣获十八项个人荣誉,多次斩获特锦赛前三名......她也算是各路媒体报道上的常客了。”凯洛因斯说道,“不过说起来,我第一次在报纸上见到她,还是......”
“还是?”
“还是红酒浴池和100多个男仆,红酒报报道的。”
“..........”
“啊......不过看看那红酒报报道的内容就知道是个什么媒体了。”
年轻的札拉克女士不知为何感觉自己终于是松了口气。
“说实话,”凯洛因斯轻笑着说道,“我一直挺奇怪的,用红酒洗澡难道不会弄得浑身黏哒哒的吗?”
“至于100多个男仆......”凯洛因斯脑子里有个声音说道,“这就更离谱了,就连萨尔贡原始丛林里的阿达克里斯妇女也不敢这么玩........”
“你给我闭嘴!”凯洛因斯在大脑中对着那声音呵斥了一句。
这时赛场上突然生变,耀眼的光芒猛然爆裂开来,向着那小小的烛光攻去,烛火在风中飘摇,却迟迟不熄灭,强烈的光芒始终无法贯穿其周围的黑暗。有那么一瞬间,烛火好像“呼”得熄灭了,整片赛场便随之陷入一瞬间的黑暗,小小的烛火如同花瓣一样在空中四散飘落,却无法照亮周围一丝一毫的黑暗。观众席顿时惊呼一片。
“哦?”凯洛因斯惊奇地暗叹一声,毫无疑问,那位烛骑士这次使用的源石技艺,无论是强度还是范围都不低。一朵烛花飘来,他忍不住向伸出了手,指尖在黑暗中放着微微的荧光,却照不见任何东西,那朵烛花轻盈地飘落在他的指尖,随即便悄然熄灭了。尽管一直在说话,他的眼睛却从未离开赛场,为什么.....她的烛火周围总是有一块任何光都无法照亮的区域呢?
眨眼间竞技场又恢复了光明,仿佛方才的黑暗只是幻觉。观众们在兴奋地窃窃私语,凯洛因斯收回手,喃喃自语道:“原来如此,控制光与影的法术,并且每次黑暗来临时才是她真正施法的时刻。”
而赛场上,烛骑士放下高举的烛剑,半截蜡烛无力地掉落在泥土中。她优雅地微微欠身说道:“烛骑士薇薇安娜·德罗斯特,认输。”
“我没有听错吧,烛骑士认输了——”透过耳边爆响起来的主持人的呼叫与观众们的欢呼声,正在思索的凯洛因斯突然感觉到了一阵寒意,他抬头看去,正对上烛骑士向这边往来的目光。
“啊,果然给人家发现了。”凯洛因斯想。
比赛结束后,凯洛因斯回到自己在卡西米尔的落榻点,开始整理会议笔记。听路人说临光被烛骑士拉走了,应该不会有什么事情。而商业联合会则果然如传言中的一样难缠,看似热情似火,实则口蜜腹剑,满嘴机锋。他边整理边想着。
忽然,桌面上的手机猛然振动起来,凯洛因斯打开一看,是一个陌生的号码,他按下了接听键。
“您好,凯洛因斯博士。”电话中传来的声音温婉轻柔,不过凯洛因斯印象里自己认识的人好像没有这一号人。
“您好,这位女士,请问您是......”
“我吗?您今天还在观众席上‘打量’过我,不知这样说能否让您知道我的身份。”
完了,不光被发现了,还给找上门了。凯洛因斯苦笑一声,只能继续硬着头皮说道,“原来是烛骑士阁下,久闻大名。不知烛骑士阁下找我这样一个外来的商人有什么事呢?”
“其实也没什么,只是有些事情想要找博士一叙,不知博士是否愿意赏光?”
“万分荣幸,那么不知道烛骑士阁下想要在哪里会面呢?”
“如果博士不介意的话,明天晚上12点,就在您下榻的酒店后面的桦树林可以吗?”
“既然如此,我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感谢博士的赏光,很抱歉在这么晚的时间打扰您,晚安,博士。”
“晚安,烛骑士阁下。”
次日晚,博士如约在那片人工桦树林里见到了烛骑士。她披着一件很宽松的黑色罩袍,连带自己的双角一同遮蔽在里面。眼见博士前来,她便摘下了兜帽。
“晚上好,凯洛因斯博士。”她微微颔首,向他致意。
“晚上好,烛骑士阁下。”凯洛因斯不禁屏住了呼吸,眼前的烛骑士肤若凝脂,神色安然,一开口便有如天籁,柔和的面部线条使人丝毫无法将她与那些追名逐利,逞凶斗狠的竞技骑士联系到一起去。她在月光下就如同金盏花一样盛放。
“请原谅我的轻薄,您的美貌正如传说中一样令人沉醉。”
“您过奖了。不必拘束,能够直接在观众席中解析我的源石技艺,罗德岛的博士果然也如传说中一样年轻睿智。”烛骑士也回礼道。
..........
一时之间两人竟陷入了令人尴尬的沉默。
“噗......”最后还是凯洛因斯忍不住一笑,烛骑士也跟着笑出了声。
“她真好看啊。”凯洛因斯看着烛骑士纯净无瑕的笑颜想道。
“咳,请问烛骑士阁下此次是否想要问我昨晚骑士竞技时的那件事?”凯洛因斯问道。
“正是如此,请容我解释一下,昨晚比赛时,我在施法的过程中感受到了自己的源石技艺有微量的异常流失,我便循着流失的方向看来,发现了您。如果不涉及私密问题的话,能请博士解释一下是怎么回事吗?”
“嗯......关于这件事情,确实是我的问题”凯洛因斯叹了口气,如果可以他确实不想向对方透露太多关于自己这边的信息。“是这样的,我研制出了一种便携装置,可以接收并分析每个人源石技艺的波长,能量特征等属性,从而解析对方的源石技艺。”
“竟然有这样神奇的发明吗?”烛骑士好奇地问道,“那么,不知我是否足够有幸能够见识一下这件装置呢?”
“就在这里。”凯洛因斯抬起了手,指尖的五个指甲与他心意相通一般闪烁着微光。
烛骑士将头凑过来像,眼中充满了好奇,“指甲,为什么?难道.......”
“啊......是的。如你所想。”凯洛因斯点了点头说道,“为了更好的测试和改进装备,我将这套装置设计成了人的指甲的形状,并且采用了与生物细胞相性好的材料,然后把自己的指甲拔下来,用它代替了指甲。”
“我的天哪.....”烛骑士轻呼一声,惊觉自己声音有点大,忙用手捂住嘴。她的眼中闪烁着奇异的光芒,小声问道:“为什么要这样?你不怕疼吗?”
“因为植入装置时打了麻药,所以不会很疼。虽然药劲过去还是疼了一段时间。”凯洛因斯淡淡地说道,“发明这个装置的原因,是我需要更加迅速,精确地了解到矿石病患者的身体状况,同时在战场上也需要迅速掌握敌人的情况。无论对于医者还是指挥官来说,很多时候时间就是生命。至于为什么要植入在手指甲上,是因为对于人来说,手是我们接触世界,探索未知的首要工具,而指甲作为手尖端的部位更是我们在工作过程中手机信息与作出行动的前端。”
“您身为罗德岛的高层人员,竟然还能有此等觉悟和心性,实在是难能可贵。”烛骑士赞叹道,“我开始理解为什么耀骑士会加入你们的行列中了。”
“事实上,是临光选择了我们。”凯洛因斯笑了笑说,“罗德岛欢迎各路志趣相投的有志之士加入。”
“那么,罗德岛,到底是一家什么样的公司呢?如果只是如表面上一样是一家制药公司的话,应该不会得到耀骑士的另眼相看吧?”
“如同一个人一样,它确实是被赋予了‘制药公司’这样一个定义,但是我们一直想要做的不仅仅是制作和贩卖药物。我们希望终有一天,能够消除这片大地上的苦难与不公........即使现在哪怕是矿石病我们也还没有攻克,但是我很欣慰,仍然有很多人加入了我们,为了我们共同的理想而努力。”
“呵.......这样吗?”烛骑士想了想,忍不住问道,“那你们没有想过,这样的目标就好像是在挑战整片大地?就像.....”
“就像是向着漆黑如墨的巨浪发起冲锋的骑士?”凯洛因斯见她思索的样子,突然灵光一闪,忙问道。
“正是!博士,真没有想到你也会看那本骑士传奇。”
“说起来也巧,我只是恰好想到了这一句。”凯洛因斯笑着说道,“对于各国文化的书籍我也有所涉猎,否则不是辜负了了博士这名号?”
“您的博学令我自愧不如。我很高兴如今还能够在卡西米尔遇见能够沉下心来阅读的人,博士。”
“我也很高兴能够同别人一起探讨自己所看过的书。”
正在这时凯洛因斯的表突然响了三声。
“抱歉,这是我平常给自己定的提醒休息的闹钟。”凯洛因斯解释道。
“没关系,博士。时间确实不早了。”烛骑士看着天上高悬的月亮说道,“希望您在大骑士领能玩的开心。”
“谢谢你,德罗斯特小姐。”博士说道,“如果以后还有什么事情需要找我的话,随时可以打我电话——”
“好的,我记住了,博士。”烛骑士微微一笑,“那么我便先行告退了,再见,博士。”
“再见,德罗斯特小姐。”
几日过去了,两人的生活似乎都回归了正轨,那晚的会面好像只是个梦。一天晚上,凯洛因斯早早处理完了会议记录和文件,正躺在椅子上歇息的时候,电话突然响了。
凯洛因斯拿起电话一看,果然是那个号码。此时征战骑士应该在外面值守,阿米娅也不会这么晚来找他。
“晚上好,德罗斯特小姐。不知这次找我是有什么事情呢?”
“我听到了一些传闻......”烛骑士犹豫了一下,继续说道,“虽然有些冒昧,但是我还是想要问一下,罗德岛这次来大骑士领,只是与一些企业谋求合作吗?”
“诚然,德罗斯特小姐。如你所见,我们是一家医药公司,为了运转的经费寻求合作难道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我不是说这个........”烛骑士说道,“我今天听说商业联合会准备派人去彻查并且处理罗德岛。你们是不是在插手零号地块的事情?”
“啊......多谢德罗斯特小姐的提醒。”凯洛因斯说道,“至于答案,你在问我的时候不就已经知悉了吗?”
烛骑士不禁沉吟了一下,“我无意去评判与插手你的事业,博士。但是我希望你知道,零号地块的事情不仅仅是感染者与普通人的矛盾,这里面牵扯的事情很复杂,涉及了多家企业的利益问题。从我个人角度来说......其实我觉得你们如果介入的话风险真的很大。”
“正常,毕竟感染者是无论民众层面还是法律层面都不愿意触及的部分,难免就会藏污纳垢,处理起来也会显得复杂。”凯洛因斯感觉有些舌燥,于是端起桌上的茶喝了一口,“但是请不要担心,罗德岛从不做无准备的事情。”
“那么,我能知道罗德岛的依仗......”烛骑士下意识地脱口而出,不过她很快就意识到了问题:她越界了。
“哈哈,德罗斯特小姐,您果然是个聪明人,和您交谈令人愉悦。”凯洛因斯笑道。
“噗嗤。”烛骑士也笑了,“抱歉,博士。感谢您的欣赏。”
“唔.......”
“那么,晚安啦,躬耕于黑暗的博士。”
“晚安,德罗斯特小姐,愿你我皆固收本心,侍奉光明。”
烛骑士放下电话,满脸笑意。刚才那是一本描写无胄盟的小说里面的一句台词,尽管无胄盟如今已经没落,它却随着文字植入到了许多人的脑海中。
“这位博士,还真是会给人惊喜。”她自言自语道。
“啊........虽然早就预想到了这种情况,但是没想到会这么快就被盯上。”凯洛因斯躺在沙发上,伸了个懒腰,“看来明天需要找马科维茨一趟,看看能不能有什么可以周旋的地方。”
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次日,马科维茨自己便找来了,“博士,这些日子零号地块内不太平,许多暴力事件都被指控为感染者所为,希望各位近些日子就不要到处走动了,是在对不起,博士。”
“没关系,马科维茨。一大早就赶来通知我们,也是麻烦你了。”此时凯洛因斯绝对是嘴上笑嘻嘻心里娘希匹的。马科维茨离开以后,凯洛因斯郁闷地坐在椅子里玩弄着笔。这下就有些麻烦了,他很清楚零号地块是一块难啃的肉,各方都盯着这里,正因如此他才积极派遣医疗部干员外出亲自了解当地感染者安置措施并且亲自参与到其中去。为的不仅仅是得到当地感染者的认可和承认,也有要亲自去调查和了解零号地块背后各种纠结交错关系的因素。然而现在,罗德岛被困在了酒店中,所有关于零号地块的信息便只能由居心叵测的合作方与哗众取宠的媒体提供。他必须得无比谨慎,否则一步踏错便会将罗德岛拖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凯洛因斯花了一整天的时间去研究之前收集到的情报以及签下的各种商业合同与文件,但是却收效甚微。很明显,在零号地块这样关系错综复杂,局势瞬息万变的地方,信息的时效性与准确性是至关重要的。
太阳落下山时他不禁想起了那位德罗斯特小姐,在现在这种状况下,任何可以获取外界信息的渠道都非常重要。从临光的描述以及之前的一次接触看来,她是个正直的人。但是凯洛因斯很清楚,她也是个聪明的女人,聪明人往往会选择审时度势,随波逐流,他不确定烛骑士的那份正直是否能支撑着她作出违背商业联合会的决定。毕竟作为一名竞技骑士,商业联合会有无数种方式可以把握住他们的命脉。
“啪!”黑暗是突然降临的,伴着灯泡轻微的声响,只不过这次没有烛骑士在身边施法。凯洛因斯愣了一下,赶忙掏出抽屉里的手电筒放在桌上,走到窗边一看,往日本应是灯火通明,亮如白昼的大骑士领此刻竟是漆黑一片,远处的骑士竞技场那边传来隐隐的哭喊声,仔细一看还有火光。
“看上去这次全城范围的停电给大骑士领造成了很大麻烦。”凯洛因斯正想着,突然门被打开了。凯洛因斯忙抄起桌上的手电筒向着门口照去。“是我,博士。”门口是砾,后面还跟着阿米娅。
“这个情况.......”凯洛因斯指着外面的一片漆黑说道,“我记得在卡西米尔历史上发生过一次,是叫大隔断是吗?”
“是的博士,目前还不知道始作俑者,不过罗德岛的各位已经回房间休息了,两位可以去确认一下。”
“我去吧,博士,事发突然,有些干员们可能搞不清状况,而且最近感染者的抗议让他们压力都很大,我想去看看他们。”
“呃......这种情况.....不需要一起去吗?”
“没关系的,博士,我只是去确认一下干员们的情况,很快就回来。并且博士这段时间一直在应付商业联合会,也很累了,就趁着这个机会好好休息一下吧?”
“那就有劳了,一定要注意安全。”凯洛因斯点点头说道,阿米娅便离开了。
“博士,这几天商业联合会的一些动向对罗德岛不利,再加上突如其来的停电,只怕下一步是更加明目张胆的阴谋......我会在门外守着,还请您千万不要离开房间。”
“好的。”凯洛因斯答应着,砾也关上门出去了。
“呼......”凯洛因斯长出一口气,随即仰倒在椅子上,他定定地望着漆黑的夜空出神,思绪却是在飞速运转。
突然,一股莫名的心悸使他停止了思考,他站了起来,走到窗户边上查看。
月光的照耀下,一条银色的洪流出现在了卡西米尔的街道上。
凯洛因斯揉揉眼睛,定睛一看,那是一支军队,身着银色战甲,手持银枪,在月光照耀下闪烁着冷冽的光。
“银枪天马?他们为什么会出现在大骑士领?”他望着窗外行进的军队,又重新开始思考起来。
黑夜会阻碍人们的视线,但是却阻碍不了思维的延伸。
凯洛因斯觉得自己这些天从未像现在一样清醒过。
“这些天马科维茨带我见过了一部分常任董事,他们的合作意向很明显......”他想着,“但是仅仅是那一些,剩下的董事我甚至没有见过......或许限制罗德岛获取信息的途径是商业联合会全体董事的决定,但是.......他们根本没有必要在这时冒着风险对罗德岛下手。我们既然签过了协议,那么便是法律层面上的临时加盟组织........”他抓了抓头发,想要直起身子,无意间看见了外面的一片漆黑,“不是利益分割,而是零号地块吗......”他又仰回了沙发里,“若说零号地块里面隐藏着足以倾覆他们的秘密,那么我们的合作伙伴是不担心的,因为我们没有必要冒着被报复的风险自断财路。那么那些不是合作伙伴的应该也不需要担心,因为以我们的体量哪怕掌握了真相,也无法对他们造成威胁,除非......”
思维构成的网络逐渐成型,平日里被忽略的细节被一个个挖掘而出,那些思绪在黑暗中前所未有地清晰。
“哼,更加明目张胆的阴谋?早晚会有人去做的。”一丝意义不明的笑容出现在了凯洛因斯的嘴角。
此时天已经开始蒙蒙亮了,凯洛因斯想了想,掏出手机拨通了烛骑士的电话。
“很抱歉打扰你,德罗斯特小姐,但是有件事情我可能需要知道,这很重要。”凯洛因斯开门见山地说道,“关于昨晚的大停电,你知道些什么吗?”
“啊,大停电的话,我目前得到的消息说是几个感染者骑士做的,但是并不确切。”
“这样嘛......多谢你了,德罗斯特小姐,你说的东西对我很有用。”凯洛因斯说道,“不过说起感染者骑士,我倒是不认为他们能够独自完成这件事情。德罗斯特小姐,你说监正会会不会也在其中出了一份力?”
“为什么要这么说,博士?这样的话,怕是不能随便说吧?”烛骑士有些吃惊。
“并非是随便乱说,我昨晚看见了卡西米尔的军队,他们进了城。”
“这样吗......”烛骑士很聪明,很快就想通了其中的逻辑,“不愧是博士。相信有些事情该怎么处理,博士应该也不需要我提醒了。”
“那是自然。”凯洛因斯说道,“说起来,既然银枪天马入驻,也是一层保险,今晚是临光和逐魇骑士的对决,你会去看吗?”
“自然要去,博士也想去吗?可是我听说你们目前还不能出来。”
“这就不劳费心了,我自然有办法能出来。”
凯洛因斯说道,“那么,晚上见,德罗斯特小姐。”
天亮了以后,马科维茨又来了。凯洛因斯试探着问了他关于零号地块的看法,只是,他面对如今感染者与普通人之间愈发尖锐的矛盾也是有心无力。“如果有可能的话,我还是希望能够站在您这边,博士。”他满脸疲惫与落寞地说道,“但是从无数的不可能与无能为力中筛选出正确的答案,真的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如今耀骑士与血骑士给了感染者抗争的意志,但是......在矛盾激化之前,你我都不想看到更多的伤亡,不是吗?如今,好人有好报也是得靠争取才能实现的了。”他说完便离去了,凯洛因斯看着他的背影,仿佛看见了卡西米尔社会不断被挤压和消磨的良知。
傍晚,骑士竞技场依然是人满为患,主持人正卖力地解说,观众随之发出山呼海啸般的呐喊,仿佛昨晚的动乱从未发生过。
这便是大骑士领。
烛骑士正坐在看台上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目不转睛地看着竞技场中央的两道身影。
那是纯粹的武艺之间的对拼,迅猛,惨烈。每一次交锋都是刀锋上的舞蹈。
毫无征兆地,两人都停止了攻势。
“热身结束了,耀骑士。”她依稀听那位逐魇骑士说道,“既然你并非浪得虚名,那么便让现实为我让道!”
“嗡——”烛骑士的脑袋在轰鸣作响,似乎只是一瞬间的事情,但是,那些轰鸣声似乎是一些叠合在一起的声音,伴随着接连涌出的画面。
无尽的黑暗;笼罩在黑云中的月亮;关在笼子里畸形的人;骨瘦如柴,桀桀怪笑的巫师;在法术下分崩离析的躯体.......
她最后看见的是自己的颤抖的双手。
烛骑士薇薇安娜·德罗斯特久违地感受到了恐惧,那是她在竞技场上从未体验过的情绪。
“冷静,那不是真的。”一只手抚上了她颤抖的身体,轻轻拍打着她的背。是凯洛因斯,他不知什么时候坐在了自己的后面。
暖意涌上了她的心头,夹杂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有点像是委屈,又不太一样。
“谢谢。”她转过头去,低声说道。
“血统纯正的梦魇,可以操纵恐惧。”凯洛因斯云淡风轻地说道。
“可是你却没有受到影响,凯洛因斯。”
“并不是,我也一样有令我恐惧的东西。只是,我有不得不跨越它们的理由。”凯洛因斯说着,望向了赛场中央的逐魇骑士,“血统纯正的梦魇,来到这里,是想要追寻什么呢?”他自言自语道,“或者说.....他又在恐惧什么呢?”
“凯洛因斯,你有没有见识过这里?”烛骑士突然问道。
“呃......这里?如果是大骑士领的话我当然.....”
“不,不是大骑士领。”烛骑士回头看着他,双眼闪闪发亮,“是卡瓦莱利亚基,这座城市的......全部。”
“如您所见,”凯洛因斯说道,“如今的我还在被禁足,能看比赛还是偷跑出来的。”
“既然如此,等比赛结束后,我带你去见识一下如何?”
“当然没问题,德罗斯特小姐亲自带我参观大......呃,卡瓦莱利亚基,这是我的荣幸。”
待人潮散去,场馆的灯光接连关闭后,烛骑士与凯洛因斯便从竞技场的后门出来,径直朝着与市中心相反的方向走去。
随着时间的流逝,道路变得越来越窄,两边的建筑也越来越破旧,来自市中心的霓虹灯光基本上被层叠的建筑挡掉了大半。与市中心的繁华与明亮比起来,这一带就像是黑暗中绵延的混凝土群山。
“这里是?”凯洛因斯边走边问道。
“是卡瓦莱利亚基的老城区,当然,现在已经是穷人区了。”烛骑士边走边说道,“小时候我曾经来过这,那时这里还没那么破败........”
他们路过了一个倚在墙上睡觉的流浪汉,身上只披了一件破旧的单衣。
“但是随着城市的发展,这里已经被商业联合会抛弃了。成为了这座城市里最见不得光的角落。”
“你说小时候.....你原本就是在卡西米尔出生的吗?”凯洛因斯问道。
“不,我在莱塔尼亚出生。我是贵族的私生女,凯洛因斯。为了父亲的颜面,我生来便被囚禁在了漆黑的高塔之中。在那段时间里,只有我的母亲愿意偷偷给我带来一些书籍,我便和着偷来的蜡烛阅读它们,这也是我,第一次接触到骑士这个概念。”
他们说着,经过了一个正在角落里大吐特吐的骑士,他身上的甲胄也有些破损了,不远处还有一个躺在地上呼呼大睡的骑士,也散发着一身酒气,打着响亮的呼噜。
“后来,我被交给了一个卡西米尔的亲戚。一开始知道自己有机会成为骑士我是很高兴的,但是当我发现所谓骑士,只要有钱和关系就可以做时,我感到了由衷的失望,哪怕它让我拥有了如今的地位和财富。”她停住了脚步,“再往前就是感染者社区了,贸然进去会很危险。凯洛因斯,这里的人,包括刚才一路走来你所看见的人,很多都是从我刚来这里开始便生活在这座城市的。商业联合会剥夺了他们的住处与工作,将他们驱逐到了这里。无论是感染者,还是失业的人,或者是独立骑士。如今卡西米尔的中心城区正在不断扩张,他们的生存空间就会被不断挤压。”她顿了顿,怅然地望着天空说道:“卡西米尔的黑夜已经太久没有来临过了,久到所有梦与诗都在灯光中消磨殆尽。”
“德罗斯特小姐......”
“叫我薇薇安娜吧,”烛骑士转过身来,直视着凯洛因斯深邃的双眼说道:“凯洛因斯,可以告诉我,刚才那场比赛,你在梦魇的法术中看到了什么吗?”
“你真的很想知道吗?”凯洛因斯回想起往事,眼底浮现出一抹苦涩,“那可不是什么愉快的回忆。”
“我想要知道,我想要知道如今站在我面前的人,到底有着怎样的过去,能够让他云淡风轻地面对自己的恐惧。”
“唉,好吧.......”凯洛因斯说道,“我看见过城市在天灾中分崩离析;我看见过普通的市民被当做感染者受难的符号钉在墙上焚烧殆尽;我看见过源石把一个个正常人变成扭曲疯狂的活尸;我看见过理想主义者倒在阴谋与背叛中;我还看见过感染者在军队的攻击中灰飞烟灭。”他感觉自己开始有些激动,于是闭上眼睛平复了一会情绪,方才继续说道:“薇薇安娜,你知道我看见这些的代价是什么吗?”
“是什么,凯洛因斯?”
“我活了下来,代价便是同伴的生命与他们的信念。”凯洛因斯深吸一口气,说道,“当他们死在我眼前时,我就知道我已经没有退路了。我必须将这一切跨越过去,哪怕走的是一条没有结果的路,我也不能停下,否则,他们的死便毫无意义。”
薇薇安娜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眼前的人所经历的超出了她的想象,曾经她以为自己永远脱离了高塔,然而后来却发现,自己从未离开过高塔。卡西米尔是一座矗立在苦难之上的高塔,高到天马的翅膀也无法支撑他们飞越。而今天,她才发现,这座高塔只是这片大地的一个缩影。
令人窒息的沉默中,一首诗如泉水般在她脑海中浮现,从口中涌出:
“等到浪潮退去,等到荣誉与生命一同消逝”
“世间万物皆由兴转衰,化为尘土”
“等到熔炉迸发烟火,等到天灾降临,等到家人与故友都将其遗忘。”
“这片大地上最后的一名骑士,孤独地,向着漆黑如夜的巨浪发起冲锋。”
烛骑士看着凯洛因斯,眼中闪烁着的皎暇的月光,碎落成点点的星芒。
清脆的吟咏与雄浑的誓诵在破败的楼宇间交织回响,久传不息。
看上去大停电造成的影响远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大,甚至连银枪天马进城也不如近在咫尺的特锦赛让民众上心,一切好像又恢复到了和以前一样。只是到了晚上,涌动的暗流便会浮上水面。
此时在凯洛因斯的房间中,正发生着一场刺杀。而作为目标的凯洛因斯却离奇地挡在了保护他的征战骑士面前,与刺客对峙。
“怎么,想要以自己的性命保护其他人吗?”那位年轻的刺客小姐说道,“令人感动,但是我也是有任务在身的。”她的手一刻也没有松开过自己的弓弦。
“啊......常务董事给你的任务?”面对指向自己脑袋蓄势待发的箭,凯洛因斯却是三人里面最不紧张的一个。他甚至还端起茶杯喝了一大口。
“.........什么?”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董事会没有直接给你命令。”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刺客手中的弓弦又绷紧了几分。
“别这么紧张,小天马。”凯洛因斯温和地笑着,“让我猜猜......梅什科工业?太阳草制药?还是云端药业?对他们来说,罗德岛是威胁,但是他们有足够的能力消除这个威胁,那么他们害怕的,就只能是与他们共谋的豺狼虎豹了。”
“......所以呢?”刺客感到有些迷惑,但是她依然紧紧拉着弓,眼下目标绝无逃脱的机会——在这个基础上听听他说的话也是没坏处的。
“好啦....别那么紧张。”凯洛因斯干脆走到沙发面前坐下来,“反正你的工作时间又不是弹性的,坐下来歇歇又何妨?”
“你真的明白你在做什么吗?”刺客更加迷惑了,“即使有这个征战骑士拦着,我也能——”
“不,你不能。”凯洛因斯打断了她,他罕见地竖起食指讲道,“昨天,罗德岛与合作方在发言人的见证下签订了合同,我们便是商业联合会的加盟组织。纵使你们可以绕过法律行事,却逃不过自己出于贪婪,自相残杀的事实。”
“嗡——”电话响了。
“请,白金大位。”凯洛因斯戏谑地笑着。
白金送给他一个白眼,悻悻地接了电话。
“收队吧,白金大位,你得庆幸还没有对罗德岛的领导人下手,那些蠢货竟然敢绕过联合会直接调用无胄盟......顺便也取消对零号地块的清扫,那些感染者还有用,就这样。”
“你......算计好的?”接完电话的白金脸色非常难看,不知为何,她有一种被戏耍的感觉。
“拉拢一批人,对付另一批人罢了,真正的难点在于拉拢誰,好在我有一个信得过的友人帮我把关。”
“即便如此......你作为一个外人也知道了无胄盟的存在.....”
“哎呀,别这么纠缠不清啊白金大位,很难看哦?”砾也适时提醒道。
“博士,今天的运输名单——”突然闯进来的阿米娅则迅速打破了凝滞的气氛。“诶,有客人?”
“没事,请进吧。”白金说道。
“能让无胄盟与征战骑士一起喝茶,博士,你可真令人意想不到。”砾喝了一口茶,意味深长地说道。
“博士,这份文件需要你签下字.....呃,小姐,怎么了吗?”阿米娅还是注意到了一旁盯着自己看的白金,当然,她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对方是冲着自己和凯洛因斯的命来的。
“没事,失礼了,打碎的玻璃我会找人陪,今天就先行告退了。”白金起身,看着凯洛因斯说道,“凯洛因斯·戴克·肖是吗?我记住你了。”说罢,她便离开了。
“博士,砾小姐,到底发生了什么?”阿米娅问道。
“没什么,一起喝了杯茶而已。”凯洛因斯一边回答着阿米娅,一边心想要不要把这事告诉薇薇安娜。“还是算了吧,都解决了,现在告诉她也只能叫她担心。”凯洛因斯想道。
然而薇薇安娜还是知道了,决赛前一天早上,凯洛因斯接到了她匆忙打来的电话,“凯洛因斯,我听说商业联合会的几个董事私下里.....”
“呃.....放松,放松,薇薇安娜,我没事。事情已经解决了,不要担心。”
“我听说他们指派了无胄盟去刺杀你,是真的吗?”
“啊.....没错,确实有个刺客想要来刺杀我。不过没关系,商业联合会里还是有不少我们的合作伙伴的,只要他们知道,我就是安全的。”
“这太冒险了,你应该告诉我的。”
“咳,这不是不想让你担心吗......这种事情我早就预料到了,自然也是有所准备。”
“......也是,你能够走到现在,这样的场面自然经历过许多。”薇薇安娜想了想又问道,“今晚就是耀骑士和血骑士的决赛了,要一起看吗?”
“呃.......薇薇安娜,我们刚刚被允许可以外出活动,今晚的比赛我可能得带着我的干员们一起......实在是对不起。”
“没关系,博士,可以理解的,你也有你的工作。我自己一个人看也可以的。”说罢电话便挂了。
“.........”凯洛因斯感觉气氛有些奇怪,虽然她说不在意了,但是明显她最后语气都有点不自然了。是生气吗?但是他又没做错什么,没理由把人家惹生气了。但具体是什么原因又不太清楚。总之自己需要面对一个很现实的问题:她好像不高兴了。
时间很快便到了晚上,竞技场人满为患,因为是决赛,更是两位感染者骑士之间的决斗,气氛更是尤为热烈。
血骑士与耀骑士激烈地交战,血与光瞬间碰撞在一起。
“如此精妙的控制,瞬间张开的术式规模......这样的法术一定是在生死边缘磨练出来的。玛嘉烈.....你果然是如日中天。”薇薇安娜看着眼下的战斗想着,“这样的你,果然也只有凯洛因斯这般人能够令你承认了吧?”
随着光芒愈发闪耀,血光深谙混沌,两人的战斗越来越激烈。血骑士的战斧带着滔天血光劈下,而耀骑士的剑枪如流星一般向前刺出。
战斧碎了,剑枪也崩作两截,它最后能做到的便是将血骑士的盔甲的一角,然而血骑士露出的目光却愈发坚毅。
“耀骑士,你经历过什么?”他问。
临光闻言,缓缓把目光挪向了观众席。
“博士,临光小姐是不是看向这边了?”阿米娅叫道。
“加油——”她的同伴喊道。
“姐姐,加油啊——”她的家人喊道
凯洛因斯举起双手,轻轻鼓着掌,向她点了点头。
“我见过了无数苦难与惨剧,但是,我也见过了一群在苦难中匍匐前进的人。”耀骑士回过头说道,“我并非孤身一人,血骑士。”
“即使看清了一切,你还是准备回到卡西米尔,重拾你那狭隘的理想吗?”
“是的。”
“那么,你便不再狭隘。最后一击了,耀骑士!”
“你是一个伟大的骑士。”临光说道,无数光芒凝为一柄剑枪在她手中逐渐成型。
“而我能与你分出胜负,这是卡西米尔的荣幸。”血骑士说着,身体中无数鲜血涌出,将那把碎斧凝聚在一起。
“玛嘉烈·临光,家训:不畏苦暗!”
“今日,我将不必独享和平!”
凝炼的法术武器对拼在一起,所有人都屏息,凝神,只是等待着结果。
“玛嘉烈,你会作为一座灯塔,长久守护在卡西米尔吗?”
“当我回到故乡时,便下定决心,绝不逃避。”
“既然如此,此刻便不该留下遗憾,来啊!”
“来!”
剑斧相击,巨大的力量另极度凝炼的法术也无法维持稳定,从两人中间爆发了出来。
“骑士......骑士.......”薇薇安娜喃喃地念道。
“你赢了,耀骑士。”鲜血滴落在地上,即使无法维持法术原型,血骑士依旧握着那柄支离破碎的战斧。然而耀骑士却走上前,将他搀扶起来。
“你在干什么,耀骑士,胜者不应该搀扶败者!”
“今晚,没有败者。”
此时的薇薇安娜早已经心乱如麻,无论是血骑士,还是耀骑士,甚至是那位博士,她都在他们身上看到了自己曾经向往的样子。然而自己呢?是作为荣获十八项个人荣誉的烛骑士,还是各路媒体里面奢华**的女贵族,亦或是......那个向往骑士的薇薇安娜·德罗斯特呢?这些年来,为了在大骑士领生存下去,她接受了成为特锦赛的“骑士”,接受了加身于她的各项合作条约,甚至接受了各路媒体对自己的污蔑与诽谤。然而在这些真正的骑士,这些仍然昂首挺胸战斗的人面前,她感受到了自己的狭隘与渺小,她不知道该以何种方式去面对他们。毕竟,她已经太久没有考虑过自己想要去做什么样的人了,这些年来,人们只在意希望她能成为什么样的人,她也沉溺其中,逐渐忘记了自己内心的初衷。直到......遇见了玛嘉烈·临光,遇见了那位凯洛因斯·戴克·肖。
如同浮出水面一般,周围的喧闹将薇薇安娜从沉思中拉回了现实。
耀骑士不是感染者。
她要搀着血骑士一起同前往冠军墙。
无胄盟全面出动了。
“卑劣的刺客!”闪灵用剑柄磕飞了无胄盟刺客的弓弩。而临光已经搀扶着血骑士离开了竞技场。
“啧.......看起来马科维茨没有看我写的信啊......”凯洛因斯一边想着,一边对干员们说道:“临光已经走出竞技场了,我们快带着她的亲属一起跟上去!”
竞技场外面也全是无胄盟的刺客,罗德岛众人保护着临光的妹妹等人艰难前进。应该不久就可以追上前面的临光。然而经过商业联合会的大楼时,凯洛因斯却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独自走了进去。
商业联合会大楼里,发言人正在调集着增援。“你们立刻赶去支援,一定要阻拦住耀骑士和血骑士。哪怕杀了——”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麦基。”烛骑士出现了。
她捧着一团烛火。
“别去妨碍他们,好吗?”她说。
“薇薇安娜,你想干什么?你难道不清楚这样做会有什么后果吗?”发言人脸色铁青。
“叫我德罗斯特女士,麦基。我对我现在做的事情与要承担的后果有很清晰的认识。”
“你!哼......也罢,就算是你也防不住那么多无胄盟的。”麦基向那些刺客使了个眼色,当即就有几队人蠢蠢欲动,而其他人则继续将弩箭对准了烛骑士。
“附着了法术的箭矢?这就好办了。”躲在柱子背后的凯洛因斯想着,伸出手虚空一抓——
“嘭嘭嘭嘭——”所有无胄盟刺客手中的弩突然都毫无征兆地爆炸了,近距离的法术爆炸与四散的碎片瞬间瓦解了这批增援,发言人看着倒在地上哀嚎的无胄盟刺客们,脸色更加难看了。
“准备得挺充分啊?德罗斯特小姐。”他咬着牙,随即却叹了口气说道,“你这样的后果是会很严重的,我甚至不知道能帮得到你多少。”
“我的下场不劳您费心,您还是请回吧,麦基。”薇薇安娜微笑着说道。
“哼......”发言人冷哼一声,大步走了出去。薇薇安娜看着满地的伤残,叹息一声,也走出了联合会大楼。
凯洛因斯在外面等着她,见她出来,赶忙上前问道:“薇薇安娜,发生了什么?你为什么会和商业联合会正面对上?”
“这里不适合说话,凯洛因斯。”薇薇安娜说道,“去我家吧,松露林城堡,我带你去。”
虽然说媒体对于薇薇安娜的编排是莫须有的,但是这座松露林城堡确实是充满了古典内涵的奢华与典雅。只不过此刻凯洛因斯没有心情去欣赏。
“你还没有告诉我,薇薇安娜,到底是怎么说回事?”
“如你所见,我阻止了无胄盟的支援,当然,也感谢你救场。”
“哎呀......我不是说这个......我是说,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那个麦基,是发言人吧?你当着发言人的面去跟商业联合会对着干?”
“放轻松,凯洛因斯。”薇薇安娜笑着说道,“你怎么和麦基问了同一个问题?那我也只能用相同的答案回答你:我对我所做的事情与要承担的后果有很清晰的认识。”
“抱歉,是我太激动了。”凯洛因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平静了下来。“只是我没有想到,薇薇安娜,你是个聪明人,我以为你不会做出这种事的。”
“聪明?凯洛因斯,真正聪明的人不会容许文明的恶徒给自己套上一层又一层枷锁。”她环视着自己这座奢华的城堡,“在遇见临光之前,除了血骑士,我从未想过卡西米尔能迎来一位真正的骑士。而在遇到你之前,我从未深入地思考过我想要去做什么样的人。在卡西米尔,重要的不是你想要做什么样的人,而是别人希望你成为什么样的人。”她走到凯洛因斯身边说道,“我很幸运,能够遇到你们,是你们能够帮我找回曾经向往着骑士梦的自己,而不是经过媒体与骑士团包装的烛骑士。你和玛嘉烈让我明白,真正的骑士其封号只有自己能够授予自己。”
“薇薇安娜......”凯洛因斯看着她,似乎有很多话想说,但是最终他只是叹了口气说道,“我该向你道歉,我小看了你。”
“不必抱歉,凯洛因斯。是我应该感谢你对我的开导与指引。你让我能在一个卡西米尔以外的人身上看到骑士精神的闪耀。那天晚上.....我念的那几句诗,是当时下意识就想到的。”
“我知道,”凯洛因斯说道,“我也是下意识就跟你一起念出来的。”
两人不禁相视一笑。
“时间不早了,薇薇安娜。”凯洛因斯说道,“我得回去了。我的干员们还不知道怎么样了。”
“既然时间不早了,就在这里留宿一晚吧。”薇薇安娜起身,拉住了他,“罗德岛那边有监正会负责接洽,不会有事的。”
.........
商业联合会对烛骑士的处置下发的很快,几乎是第二天一早,薇薇安娜就收到了通知。
“奥格尼斯科?”凯洛因斯琢磨了一会,想起来那地方好像确实相当偏远,“那离大骑士领真的好远啊。”
“但是听上去是一座很有诗意的城市呢?”
“不管怎么说,到那么远的地方去意味着什么,薇薇安娜你知道的吧?”
“自然是明白,不过,凡事也不能绝对是吗?”
“唉.....你说的也对。试想一下,如果等你到了以后,或者直接在中途,把你接上岛——”
“你自己也知道不可能的吧,凯洛因斯?商业联合会可不是傻子,如今的我是不可能离开卡西米尔的。”
“那,至少让我明天为你送行吧。”
“别傻了,凯洛因斯,你我不能同时在外人面前出现的。”
“放心,我会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为你送行。”
..........
“凯洛因斯,罗德岛是不是马上也要离开卡西米尔了。”
“是啊.....处理完商业合作以后差不多就要走了。”
“那你说,我们以后......还能再见面吗?”
“会的,我们终将再会的。”凯洛因斯叹了口气,看了看表,“休息吧,不早了,明天还得赶路呢。”
“嗯。”
次日凌晨,薇薇安娜独自走出了松露林城堡,外面是为她送行的临光。她将自己那本《两个月亮与金盏花》赠予了临光,回头深深地看了自己居住多年的城堡一眼,随即上车离去。
城堡的塔楼上,凯洛因斯眺望着不断远去的马车,长叹一口气,他的左手拿着薇薇安娜送他的《骑士与玫瑰》,右手捧着一簇金盏花和一只精致的烛台,上面有一根精致的蜡烛。
“烛骑士阁下,您为什么要去那里呢?”车夫问道。
“为什么呢.......”薇薇安娜梦呓般地说道,“也许是为了写首诗吧,听听这座城市的昵称,挺有诗意的,不是吗?”
“哈哈,我这大老粗可不敢在您面前乱讲。”
“您谦虚了。”
“期待未来的生活吗,阁下?”
“.......嗯”薇薇安娜沉吟道,“也许,会是一首不错的诗。”
车夫不再说话,安心赶路,哒哒的马蹄声在郊外的路上回响。
薇薇安娜从口袋中掏出了一封信,是凯洛因斯在她临走前交给她的。
“致薇薇安娜:
昨日有许多话想要与你共叙,然而聊到深夜你已经相当疲倦,早上还得早起赶路,于是决定以书信的形式于你表露。
你昨天问过我,希望你能继续去做一个骑士,还是去写诗歌。我的回答是,都可。我认为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诗歌都是用整齐的语言去表达一个模糊而浪漫的意象。而卡西米尔的骑士精神带有向现实反抗的浪漫主义色彩,从文学角度而论,它是值得用诗歌去赞颂的。”
薇薇安娜不禁莞尔一笑,继续向下读去。
“至于我们今后的打算。在卡西米尔方面,我们现阶段能做的便是建立办事处,与相关公司合作,共同改善感染者的生存环境。但是我很清楚,这样解决不了问题。我们所要做的,是把一件很庞大的事情分解成一个个小步骤,然后去挨个完成,临光也一样。无论是卡西米尔还是矿石病,都只是这片大地上的苦难的一个缩影。我们现在所做的,仅仅是第一步中的第一步。就感染者问题而言,我们见证过盛极一时的感染者组织的覆灭,因为他们没有想着去解决问题,而是宣扬仇恨。但是,感染者与普通人之间的矛盾积蓄已久,无论是出于现实考虑还是情绪引导,让感染者与普通人能够放下成见与仇恨都是难如登天,这甚至是比矿石病本身都难以解决的问题,只要人与人之间的仇恨与偏见不能消除,即使消灭了矿石病,也只是将矛盾的双方从感染者与普通人替换到了其他方面罢了。
我知道你仍然对如今的卡西米尔抱有希望,希望有朝一日它能回归真正的骑士之都,这很难,但是玛嘉烈在努力。我们也在努力,你也一定要保重下去。有一个人,我认为必要时刻可以试着接触一下,是商业联合会的发言人马科维茨,我认为他身上固然有着卡西米尔人在这个时代的迷惘与无助,但是他也背负了卡西米尔人在这个时代仅剩的良心与骨气,一旦局势有变,他便有可能是打开局面的突破口。
最后,关于未来,我实在不敢承诺什么,如我之前所说,我见证过许多牺牲,我必须将它们背负。或许哪一天,我就会淹没在理想之中。”
凯洛因斯回到了罗德岛上,他走进自己房间,将金盏花插在了窗台的花瓶中,向里面浇了点水。
“但是在那发生之前,我相信我们会再见面。我相信在未来的某一天,你,临光,与其他的骑士,将会让卡瓦莱利亚基迎来它本应得到的黑夜,待到黑夜过去,太阳便会照耀卡西米尔的每一寸土地。到那时 ,便是我们相见的时候。
凯洛因斯·戴克·肖”
薇薇安娜捂着嘴,眼泪从她无暇的面颊上划过,滴落在手中的信笺上,她哽咽着收起了信笺,望向了逐渐远去的卡瓦莱利亚基。
凯洛因斯抬起头,眺望着卡瓦莱利亚基郊外的远方,窗台上的金盏花挂着露水,迎着阳光热烈地盛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