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一小两座坟墓,位于偏僻郊区,真正意义上的荒凉,连草树都显得稀疏。
坟墓孤立于此,乍一看有些突兀,但看了一会儿后又觉得无比自然,它的确属于这里。
若不是碑后土层些微的隆起,碑上有模糊的字与照片,那完全可以当做普通的石块而非死者的息处。
墓碑足够的沧桑,字迹与照片早已分辨不出所写何书,所记何人。
风雨在上面的侵蚀足够的深,足以抹去所有的念想。
老李驻足看着墓碑,狱看着老李,他形容不出这是什么感觉,只是觉得男人与此间格外的融洽,就好像他本该是这里的一部分。
“我一直不敢来这里……在我清醒的时候,我害怕见到她……”
老李放开搭在狱身上的手,一步一顿的走向墓碑,步子很慢也很稳。
他坐在碑前一块浅浅凹陷的地面,抚摸石碑的动作很轻,很柔,很熟稔,仿佛这个动作早已重复了千万遍。
“只有借着醉酒的时候……我厚颜无耻的坐在这里,和她们在一起……呵,很可笑吧,我的确是个胆小鬼。
我装作酒精麻痹了精神,装作无意识的样子坐在这里……我身下这小块土地……
我从来没有醉过,无论喝多少酒,一次也没有……我很清醒,但在这里我又从来没有清醒过。
我已经不记得自己来过多少次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我身下这小块地面下陷了浅浅的一层……
我每次都坐在这里,每次都让她们看我醉酒颓废的样子……”
他自责的笑着,一遍又一遍抚摸冰冷的石碑,像是在安抚,像是在道歉,视线不曾有片刻移动。
他朝狱招了招手,“好孩子,过来一下。”
男孩走了过去,和男人一起,坐在墓碑前。
“她……她叫海伦……是我的妻子,很漂亮吧。”
老李指着墓碑上那模糊的照片笑着说,他笑的很自豪。
“……”
见狱没有开口说话,他安抚的拍了拍男孩的肩膀,“别担心,她很温柔,她会很喜欢你。”
他又指向略小的墓碑,“我们的孩子……头发跟你一样不过没有你的鲜艳,但他也很可爱,对吧。”
“……”
狱抿着嘴,不知道为什么他感觉有些难受。
墓碑上的照片除了能模糊的看出人影连男女都分不清,更别说是面容和色彩了。
看着老李脸上少有的鲜活,他终于点了点头,“可爱……你……们好……我……叫狱。”
听着少年并不流畅的问候,男人却浑身僵住了。
他其实根本……就什么也不记得了。
妻子,孩子的面容早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模糊了,他甚至不知道她们是胖是瘦,是高是矮……他只记得他的妻子叫海伦,他们的孩子有着红色的头发。
“……呃呜……”
老李捂着嘴,额头抵着墓碑,他发出压抑着的呜咽声。
她们应该是很失望吧,她们离开了,从我的记忆里模糊了。
狱不知所措的看着痛哭的男人,活着对他来说真的很痛苦。
男孩下意识想抬手拍一拍男人的肩膀,但刚抬起手又放下了,他最终静静的守在男人身后,寂静旷野里的呜咽声格外清晰。
…………
中城区的一条偏僻的街巷,魏彦吾停在一个糖人铺面前,默默吸了一口烟斗。
“……你怎么想着来这里了?”
摊位后响起一道苍老的声音,长着老鼠状的身体和头部的札拉克人从阴影里走了出来,**色的头发和胡子,拄着一根实木拐杖。
“我可不记得你有吃糖的爱好。”
“糖吗,我并不讨厌……文月倒是经常吃,也给我来一个吧。”
“哦?要什么样子的。”
“嗯……什么样子都行?”
“只要你不是想让我捏一个龙门出来。”
“呃……那,捏个文月吧。”
魏彦吾捏着下巴,犹豫了一下,试探性的提出来自己的要求。
林舸瑞:“……”
“……不,还是照着我捏吧,我能拿回去给文月。”
“……”
老者收拾收拾了摊子,推着小车走了。
告辞。
“咳咳咳,别急啊,这才多久没见你就变得这么心急了。”
魏彦吾捂着嘴窘迫的咳嗽了几声,拦住了老者。
“说正事,我这次是想让你帮忙调查一下先前下城区出现的那道气息,那里你比较熟。”
“……”
林舸瑞的动作顿了一下,“我查过了,没查到,只是……大概率出现在西区那边,这种事情你应该找炎国那些人才对。”
“西区吗……”魏彦吾点了点头,表情有些凝重,“我找过司岁台的人,并不是岁兽……”
“不是?!那……”
“要只是岁兽那样的虽然棘手但不是没有办法,怕就怕那是岁神那种级别的……我们对祂完全陌生。”
“……”
林舸瑞蹙起眉头,“那个气息虽然强,但还远没有达到那种程度……”
“但,我的血脉确实对那道气息产生了悸动。”
魏彦吾喊着烟斗,表情萦绕在烟雾里,让人看不清。
“……你准备怎么办?”
“不清楚……现在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还有,我在龙门内部发现了不少人,纹着黑蛇。”
“……下城区也是,我的人最近反应有不少陌生的黑影穿行在暗巷里,他想要回来了啊……”
“呼……偏偏这个时候,真是多事之秋。”魏彦吾深吸了一口气,揉了揉眉心,缓缓道:“我拒绝了那边介入的要求,这个时期,龙门的事只能靠龙门自己解决。”
“你的决定总是很少出错,相信这次也是。”
“但这次,龙门要做好损失严重的准备。”
“需要我做什么?”
“帮我看着下城区,要是你亲自去……那股气息,如果那时候他就已经在龙门的话,我有七成把握他会被吸引过去。
哪怕他不知道,贫民区也是他最容易渗透的地方,他不会放过的。
我要你守在那里,作为最后一重保障。
我们不知道他这次究竟抱着何等目标,但你我都知道,我们不能行错一步,只要退了,这数十年的代价都将空付!”
“……那里交给我吧,不会出现无可挽回的地步。”
林舸瑞点了点头,握紧了手里的拐杖。
“……哈,不错,好久没看到你这么有干劲的时候了。
不过,还有一件事……”
“……”
老人的脸色更加沉重,“还有什么问题吗?”
“呃……就是……那个……”
魏彦吾支支吾吾的,那是在林舸瑞的记忆里那个精明干练的人从来不曾出现的状态。
“说吧……我能承受的住!”
“……那个,我刚才想了一下,还是捏一个我跟文月在一起的糖吧……喂,你怎么就走了!”
“……”
林舸瑞头也不回的推着小车离开了。
作者有话说:ps小剧场:
昏暗的龙门街头……
浑身覆盖在头套下的神秘人停在一处不起眼的糖铺面前……
神秘人:“一份糖,谢谢……”
老人:“哦……要老虎还是狮子形状的?”
神秘人沉默着,缓缓取出一只卷轴……
老人看着神秘人的动作眉头随之皱起,“这……难道是……”
“呵呵……汝的嗅觉还是这般灵敏……(索得斯)”
“(扣里嘎)清明上河图!呼呼哈哈哈哈哈!鼠王,让吾见识一下汝的极限吧!”
林舸瑞:“……”
啪……卷轴插在沙堆上,林舸瑞推着小铺子慢慢悠悠的离开,身后的小巷子除了沙堆空无一人……